那孩子的语气和神态只让他毛骨悚然,他看得出这孩子并无什么修炼的痕迹,也没有多少灵气,那他又是如何使的鞭子和飞剑,怎么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呢? 可无论怎么探查,少年的灵台也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入魔变妖的痕迹,当真是清白又坦荡。 张青山心中忐忑,决定无论如何不能等了,还是早些带着这古怪的绝世天才早日回到宗门,交由宗主大人定夺,自己只怕是制不住这小子。 等了这许多天,张青山的耐心即将告罄,再过几日便是仙庭云华执法长老换届的日子,是宗门中的大事,他可不能耗在这个小地方。于是今日,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跟墨星痕好好谈谈,不日便要带他离开这里。 对面的少年听了他的劝说,眼睛眨了眨:“再三日,若是再等不到,我便无话可说跟你走。” 张青山心说,我才是长老,你一个小毛孩子算什么,可是在看到他乌黑深沉一般的眼睛阴沉盯着你时,他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叹气:“祖宗,你到底在等什么呢?” “等一个人。”透过覆盖霜雪的窗棂,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远处丛云叠嶂之上,像是透过那座庞大的雪山看到了许多人。 —— 周围又冷又冰,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吸。 纪云渊发现自己被困在极裂之海的万年寒冰中,眼前划过各种支离破碎的画面,轰隆隆一闪而过,那些碎片如星辰,握不住,抓不到,这让他心中酸涩,痛得不能自已。 那些画面中,总有一个穿淡烟色罗裙的女子出现,尽管她面容模糊,那股子熟悉之感却挥之不去,肤若凝脂,灿若星辰,他开始猜测她的模样。 零零碎碎的画面好像在讲一个很长的故事,纪云渊看着自己在清越宗治病救人,在后山捡受伤的小动物,怀里一直抱着一只胆小的兔子。 兔子是浅黄色的,乖巧可爱,耳朵下垂,团成一团,瑟缩在他怀中。 再然后便是天崩地裂,他迎来了自己身为半妖的第一次禁断期,修为尽失妖气四溢,惊得锁妖井中万妖沸腾。 一个个画面一闪而过,哪怕被仙道最高力量仙庭云华合力围攻,他也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唯独那个女子,她着火凤留仙裙,穿各色绫罗薄纱,又穿大红色婚服,再便是躺在自己怀中呢喃,一颦一笑震颤他的心弦,每多看一个画面,他便多一分的心如刀绞,此时那些碎片画面已然看过了大半,纪云渊颈间青筋毕现,巨大的痛苦即将刺穿他的神魂。 那仿佛撕裂般的痛楚下,他却依旧没停下来,贪婪地、入了魔般的,只想看到更多画面,他想看到她的脸,想知道她究竟是谁?为何让他这般的肝肠寸断。 那般淋漓尽致的大梦做完,他只知道自己在那个梦里夺了天下,却又随手弃之,因为那抹艳色消失在红莲业火之中,他便对一切意兴阑珊。 呼啦,冰面上裂纹越来越多,瞬间碎裂成各种碎片,他的本体化作一条庞大的龙形虚影,在极裂之渊种回看自己模糊的记忆,决定就此醒来。 屋内一灯如豆,风还在哗哗的吹,终究有些冷。 烟若去给炉子加了点珍贵的银丝炭,生怕床上那人被冷到。这一点子银丝炭还是她专门为过年准备的,自己平日里都不舍得用。 以前娘亲最喜欢这种银丝炭,不同于平日落烧的泥炭,这种贵价的炭烟尘小,温度高,还带点浅淡的香味。 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床上的如玉仙君脸色倒是愈发红润,只是丝毫没有苏醒的意思。 烟若已经能将小火苗攒在一起凑成一朵火焰花,腊月二十八那天她也没出门,过年前她应当都不会走出大门,整日里照看着床上这冰雕像大约就会她最大的乐趣。 她的手指点在他毫无瑕疵的俊美脸蛋上,心中得了一些趣味。 此时这个人安安静静,宛如一座木胎瓷人,只是纯粹的美却无害。即使你戳他的脸蛋,他也不能喊打喊杀把你怎样。 于是这次烟若也是这么做的,她小心翼翼,用手指肚沿着他下巴的轮廓上缓缓移动,直到他的眉心,那里还有着清晰而美丽的御龙剑纹。 难怪早些年,清越宗五长老在江湖上有着“玉菩萨”的美名,这张脸当得起一声玉面菩萨的称赞,他五官生的极其精致,偏偏那好看里又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你会在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个好相处的为温润公子,下一刻他就会对你展示出温柔笑颜,证明你的猜测。 想到这里,烟若不禁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好一个偏偏佳公子,怎么最后便会沦落为那般毁天灭地的疯子,到底是命运的不可抗力,还是有奸险小人一直在害他呢? 如果自己想想办法,能不能稍微给他提个醒,让他藏好自己的半妖身份,不被仙道发现,也不被人追杀唾弃,是否一切就能避免呢? 她眼睛微微看向斑驳的烛火,没注意到那白玉菩萨的眼皮跳了跳。 手心中的火焰或犹如温暖的泉水,沿着那人经脉一点点向前按摩,烟若有些走神,总觉的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白漫镇的集市被取消了,方圆百里的兵匪也被杀的干干净净,一切已经与上一世不同,或许有些事情是能被改变的,别人能做到,那自己也能。 她还沉浸在困惑和心惊中,突然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死死攥住她,那冰人竟然猛然睁开了眼睛,一双凶恶冰冷又充满敌意的眼神犹如利箭死死向她射了过来。 烟若被这眼神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便是跳下床逃走。 毕竟前世记忆带来的身体本能还在,她实在怕死这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妖帝了。 毕竟后来她接触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那位不可捉摸又残忍嗜杀的万妖之王,他最讨厌的便是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最喜欢把玩他们头骨做成的碗,还时常问她,哪位大能修士人皮做出来的灯笼好看? 这样可怕的妖帝犹如山岳,对于烟若这等小小的魅妖而言,一个眼神足以吓的她仓皇狼狈。 几乎只在瞬息之间,她便躲到了门后,转过头去不敢看那忽然苏醒的仙君。 纪云渊从漫长的噩梦中苏醒,只觉的有一从游走不定的小火苗不断在自己身上徘徊,熟悉地让人眼眶发红,可是他眼前只有隐约的轮廓,根本看不清坐在床头那女子的长相。 只能隐约判断出,她穿着粗布衣裳,年龄不大,手心有常年握弓箭留下的茧子,极力躲闪的模样,似乎很是害怕自己。 几乎只在一瞬间,他便松了手,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便陡然一换,所有的威压和戾气瞬间荡然无存,他脸上挂上温柔的笑意,一双眼宛若春水繁星:“得罪姑娘了,是在下不知轻重。可是姑娘救了我?” 瞧瞧,他竟然会变脸? 烟若悄悄探出头来,偷偷观察着这位仙君大人,只觉得此人态度变化之大,真是让人惊掉下巴。 她暗自摇头,此人对他人疑心深重,不是好相与的,又如此擅长前后变脸,心机应当也很深沉。自己救他这次,不图回报,只是想了结上辈子的渊源。 既如此,便和他说清楚,从此之后他们俩桥归桥路归路,还是莫要再有交集。毕竟这种人,根本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上辈子一腔孤勇招惹了墨星痕那种大人物,掏出一颗真心,还不如喂了狗。 烟若的皮肤太娇嫩了,只这么一攥便是一道青痕。 她攥着手腕后退了好几步,走到了自己认为的安全距离外才小声开口,声音里都带着可怜和软糯:“跟我没关系,我可没救你。”
第7章 故人01 少女的声音在发抖,语气卑微怯懦,态度却异常的坚决。 她在和自己直接而干脆的撇清关系,还不肯承认救了自己,这就有些有趣了。 纪云渊本也不想强人所难,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愿意做个人人称道的好仙君。他倒是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好名声,只是他答应了某个人,要做个端方君子,做不成便装也有个好德行。因此,他向来是最好讲话的。 这女孩显然很怕自己,并且不想和自己产生交集,这可真是稀奇。 纪云渊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眼中只能隐约映照出光晕和人影的轮廓,已经成了半个瞎子,但是他并不在意。 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个小丫头,显然是此地乡民,是个凡人,但是资质不错,身负火灵根,还无师自通可以操纵火元素。既然费劲巴拉救了自己,竟然也丝毫不图回报,只想着和自己切割,那么她又是图什么呢? 人不可能没有企图,如果这人的做法很奇怪,那定然是有其他的想法。 何况刚才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太过痛楚,纪云渊是个从来不做梦的人,这次昏迷却走马灯似的做了许多惊悚又稀奇的梦境,他需要慢慢回忆那些细节,也需要通过女孩身上熟悉的气息帮助自己想起来更多。 她越是要和自己撇清关系,自己越是不能让她如愿。 当啷,是劣质陶碗边缘和桌角发生碰撞的声音,那道胆怯又微弱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仙君既然醒了,我就不方便总是靠那么近了,这是一碗姜糖水,你自己喝了吧,能暖暖身子。” 她又不愿靠近自己,又偏要对自己这么好。 看这破房子四面漏风的程度,想必日子过得也如此艰难,竟舍得给他用这么好的炭这么好的吃食,真是个前后矛盾的小家伙。 床上传来仙君低低的咳嗽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你说并非是你救了我,那又是谁肯救我呢?” “是旺财。”那女孩轻描淡写,“是旺财在雪里发现了你,人已经冻得邦邦硬了。我原来以为你死了,瞧着你身上的衣裳料子定然很贵,就想拖回来扒了衣服多卖点钱,没想到你怎么还活过来了。” 堂堂清越宗凌霄山五长老纪云渊:…… 床上的人咳嗽的更凶了,烟若毫无负担地编着瞎话,反而松了口气。 瞎话不管离不离谱,总之敢编就是赢了大半,她继续说道:“但总归是阴差阳错救了仙君,民女不求回报,只求仙君别记恨我。这你能做到吗?” 若是纪云渊看得清,大约能看到她亮晶晶小鹿一样的眼睛。纵使他看不清,也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雀跃。 搞的自己好像是个天大的麻烦一样,这乡下丫头未免太不识货了。 别说挟恩图报,但凡跟自己要些仙丹灵药,也足以保证她长命百岁,她却只要一个承诺。 说到底,还是想撇清关系,那他偏偏还不能让她如愿。 “姑娘,在下以往看那些话本子和说书人的吟唱,都说救命之恩应该舍身为报。”那冰玉雕刻的美人隐约勾了勾嘴角,“我对凡尘俗世间的规则也不太懂,但这大约是报恩的最高等级了。我想着,姑娘既然不辞辛苦救了在下性命,不如我以身相许来报答?”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5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