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被扔进去的瞬间,烟若看到了纪云渊露出来的半张侧脸,急的便要跳出去,被花浅白拦住了:“他清醒着呢,先等等,小心打草惊蛇。” 忽然禅房中刮起一阵腥臭的风,若有似无的时候声从洞中传出来,会心和会然脚底抹油便跑了。 会然边跑边念叨:“回去后可得藏好了,不能让那个女人发现啊,不然又要遭殃了。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等到他们走远,烟若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跳进了深坑中。 这里好深好深,地下一片漆黑,只有她脖子上的宝珠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脚边都是模糊的黑红色血肉和白色头骨,这让她更加担心纪云渊的下落,可是下边的空间远比她想象的更大,她只能鼓起勇气向前探索。 咕叽咕叽,前方传来咀嚼和进食的声音,走在这样粘稠泥泞的土地上,纪云渊神色不变,平静中带着点冷漠和厌恶。 终于走到那被锁链捆住之人的面前,那人抬起头,一张似人非人的面孔,嘴里还有吃了一半的血食,那怪物上下打量着他,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哭声。 哭声怪异,更添阴森,也恰好是这个声音引来了烟若,她看到纪云渊平安无恙终于松了口气,随口小声问道:“这东西是什么妖怪?清明眼也看不出来原型。” “看不出来就对了,因为他不是妖怪,是个人。” “人?”烟若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震惊。 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饲养,人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人怎么会吃同类?可同时,一股毛骨悚然饿感觉把她牢牢包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颤颤巍巍看着纪云渊,似乎想寻求某种认同。 纪云渊瞬间看出了她的想法,无声的点点头:“没错,你猜对了,他就是传闻中坐化为佛多年的千叶禅师。” “果然。”烟若发出轻轻叹息,“不,不对,怎会如此呢?” “挡住在菩提寺布下梦魇阵的人应该恨毒了这里,妖毒就混在阵眼上,这里修为越高的人中毒越深,千叶禅师应该是最早中毒的那个人。就因为他佛法精深,所以很快被感染而无药可救,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他并未因此而死去,而是以妖鬼的方式痛苦的存活。” 看着眼前神志不清又痛苦大哭的疯子,烟若很难把那个他与那个得道高僧联想起来。眼前的人似人非人,眼神浑浊充满了兽性,四肢也不太像是人类躯干,已经完全退化成了妖鬼。 “你猜他为什么不攻击我,还露出这么一副表情来?” “他不敢,他在害怕。”烟若托起下巴思索,“或者说他的人性在逐渐恢复,他把你当成了纪澜。当初是纪澜把他封印在这的?你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澜这个人,向来最虚伪。”纪云渊厌恶地抱起臂来,这是个十足的防御姿势,“世人都说他问道青天,一心为了天下,其实他都是为了报私仇罢了。都说他如何无私,还不是偷偷把我养大。可是对我又很严苛,罚我冬天卧雪,夏日练火,反正他活着时也始终没告诉过我我们的关系。”
第90章 七叶菩提寺04 即使今日纪云渊再回忆起童年,也分不出什么美好回忆。 唯一的温情还是石伯和朔娘给他的,并非来自于名满天下的浊剑仙纪澜,印象里这个师尊总是对自己不满意,辨认灵草慢了要挨骂,拔剑速度不够快要挨打,记忆中只有那男人刀削般冷硬的脸,从来没有温情可言。 可偏偏这么一个人,还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冒着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风险,把身为半妖的自己养大成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对自己,是爱还是恨呢? 尽管纪云渊陷入沉思,变成妖鬼的千叶禅师却没闲着,他哭过之后仿佛收了什么刺-激,四处嗅着什么味道,最终发了疯的大喊大叫,做出一副准备攻击的模样。 几乎就在瞬间,他化成的黑色影子就对着烟若冲了过来。 花浅白翻身而过,锋锐的爪子和千叶的利齿发生碰撞,发出阵阵火花。 尽管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千叶的速度也丝毫不落下风。 在黑暗中他就宛如一头凶恶的野兽,心中既无善恶也无人性,尤其在刚刚,他鼻尖还传来了一丝非常美妙的味道,那是魅妖的血,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美味。 那是少女细嫩的脖子,仿佛就在等着他采撷,此时此刻千叶心中只有美味,没有任何理性可言。 烟若也没想到这被困在法阵中的老和尚竟然这么厉害,让她几乎没有什么还手的机会,眼看着胳膊就被抓住,野兽般的老和尚就要一口咬下去了。 这个时候纪云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他只是一介凡人,两个大能修士间的斗法他根本插不上手。 一转身他就看到烟若受伤的样子,她像一朵脆弱的花一样被千叶甩了过来,胳膊上的伤口在流血,附身的花浅白已经被打了回去,只剩下魅妖的血飘散在空气中。 “怎么可以让她受伤呢?” “不是说好了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吗?” 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句话就像钢针一样扎进纪云渊的脑子里,他依旧想不起来烟若是谁,和自己什么关系,可他始终记得一件事情,不能让她受伤,不能让她不快乐,不能让她现在这样奄奄一息。 在菩提寺永远暗无天日的梦魇大阵中,黑暗和黎明同在,这里的人永远在噩梦和现实中徘徊,被猛兽吞噬,被美人蛛吸□□气,被乱七八糟各种死法折磨,他们没有未来,也几乎想不起来过去,日子周而复始的痛苦着,直到这一天,一直安静的后院禅房中传来了某种野兽的嘶吼声。 那响声震撼到人的魂魄中,三魂六魄就要被吓飞了,不像是不同的妖怪,倒像是某种庞大可怖的,人间少有的怪物。 “龙鸣!刚才那是龙鸣吗?”会然的脸都吓青了,他紧紧抓着会心的袖子,“我没听错吧,这里怎么会有龙鸣,不对,我应该说这世间怎么还会有龙啊,这不可能啊。” “阿弥陀佛。”会心掐指算了算,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好半天才脸色苍白地开口,“去后院师父那里,那出事了。” 两人匆匆赶过去,向来笑意盈盈的弥勒佛会然终于笑不出来了,一路上他都在怀疑出现龙的可能性是多少。 “当初神族绝天梯,断灵气,中州这片土地上就不可能有活着的龙。”他哆嗦了一下,“若真的有,那可就是我们的末日到了。” “别自己吓唬自己。”会心打断他,“这世上的最后一只龙是妖帝萧奈何,但她也不是什么真龙,不过是个伪龙,最终也没能得道飞升,死的也不明不白,没什么好怕的。我的佛祖啊,这是什么?” 本来还自信满满劝着会然,然后此刻他在巨大的阴影下停住脚步,看着半空中那咆哮吞吐着云雾和火焰的黑色巨龙,看着那冰冷深邃的深紫色巨瞳,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人终究是渺小的,再凭借后天的修炼逆天改命也终究是人,在面对龙这种巨大生物时一定会生出自卑和怯懦,何况是传说中的生物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 “竟然是真的……”向来不动如山的会然也终于崩溃了,“这个梦到底被污染到什么程度,连龙冢里的巨龙都复活了,看来你我大限将至,不服也不行了。” 当初定下梦魇大阵,是为了给菩提寺的僧人续命,但时间久了,续命也变成了一种残忍,此时此刻面对如此恐怖的巨龙,他们甚至希望自己没活到今天。 而在巨龙那一侧,化身原型的纪云渊尚存一丝理智,把受伤的烟若放到了后背上,巨爪已经豁开了千叶禅师残破的身躯,他几乎没有反抗,在看到龙身的瞬间速度就慢了下来,表情中甚至还带了一丝解脱。 他的身躯缓缓落到地面上,犹如秋叶和枯萎的蝴蝶,落地的瞬间人也从野兽变成了人,那是个须发洁白的老僧人,穿打补丁的袈裟,面目和煦而温柔,一点不像那个被困在时光里的妖鬼。 梦境已经逐渐坍塌,窸窸窣窣宛如宫殿逐渐塌陷柱子和墙梁,倒是没有救命和呼喊声,大部分人都在沉默着等待死亡的到来。 烟若睁开眼时,就看见纪云渊已经恢复了人性,脸色太白了宛如一作玉雕刻的菩萨美人,而他正对着盘膝而坐的老和尚。 老和尚慈眉善目:“施主,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纪云渊不知道老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加上自己实在虚弱,于是便沉默着。 老和尚却自顾自说下去:“当年你也是像现在这样路过这里,急匆匆的,说是要去东海找什么人,那时刚好是天梯断绝的日子,妖域魔渊从海中竞相露头,就要向着陆地吞噬而去。那时候我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偏偏不信命,其实你劝过我的。” 百年前的菩提寺,是东海最有名的圣地,那时候百姓信仰在此,这里常年香火鼎盛,寺中烟雾缭绕,佛祖高大塑金身,信众往来不绝,只要许愿就能实现,非常灵验。 然而也是那一年,正是摇摇欲坠的天梯彻底断裂的日子,仿佛那最后一根颤颤巍巍的丝线就此扯断,人间彻底没了希望,连潜藏在深海中的妖域和魔渊,就像活了一样想从海里长出来,但千叶禅师不让。 那时他刚刚半步化神,踌躇满志,感觉自己能拯救苍生于水火。 刚好那个时候,寺里出了一件大事,有个女香客久居寺中,不知怎的竟然和寺中禅师发生了关系,千叶震惊之下开始查证,发现竟然不止一人和女香客有染,震怒之下他将所有涉事弟子都关了起来,将那位女客赶了出去,但没想到这才是祸乱的根苗。 那之后的事情他都不愿多回想,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寺中已经无时无刻不在生长贪欲□□的丝线,像蜘蛛网一样不断生长,绑住所有人的佛心,不仅修为毫无增益,连一颗佛心也没了。 菩提寺的存在本来就是镇压深海中的龙冢,随着佛心不稳,龙冢的呼啸声一声比一声剧烈,即将破海而出危害人间,万般无奈之下,千叶只能求助于刚好路过的浊剑仙纪澜,以己之身作为阵眼,镇压龙冢,才让妖域的崛起速度慢了下来。 他本身修为极高,天赋极好,被当时的长老们称为佛门中最容易修成金身佛得道飞升的弟子,可是当他以己身作为阵眼困住龙冢时,自己和整个菩提寺都埋葬在过去中,再也看不到未来。 最开始他依旧是那个拯救世界的佛,可是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久了,又长期地吸取阵法内的妖毒,日日看着自己的弟子同那女妖不清不楚,看着他们沉溺于不断死亡的轮回中,时间久了,他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一只残忍暴虐的妖鬼,需要靠食人而活,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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