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有个侍应生不小心将酒洒在了我衣服上。”孟怀谦措辞委婉,“阿潜将他准备的另一套西装借给了我,刘宏阳误会在甲板上透气的我是阿潜。你知道,我跟阿潜身形相仿。” 池霜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从孟怀谦口中听到这些事,依然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跟她梦到的一模一样,连刘宏阳这个名字都对得上,天知道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她也没听梁潜提起过半句,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梦到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呢? 所以,她真的生活在一本小说中。 她还是这本恶俗到了极点的烂大街故事中的女配角。 这让她怎么接受。 这一刻她突然体会到了楚门在发现真相时的感受。 不可置信,毛骨悚然,天旋地转。 明明办公室里开始暖气,池霜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言语。 孟怀谦见她眼睛放空,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骤然闭嘴,专注地观察她的神情。 “你还好吗?”他担忧问道。 池霜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她脸色惨白,一阵阵发冷,再看看还在梁潜的办公室里,视线对上合照中依然满含爱意的男友,她竟然有种荒唐的错觉——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是怪物。 这里一秒钟她都待不下去了。 她起身,孟怀谦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她本来胆子就不大,这会儿整个人都沉浸在惊惧中,无论是谁的触碰都会让她抗拒,她激烈地挥开他的手臂。 对上他错愕的双眸,她想跟从前一样凶他几句,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下,她连骂他的力气都完全被人抽走。什么话都没说,都忘记了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包,步伐虚浮地快步离开。 孟怀谦想追上她,视线又落在桌上的包上。 他对这个包有印象,是她几个月前某次闲着无聊买的,让人送到了他的办公室,她给他一小时的时间期限又让他送到她家。她似乎很喜欢这样折腾别人,她很聪明,知道每个人的弱点,清楚对他而言最值钱的是时间。 无论怀揣的是什么心思,他都打算死死地按住,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只需在暗处保护她的打算,却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垂眸思索了几秒钟,他伸手拿起那只包,又看见了那张情侣甜蜜的合照,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微微叹息一声,他提着她的包走出办公室。 张特助早早地侯在了门口,见孟怀谦出来,赶忙跟在身后,他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刚才池小姐眼眶通红地从里面出来,他差点撞到她,还没来得及道歉,她一副受尽了欺负跟委屈的模样让他也吓得不敢上前阻拦。 该不会是跟孟总吵架了吧? 这件事有那么严重吗?不都已经过去了吗? “孟总,池小姐走了。”张特助也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女士手提包,愣了一愣。 孟怀谦远远看着保洁阿姨在擦拭发财树的叶子,突然记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偏过头低声叮嘱:“张特助,她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物品麻烦你找人收拾好。” 张特助闻言错愕。 什么情况? 池小姐所有的物品吗? 的确是有毯子之类的东西,但收拾好是什么意思? 张特助又追了上去,试探着问道:“好的,孟总,那要怎么处理?” 看样子不像是要他扔掉的意思。 收拾打包好……然后呢? 孟怀谦沉吟道:“你不用管,会有人来取。” 张特助连忙应下,实则内心一片茫然。 他倒是还想多嘴问几句,谁来取?送去哪? 等孟怀谦以最快的速度乘坐专梯到停车场时,池霜正一踩油门,驶出停车场,轮胎跟地面摩擦的声音令他心惊。 …… 一路上,孟怀谦都驱车紧张地跟在她后面。 京市还未到下班的高峰期,道路状况还算通畅。池霜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当她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着漫长的红灯变成绿灯时,她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以她现下的心情,一点儿都不适合开车,她很珍惜自己的性命,也遵守交通规则,可不想害人又害己,于是果断在前面调头换了方向,往池中小苑开去。 进入寒冬后,昼短夜长。 夜幕笼罩,池中小苑的生意依然很好,即便定位中高端,每天依然座无虚席。 这热闹的气氛半点没感染到匆忙归来的池霜。 她穿过庭院、大厅,快步上楼,在台阶上碰到气色红润的表姐,姐妹俩打了个照面,表姐正要拉着她要说说今天的营业额再创新高,她双眼无神地摇摇头,气若游丝道:“姐,让我上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说。” “怎么了这是?”表姐忙关切问她,“吃过饭没,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给你送上去呀,你看你最近瘦的,风都能把你刮走,可得好好补补!” “不了,我一点都不想吃。” 池霜丢下这两个字匆忙上楼。 她几乎快窒息了,她得找个安全的、没人的地方坐一坐,好好休息下。 没什么大不了的。 让她放空,她才会有精力想想下一步要做什么。 表姐怔住,回头遥望她的背影。 正纳闷呢,又有人要上楼,她定睛一瞧,居然是已经两个多月没现身的孟怀谦,她诧异又惊喜地喊:“孟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孟怀谦神色匆匆,他想快点追上池霜,却又不得不停下来,只能客气地跟表姐问好,“过来有点事。我先上去看看她。” 表姐“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让开,“霜霜刚上去,她办公室您知道的,还是原来那个。” 孟怀谦礼貌道谢,又两步并作一步上楼。 哪怕他步子再稳健,表姐也从中看出了他的急切跟担忧,更是疑惑不解,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池霜气息不稳地进了办公室,一进来便看到了被她摆在了玻璃柜中的那一套茶具,那是梁潜特意让人设计订制的,独一无二、意义非凡。 白瓷细腻,最妙的是杯中如果盛满了水,杯壁那朵霜花便若隐若现。 一开始她爱不释手。 之后每次见了便怅然若失。 而现在…… 她几乎不能控制那股悲愤的情绪。向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这一刻到了自己的地盘也不打算再压制,她打开玻璃柜,一抬手,狠狠地将这套茶具全都砸了,一地碎裂的瓷片。
第22章 孟怀谦在屋外便听到了清脆的声响,身形微顿,也没顾上敲门,下一秒便匆忙推门而入。 在看着一地碎片时,他愣了一愣,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池霜那仍有怒气的脸庞,她抬起头,跟他冷淡地对视。 池霜是有气一定要出的性子。 别说是这套茶具,梁潜送她所有的东西她都想砸了扔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对上了孟怀谦深邃的眼眸时,她控制不住满腔的委屈,眼眶泛红,意识到了自己的眼泪太不合时宜,她连忙撇过头,却还是晚了一拍,一滴泪落下。 这滴泪也砸在了孟怀谦的心上。 他见过很多次她流泪的模样,有时候痛哭,有时候吸着鼻子哭。唯有这一次,这一滴她飞快抬手擦拭掉的眼泪令他一瞬间神经紧绷,如一张拉满了的弓,而这滴泪就是能去往任何地方的箭矢。 池霜也绷着,她攥紧了手,指甲几乎戳破手心,她终于得以短暂的平静。 孟怀谦感到茫然无措。 他甚至都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的生气、伤心。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已经走了出来。他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过得很不错。偶尔会跟两个闺蜜约饭约看电影,或者在店里忙碌,有一次他无意间经过时,她正从餐厅出来,还惬意地伸了懒腰,跟表姐撒娇将头靠在对方肩膀上。 其实无论如何,梁潜已经不在了,事情的起因、来龙去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居然能惹得她崩溃。 他很不解。 还是说她是在恼怒他欺骗她? 孟怀谦抬脚,朝她走过去,踩过那些碎裂的瓷片,来到了她面前,灯光在他头顶氤氲出光圈,他今天恰好也穿着黑色的大衣,垂至膝盖,更显身材修长挺阔。 池霜没有正眼看他。 除了父母跟至交好友,她从未对谁有过“抱歉”的情绪,哪怕知道了所有的一切,知道自己过去怪错了人,那又怎样? “吃点东西好不好?” 孟怀谦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显得有几分低沉,也掺杂着不为人所察觉的温柔,“你想吃什么,锅贴还是牛腩面,我去买。” 池霜终于看向他,眼中有泪,“孟总,我真的很痛苦也很难受。” 孟怀谦一顿,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认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哪怕在最绝望最伤心的时候,她也只是骂他,这一刻他能感受到她的脆弱,她的无助。 这令孟怀谦无所适从。 在没有想到下一步要做什么之前,池霜也不愿意跟孟怀谦有过多的交谈。她现在脑子乱得很,也会多说多错,在沉默之后,她略显疲倦地跟他说:“所以,我现在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是在下逐客令。 孟怀谦又道:“吃点东西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池霜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了,我没胃口。” 孟怀谦欲言又止。他发现池霜这模样比四五个月前才出事那会儿还要严重。他琢磨不透她这样伤心难过的缘由,想问她,又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轻易对他倾吐。 他甚至莫名烦躁。 究竟是谁惹得她对这件事开始好奇探索? 她在想什么,这件事有一丝一毫让她如此失态的必要吗? 池霜下楼。 孟怀谦也跟在她身后。 见池霜的司机在店里,他也就松了口气,她现在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开车。表姐迎来送往之后,见孟怀谦还没走,快步过来同他寒暄,“孟总,您还没吃饭吧?要不我给您安排一桌?” 孟怀谦摇头,立在夜色中,沉声道:“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如果你这边不介意,等下我会让人过来清理打扫她的办公室。” 他不太放心。 那些碎掉的瓷片如果有一小片藏在边角里没被发现,她也许会不小心踩到。 表姐惊愕,点了头后又赶忙说道:“这个我要问下霜霜,”她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孟怀谦淡淡道:“没什么,不小心打碎了一套茶具,不是什么大事。” 茶具? 表姐回过神来,该不会是梁潜送来的那一套吧? 谁打碎的? 肯定不会是孟总,如果是孟总摔碎的,以霜霜的脾气肯定不会这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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