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两黄金,好大一个数目。 沈廷身体愈发发抖得厉害,继心痛之后更是心凉,令他如坠冰窟:“今夜在场的知情的宫人,上下加起来逾百人,你们怎么说得出这样轻飘飘都杀了的话?你们还有良心吗?人命在你们眼里真的比草还不如,就为了保住宇文东奕? 他是你们的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那些宫人就不是他们父母的孩子吗?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你不是太后吗?你不是平常都吃斋念佛吗?百姓不都是你的子民吗? 原来仁义道德不过都是嘴上说说,遇到事情拿人命才是真的,填封建帝制的虚伪和残忍,我真是活生生见到了。” 太后对他的话厌烦地皱起眉头,羞恼地抓紧扶手,什么封建帝制他没听过,但虚伪和残忍他却听得明白。沈廷太直接,他不满这样的说法:“哀家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 他看向萧乐:“皇儿,你觉得呢?” 萧乐也为他的话作呕,这个鬼地方,她越待越觉得恶心:“太后一向硬朗,若真因这等忤逆歹毒之人气绝,朕必定为您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您安心去。” 太后闻言刷一声站起身,脸颊因充血而胀红,抓起身侧掐丝珐琅的琉璃瓶扔下去,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建章宫。 “好啊!好啊!”他咬牙切齿,“皇帝当真是想哀家死了,当初你一生下来早知如此不孝,就该活活把你掐死。” “太后当初若掐死了朕,恐怕你也做不成君后,也当不成如今的太后。皇室向来立长不立幼,朕和敬平之间,还隔了三个皇妹。”萧乐冷静极了,像是只单纯给太后分析利弊阐述事实,逼得太后更气红眼。 “那哀家今天便撞死在在建章宫,正好遂了你愿!让天下都知道你是怎么个不仁不义不孝的皇帝!” 太后自然不会真的舍得把自己撞死,不过是以孝道和天下人之口来威逼萧乐将这件事揭过去。就算一开始是宇文家先有错,就算是太后先袒护凶手,皇帝也该出于孝道进行退步。 宇文国公也一同逼迫道:“太后今日若当真死了,陛下!你就是千古第一不孝之人!如何能让百姓心悦诚服?杀百十个宫人而已,即便传出去,百姓顶多议论两天,过几日便忘了。” 萧乐未来得及说话,沈廷提了剑,一把横在自己脖子上:“太后少拿寻死腻活来威胁人,谁不会?今日之事若你们再继续袒护,我就血溅当场! 我死了不要紧,我母亲和姐姐可不会放过你们,沈家战功赫赫,深得民心,你们害死了沈家的外孙,逼死了沈家的儿子,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太后额头上青筋跳起来,不想沈廷是这样刚烈的性子。 沈家外有兵权,内有皇城守备之权,只是个未出世的蛋,若极力运作压下去便罢了。 但沈廷之于沈家,莫过于宇文东奕之于宇文家,他若被逼死那就是皇家逼死功臣之子,保不齐民心动摇,沈家也要造反。沈家占理,宇文家可不占理。 皇家讲究运筹纵横,沈廷万万死不得。 萧乐见沈廷是实打实剑刃贴着皮肉,甚至都渗出血丝来,心一跳,现在是大约肯定他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忙拉着他劝:“你别冲动,事情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把剑放下。” 沈廷挣脱她扯着自己衣角的手,抿着唇:“太后用命威胁你,我便用自己威胁他,很公平,看谁下得了决心真死。” “廷儿啊,你这是做什么?” 殿外传来颤抖的声音,接着是甲胄碰撞的沉闷响声。 沈将军身披重甲,带着刀前来,身后跟着几个亲卫。
第35章 按照萧乐原本计划,她是料到太后和宇文家不甘心这种处理结果要闹事。 她本就没打算要宇文东奕的性命,不过是以宇文东奕为要挟,今夜拉扯一番,收归宇文家更多权力而已,沈廷跟来,她知道过程或许会更冲动一些,于是又叫了沈将军进宫压阵。 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沈家带兵封锁宫门,又披甲入宫,难免会惹得人心慌乱,但是沈廷在免不得防患于未然。 但没想到沈廷的举动过于出乎预料了。 他疯得吓人,他的话让她听了也揪心。 沈将军的到来让不少人脸色一变。 “外臣怎可夜半入宫?又怎可披甲带刀?沈骊,你莫不是要造反?”太后高声呵斥,“来人,将一众乱臣贼子拿下!” 萧乐抬手命人退下:“沈将军爱子心切,是朕命沈将军入宫的。” 周围的宫人神色各异,今夜不止宫中,整个京城恐怕都要变天了,这一切环环相扣师出有名。 沈廷咬着下唇,抓着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手一松,剑就掉在地上,小声看着沈骊喊了一声:“母亲。” 沈骊眼眶一红心一软,但即便心疼自己的儿子,也不忘正事,拱手道:“陛下,十二处宫门都已被全部封锁,悉听号令。” “皇帝!你这是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父后和宇文国公心中也该有定夺了。宇文国公尽革官返乡,宇文东奕留下一命和处死宇文东奕,宇文家削爵官降三等,你们总要选一个。但是宇文家削爵之后,还能不能在朝堂上风生水起,朕可就不知道了。” 沈廷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又把剑架在了脖子上:“不选一个,宇文家就和我一起死吧。” 他现在没有方才那种强烈的要和宇文家同归于尽的想法了,只是趁势威逼,再添一把火。 沈廷想萧乐果真很聪明,她来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部署好了。 这些选项都不是太后他们喜欢的,只是现在由不得他们不选。 路已经被堵死。 他们不选,沈廷就嚷嚷着自尽,沈家就发疯,现在十二道宫门全被沈家封着,明显是有备而来。 宇文施麟坐在角落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恨不得拍手称快,真好啊,宇文家不得好报。 宇文东奕自然知道自己满门荣耀是多重要,跪下趴在母亲腿上哭道:“儿子不孝,让家里白养育二十年,今后母亲和父亲便把儿子忘了吧。” 宇文国公一把搂住自己的孩子,想也不想,喊道:“我选第一个,留下我儿性命。” “家里的前途要紧,母亲。”宇文东奕忙道。 太后也不赞同地看着姐姐。 宇文国公摇摇头,又艰难道:“明日,陛下便革除臣的一切官职,放臣归乡养老罢……” “那国公便写请罪书吧,只是免不得国公还要在宫里委屈一夜。” 温书递上笔墨,宇文国公颤颤巍巍抬手。 事已尘埃落定,宇文家谋害皇嗣,又裹挟太后逼迫皇帝作罢此事,皇帝不允,沈承使被逼几欲自尽,陛下因此召沈将军入宫,为其子与皇嗣讨还公道,宇文家心虚,只得伏法。数罪并发,念在是太后母族的份上并不伤任何一人性命,便是他们的党羽都说不出求饶的话来。 沈将军看着沈廷,忽然跪下面向萧乐叩首:“陛下,臣已年迈体衰,早年征战沙场早已身心力竭,又时常旧伤发作,恐难在朝堂继续为陛下效力,还请陛下在宇文一族归乡后也赐臣解甲归田,臣之女沈娆虽年少,历练之后亦可为良将……” 萧乐静静的看着沈骊,半晌后才点头:“允。” 沈骊是个聪明且懂得满足的人,宇文家一倒,朝中剩沈家独大,她恐鸟尽弓藏,沈廷与沈家再步宇文家后尘,所以自请辞官。 沈廷看不懂他们话里的内容,只是扯了扯嘴角,觉得脖子疼。 萧乐拿了干净的手帕捂住他脖子上的伤口,带人回了御景殿。 这一天里,沈廷的情绪在悲痛、气愤、绝望、痛苦等消极情绪中轮回切换了个遍,现在瘫在床上,和死鱼一样抱着自己的蛋,两眼无神地看着床幔,任由太医在他脖子上打了一圈儿纱布。 萧乐站在旁边,手心里冒汗,头皮都发麻。 沈廷现在的场面,至少有她一半的责任。 太医走后,萧乐摸着他冷汗津津的额头,沈廷先开口了,嗓子不知道怎么哑的,眼睛也红肿:“萧乐,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她。” 萧乐鼻子一酸,心里更沉重了,她左手背在身后握紧松开,松开握紧,最后还是酝酿着开口:“那个蛋……不是真的,是鸭蛋和鹅蛋……” 沈廷翻了个身,头轻轻埋进她臂弯里,委屈着说:“你别用这种话安慰我了,我知道你不想我难受-->> 。” 萧乐沉默了一会儿:“或许你想没想过,彤史里只有你一个人,那孩子要是真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怜爱地摸着他冰凉的发丝。 沈廷身体僵住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探出头,原本柔顺的头发在他的乱动下变得有些乱糟糟,头上翘起一缕毛,他用嘶哑的嗓子叫出声来:“那不是你和某个不知名野……”他哽了一下,“某个不知名野心勃勃的男人的吗?!” 萧乐本来又心疼又可怜又愧疚,现在一嗓子被他喊去一半,她拍了一把沈廷的脑袋:“你是想说某个不知名野男人吧?你天天跟着我寸步不离,天上掉下来的野男人?” 她又拍了一把沈廷的脑袋,试图让他清醒一点:“我之前说,我们很快就要回家,留下孩子会成孤儿的,我怎么可能会跟野男人生个孩子?这是不负责的!” 沈廷抱着脑袋,愣愣的,像是被打懵了,指指萧乐,然后指指自己:“那,你,我,这……你干嘛说你怀孕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有了孩子,然后不喜欢孩子的父亲,所以让我帮你养。” “这件事我没有和你确认,的确我是有错的,但是我也没想到你会第一反应是我和别人有孩子……”萧乐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跟沈廷讲清楚,回想起自己当时一回来,沈廷异样的表情和扭扭捏捏的话语,一时间一种无力涌上心头。 她以为沈廷知道,自己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这个怀孕必然是不存在的,如果怀孕,这个孩子也肯定是他的。但是沈廷以为,这个孩子是她跟别人的,要他来养。 将近一个月的错频交流,亏得她还以为沈廷演技长进了,原来都是真情流露,没有演技。 但是说归说,她知道沈廷并不了解真相后,心里更酸了。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让人怜爱心疼。 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会用十足的爱来对待,初秋热到中暑,是为了让孩子在恒温的环境孵化,以及每天都不忘念书唱歌给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胎教。 即便是自己的孩子,恐怕也少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沈廷他,真的是一个太好太纯粹的人了,他的爱热烈又全心全意,被他爱着的人会很幸福。 而且他孵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真的笨的很可爱。 沈廷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好复杂,好深奥,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斗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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