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死心,一朵一朵花仔细看过去,将那片草地找了个遍,越寻得久,心时便越是绝望。严寒的冬日,到哪里才能找到一朵石榴花呢? 那片草带虽然并不算宽,但却围着火焰之山的山脚漫延开来,而火焰之山方圆几十里,以她一个柔弱的女子,若想在一时半会儿间走完,也是绝不可能。 她直走到天黑,也才不过走了一半的路程。她只觉得全身酸弱,头晕目眩。她本已经无法支持,完全是凭着一股信念,只是希望越来越渺茫,身体上的疲倦也越来越甚。 她终于坐倒在草地上,以手掩面,轻声哭泣。 找不到石榴花,高昌的人民便没救了,她几乎已经看见血淋淋的屠杀场面。她越哭越大声,只觉得自己也不必活着回到蒙古人的帐篷,还不如便这样死了罢了。 她却没有看见,她身边的草地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不知何时起,雪停了,天上出现了银色的月光。月光之下的草丛中,千万朵蝴蝶悄然飞起。那些蝴蝶与普通蝴蝶相比,体形更加细小,蝶翅上闪烁着微弱的磷光。 蝴蝶皆是向着一个方向飞去,聚集在一起,慢慢地凝成一个人形。 飞雪忽有所觉,抬起头,月光之下,一个青年男子,身穿银色长衫,站在她的面前。她吓了一跳,刚才一路行来,明明四野无人,这人是何时出现的? 她戒备地站起身,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青年男子相貌颇为俊秀,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我名叫翼不飞,只是一只一心想要报恩的蝴蝶。许多年前,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也是这样一个飘着飞雪的冬日。我受了重伤,被人所救。我一直记得她的容貌,在我的眼中,她便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神。” 飞雪呆了呆,蝴蝶?他在说些什么?她是早便忘记了自己曾经救过一只蝴蝶,那只是陈年旧事中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她忽然想到这里是魔山,那人自称是一只蝴蝶,莫非他便是妖魔? 她又后退了一步:“你是妖怪吗?”她镇定地问,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她连死都不怕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吓倒她? 翼不飞微笑道:“在你们的眼中,我大概是被称为妖魔的东西。不过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迟疑了一下,“既然你是妖怪,一定有法力,你能不能让这里开出石榴花?” 翼不飞没有回答,衣袖轻扬,银光闪烁之下,整片草地上在弹指之间便开满了大红的石榴花。飞雪甚喜,连忙俯身去采摘,手指却自花朵中间穿过。她呆了呆,再去摘另一朵,却仍然摸了个空。 她甚是沮丧:“这花是假的?” 翼不飞微笑道:“当然是假的,这只是普通的幻术。严寒的冬日,怎么会有石榴花?正因为你一心想要得到石榴花,我只稍施法术,你便将别的花草看成了石榴花。” 她颓然坐倒:“可是我却是要真正的石榴花。” 翼不飞想了想,伸出手:“虽然我是妖,却也不能改变天地的定律。只是,我的身上却带着各种花粉,这一粒便是石榴花粉。” 翼不飞的手掌之中,有一颗肉眼几乎不能见的小小花粉。飞雪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那粒花粉,只觉连呼吸稍微粗重一些,都似能将那花粉吹飞。她问:“这花粉又能做些什么?” 他微笑道:“不要小看这小小的花粉,它便是生命的源头。” 他轻轻吹了口气,那粒花粉飘然飞起,落入草从中的一朵小花里。那朵小花便发生了神奇的变化,花蕊之中慢慢地长出一颗黑黝黝的花籽来。更奇异的是,附近所有的花草都随着花籽的成长,迅速枯萎,当花籽终于形成时,方圆几十步之内的花草便全部泛黄凋谢了。 他将花籽自花中取出,放入飞雪的掌心。“你看到了,生命的形成必然伴随着生命的凋零,刚才为了使这颗花籽生成,已经带走了许多生命。若你想使这花生长,也需要用生命来浇灌。” 飞雪虔诚地接过花籽,小心地将花籽埋入土中。用生命来浇灌,她也不知道翼不飞这话到底暗示什么。但为了使这花生长,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愿意。 她忽然想起,商人们传说,西方有一种妖魔,吸取了活人的血得以长生不老,因他们自活人血中得到了别人的生命。她想,也许用血来浇灌就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转移到花的身上。 她本就觉得生无可恋,一念及此,不再迟疑,自地上拾起一块尖锐的石片,用力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而下,落入泥土中,她焦急地注视着,泥土因吸入了她的鲜血而略带暗红,但泥土却寂然如故,全无新芽破土而出。 血流得多了,创口便慢慢凝结了,飞雪一见血不再流,立刻又用力割破刚刚凝结起来的伤口。她也不知流了多少血,眼前渐渐发黑。 翼不飞轻轻叹了口气,女子的固执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不屈。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女孩笨拙地缝起他的伤口时,让他忍受了无比的痛苦。但若不是她,他当时便已经死去了。 他念头还未转完,飞雪已经因失血的原因,而昏倒在地。他并不急着救她,反而用指甲轻划过自己的手腕。指甲所经之处,那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肌肤上便流出了一滴鲜血。鲜血滴入土中,只是片刻功夫,一颗嫩绿的新芽就破土而出。 他的手腕又恢复原样,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来。
第7章 奴隶之子 飞雪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闭目想了一会儿。昨天夜里最后一点记忆便是落入泥土中的鲜血,但那土里却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 她轻轻叹了口气,难道真的不能让石榴花开吗? 她才生出这念头,便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她心里一动,这香气并不陌生,正是石榴花香。 她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身前不远的地方,开着一朵白色的石榴花。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白色的石榴花,印象里,石榴花都应该是红色的。 她却来不及多想,摘下那朵花。伸出手的时候,才发现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精心包扎过了。 她忽然想到那个叫翼不飞的男子,四下里张望,不见他的身影。 她想他是已经走了吧! 她却没有时间再停留,不远处传来蒙古人用石炮攻城的声音。 她紧握着那朵花,急急忙忙地跑回到蒙古人的营帐。才进帐篷,就见海如风坐在帐内。他似正在生着什么气,一见她进来,便怒道:“你到哪里去了?为何一夜不归?” 她伸出手,多少带着一丝自鸣得意,“我找到石榴花了。” 他一怔,目光落在她手上那朵白色的石榴花上,“白色的石榴花?这世上的石榴花皆是红色的,哪里会有白色的石榴花?” 她急道:“但这确是石榴花,是我亲手种出来的。” 他冷笑:“一夜之间,你就可以种出花吗?谁会相信?” 她心里慌急,将花捧到他面前:“你看,这真的是石榴花,真是我一夜之间种出来的。” 他却打落她手上花,有些不耐地起身:“我可没有时间和你纠缠,城就要破了,你现在还是好好想一想怎样才能救你的家人吧!” 她用力拉住他的衣袂,脸上也现出了怒气:“听说蒙古人是最讲信义的,你说过只要我找到石榴花,你就会向你父亲求情,现在我找到了,你却不守信。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冷笑道:“我本来就是骗你。我又不是第一次骗你,我娶你也是在骗你,你居然还会相信我。” 他不顾地向帐外走去,想要尽早摆脱女子的纠缠。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咕咚”一声,他呆了呆,心道又搞什么花样,却仍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回头间,却见飞雪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他叹了口气,想起她大病初愈。他连忙回头抱起她,惊讶地发现她手腕上的伤口。 他心里又是急又是气,难道她不知自己的身体孱弱吗? 他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呼唤她的名字,“飞雪!飞雪!” 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略有些失神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如风,求求你,放过高昌吧!” 他心里一颤,自从她发现了他是蒙古人以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她的一双苍白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如风,我知道你从来不曾爱我,你娶我大概只是为了杀死我。可是,求你看在我们夫妻情分上,看在我一心一意地爱你这一点情分上,放过高昌吧!” 他咬牙,她可怜兮兮的语气竟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紧。他颓然长叹:“好吧!我答应你去求父亲。只是结果如何,我自己都不能预料。” 她喜极,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忍不住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看着她这抹凄艳的笑容,海如风的心却更加沉重。他想她是太天真了,只有他才明白他的父亲海都是怎样一个人。对于海都来说,一切皆不重要,儿子也好,人命也罢,什么都不值得重视。只有窝阔台汗的荣耀才是至高无上的。 他们一路西行,消灭了无数部落和小国,不仅仅是为了劫掠财物。更重要的还是为了昭显蒙古族的神威。铁蹄之下,所向披靡,这便是蒙古人以天下为草场的胸襟。 他知道海都绝不会因他的请求而改变主意,更何况,飞雪并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海都所钟爱的儿子。 夜晚来临后,海如风带着飞雪到了金帐之外。帐内灯火通明,却只坐着两个人。灯光之下,那两人正在案前研究着什么,如同对弈。 海如风知道他们必然是在研究高昌城附近的形势,以便找到最佳的进攻地点。 不用进帐他也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一个必然是他的父亲海都,另一个却不是笃哇,而是他的大哥巴图。 巴图是长皇后所生,一向最得父亲宠爱,攻城略地也极有心得。他在帐外站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见父亲。” 飞雪忽然有些不放心起来,她猛然想起,海如风从来不曾提起过他的父亲,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他会同意吗?” 他笑笑,轻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 他走入大帐,飞雪却不愿离去,仍然痴痴地站在帐外。 雪后的夜晚,天空洁净地出人意料,没有一丝云。远远近近的繁星清泠泠地注视着万里翰海,这一片雪后白茫茫的沙海,本是如此美丽圣洁,却因对峙的双方,而残酷莫名。 飞雪虽然知道偷听是不对的,但这关系到高昌的存亡,她忍不住走到帐外,侧耳倾听。帐内传来海如风的声音:“王爷,我们绕道而行,不过是半日之事,现在已经围城多日,将士也死伤了不少。攻下高昌,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这种沙漠中的小国大同小异,我们已经打下那么多小国,也不在乎这一个。”飞雪注意到海如风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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