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说的话? 江絮清在脑海内回想,过了片刻,心里浮起怪异的情绪。 所以今晚的事,是他事先筹谋的? ** 养心殿内熏香缭绕。 太医诊脉过后,为晋安帝包扎好伤口,方道:“所幸陛下伤得不算严重,那猛虎的爪子稍微错位了些,没有触及要害,但陛下近些日子定要好生休养才好。” 晋安帝虚弱地靠在引枕上点头。 袁总管心知陛下要说什么,等太医退出去后,便道:“陛下,太子殿下,三殿下及裴世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进来。” 晋安帝朝泪流满面的沈贵妃看去,说道:“秋儿,今晚苦了你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贵妃哭着摇头,“不要,臣妾要一直守着陛下。” 况且今晚寿宴是三皇子的寿礼出了问题,她若是走了,一会儿谁为三殿下说话? 晋安帝朝她安抚一笑,“听话。” 沈贵妃还是摇头,“臣妾只想留在……” 话未说完,对上晋安帝冷漠的眼神,她吓得心里一缩,连忙乖顺地改口:“是,臣妾这就回去。” 晋安帝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沈贵妃退出养心殿时,正好迎面撞上了三皇子等人。 李煜想来已经知道一会儿将要面对什么了,紧绷着脸色,看到沈贵妃时如同见陌生人。 沈贵妃望着他进入养心殿的背影,心里极其担忧。 —————— 李煜跪在地上,嗓音轻微地发颤:“求父皇明察,儿臣当真是无辜的!儿臣准备的寿礼是西域那带的千里良驹,儿臣心知父皇极擅骑术,特地寻来赠予父皇的寿礼,良驹忽然变成了一只猛虎,父皇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哪个傻子会在皇帝的寿宴上故意闹这一出? 他事先将太子准备的画作调包成了梅贵妃的画像,等太子触犯父皇的禁忌,谁知太子那没出错,反而是他这出了问题。 倘若他再看不出来问题,那就是真傻子了。 皇兄当真隐藏够久了。 晋安帝面色苍白:“李煜,你究竟筹谋了多久?” 李煜还伏在地上,急切道:“父皇明察!儿臣真是无辜的!” 李谦回禀道:“父皇,今晚之事,儿臣已查到是谁栽赃嫁祸给三弟了,儿臣相信三弟定是无辜的。” 李煜身形一僵,缓缓扭头去看太子。 太子这是何意?难道今晚并非是他栽赃嫁祸? 晋安帝轻咳一声:“是谁?” 李谦吩咐道:“来人,将罪魁祸首带进来!” 当裴幽被带进殿内的那刻,李煜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晋安帝蹙眉,“怀徵,这不是你那失散多年的兄长?” 裴扶墨回禀道:“回陛下的话,此人是,也不是。” 晋安帝脸色一变,“把话说清楚!” 裴幽跪在殿内,眼角余光看向一旁裴扶墨的鞋面,恨意不断翻涌。 “陛下明察,微臣虽说不如怀徵那般是在父母跟前长大,但微臣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裴府长子,微臣身上的胎记,母亲可是亲自验证过了。” 裴扶墨笑了声:“是吗?” “那既如此,便让你见一位老熟人。” “传人证。” 晋安帝在袁总管的搀扶下坐起来,很快,一名小太监带着一位年岁已大的男人入殿。 晋安帝眯了眯有些浑浊的双眼,待看清那人后,面色闪现一抹诧异,“宋世南?” 宋大夫跪下行礼,“草民参见陛下。” 多年未见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晋安帝顿时大受刺激,“你为何在此,你又与裴幽是什么关系?” 裴幽攥紧的拳头不断作响。 宋大夫的双眼已然看不清了,但也知道现在跪在自己身旁的正是裴幽,他缓缓扭过头看过去,颤声道:“幽儿,五年未见了,没想到你竟还是出现在了陛下面前。” 当年他千方百计将幽儿救出来,便是为了保住他这条性命。 裴幽愤恨地看向宋大夫,“你什么时候和裴怀徵勾结上的?” 他当初怎么没干脆杀了他! 裴扶墨回话道:“陛下,这个裴幽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还请宋大夫告知陛下。” 如今事情已被揭发,宋大夫也觉得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说道:“回陛下的话,没错,此人正是梅夫人的亲生儿子。” 宋大夫口中的梅夫人,正是后宫已薨逝多年的梅贵妃。 当年陛下的六弟瑞王与梅夫人情投意合,奈何梅夫人出身卑微,不被皇家认可,瑞王便只能将梅夫人养在宫外,无法给她名分。 瑞王看重名誉,同样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 知道他别院里养了一个女人的,只有当今陛下,便是如此来往几番,陛下对梅夫人一见倾心。 二十一年前的宫变,瑞王带兵谋反那日,梅夫人在别院诞下了男婴。 而宋世南便是那伺候梅夫人养胎的大夫。 宋大夫得到密报,得知瑞王谋反失败,知道陛下定是要斩草除根,便将刚出生的男婴趁乱抱走,他心知陛下觊觎梅夫人多时,担心瑞王的骨肉会被灭口,便事先准备了个女婴代替了瑞王真正的血脉。 晋安帝震惊的目光看向裴幽,“他便是六弟真正的骨肉?” 宋大夫沉重地点头,“正是。” 听完这一切,裴幽难以置信地瘫坐在地,无声呢喃:怎么会。 “这不可能!他的长相与六弟与梅真儿没有一丁点儿相似!” 宋大夫凄凉地笑了声:“陛下若是还记得草民为何为瑞王所用大抵便清楚了,以草民的能力又如何做不到?为了不让幽儿的长相被人认出来,草民在他幼时便已经为他改头换面过了。” 甚至当初他带着个刚出生的男婴四处逃命,为了不引起他人生疑,路上还捡了几个流浪孩童一同抚养。 赵氏兄妹和裴扶墨的亲生兄长便是其中。 裴幽忽然发了疯似的提起宋大夫的衣襟,恨声道:“你骗我对不对?你分明说过,我是你从流浪堆里捡回来的乞丐!” 宋大夫一脸悲痛,“我只是想让你好好过日子而已,你的身份绝对不可面见世人啊!” 李谦这时回禀道:“父皇,此人正是逆贼之子,今晚的猛兽便是此人调包了三弟的寿礼,这才引出纷争。” 晋安帝心里犹如掀起了惊天骇浪,神色不如先前那般平静。 他是六弟的孩子,是梅真儿的儿子,他定是为了六弟来报仇的…… 李煜咽了咽口水,没明白为何事情走向变成如此,但显然,这时候把所有都推到裴幽身上,他的清白便能洗清了。 “父皇……求父皇明察……” 裴扶墨这时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的兄长便是死在此人的手中,他顶替臣兄长的身份进入朝堂究竟所为何,其贼心已昭然若揭。” 晋安帝目光落在裴幽的脸上,他的面容分明已看不出任何六弟和梅真儿的长相,此时殿内昏黄的烛光轻微晃悠,照亮了裴幽右耳,他侧面的轮廓在烛光下竟有五分像六弟的面容。 晋安帝当即大怒,连连后退几步:“来人!快来人!此贼人蓄意谋害朕,顶替镇北侯长子的身份,其罪不可恕,将他立即压入天牢!” 很快殿外的侍卫便涌了进来,一把按下还在抓着宋大夫的裴幽。 裴幽的侧脸被死死地按下地上,不断地失声怒喊:“不,我不信我不信!” 李煜跪在一旁,眼神忽然扫到裴幽充满怨恨的眼神,背脊登时一缩。 侍卫将裴幽拖了下去。 李煜攥紧衣袖内的拳头,裴幽临走之前的唇语分明在说,若是他不救他,就等着一起去死。 裴幽竟在威胁他! ** 周严本想带江絮清回到那院子,奈何刚出了皇宫,便被镇北侯府的人拦下了。 云氏说什么也要见裴扶墨的人。 江絮清说道:“母亲,世子他宫宴散了后便被陛下的人喊走了。” 云氏面色慌乱,“慕慕,方才我看到有禁军将幽儿押走了,我不知道是出了何事,现在怀徵也不在,若是他兄长出事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江絮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晚宫宴发生的事,裴扶墨便是冲着裴幽这条命去的,可裴幽还是镇北侯府的人,倘若他真的涉及刺杀陛下一事,那镇北侯府又岂能轻易脱身? 他究竟还准备了什么? “母亲,您先不要着急,现在夜深了,您还是赶快回侯府比较好。” 裴灵萱姐妹二人也跟着劝说。 云氏说道:“我这心里是十分的不安,怀徵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偏生就什么都藏着掖着不愿说出来。” 江絮清也不好说什么了。 镇北侯府的马车在宫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裴扶墨出来。 直到夜实在太深了,裴灵萱和裴灵梦不断地劝说,云氏这才不得不回去。 镇北侯府的马车离去后,周严说道:“夫人,世子兴许还要晚点才能出宫,属下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江絮清问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周严不方便说:“还是让世子告诉您比较好,总之,镇北侯府不会出事的。” 裴扶墨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将镇北侯府摘出去,但他现在还在宫里没有出来,江絮清也很难安心。 恰逢这时,一众禁军压着一个男人出了皇宫。 皇宫大门前的宫灯照亮了一条宽敞的宫道,男人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江絮清眼前。 ——是裴幽。 裴幽显然也与她对上了视线,那一眼,含着波涛汹涌的不甘情绪。 江絮清连忙地收回视线,心里一慌地喊:“周严,快,快驾车!” 裴幽押下去后,晋安帝气息愈发虚弱,小太监将煎好的汤药呈上来后,李谦服侍晋安帝用药歇息后,便退了出去。 养心殿外。 李煜站在宫檐下的宫灯处,说道:“多谢皇兄为臣弟洗刷清白。” 李谦含笑道:“三弟也是受贼人栽赃罢了,不必如此自责。” 李煜暗恨不已,分明知道自己着了太子和裴扶墨的道,但只能默默咽下苦果。 这时候他若站出来为裴幽说话,那他便是逆贼之子同伙了,恐怕此时被压入天牢的,还会多他一个。 好个裴幽!若是早知道他还有这层身份,当初他如何都不会去招惹裴幽! 皇兄是何时发现的? 还是说他早就在调查裴幽了? 皇兄啊皇兄,你究竟还隐藏了多少,是让臣弟还不知道的事? 李煜先离开后,李谦望着他远走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渐收起,低声道:“那宋大夫,窝藏逆贼之子这等重罪大抵是很难保下,你当真这般想留他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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