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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重剑架住殷晴乐的长刀，轻轻往外拨转，把刀刃压下。 殷晴乐吓得结结巴巴，胡乱组织语句：“刚刚，你身前有东西。” “哦。”常安道露出无语的神色，“我知道了，你又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才会往那儿走，所以才会砍我。” “道理我都懂，可你没必要什么都不说，一下子砍上来。很吓人的！要不是我和你熟识许久，我都要怀疑你想杀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慌了……”殷晴乐双手合十，笑眯眯地道歉，神情却猛然僵住。 “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看到的东西和我不一样……” “不对，是下一句。” “别什么都不说，一刀砍上来，怪吓人的？” 殷晴乐深吸一口气，长刀入鞘：“若是砍你的不是我，是不太相熟，遁入魔道的修士呢？” 常安道目光游移：“要真是如此，我恐怕要误会他了。但如果是善举，心平气和谈一谈，误会很快就能解除吧？” 殷晴乐鼻尖一酸，移开目光。 要是没劈落万仞山的宗门，眼下她的目之所见，恐怕同样会出现在玄赤宗。她未曾看到外来物的全貌，光是管中窥豹，就吓得不轻。多亏自己原先喜欢看各种小说，参与跑团桌游，勉强能维持理智。 那宴不知呢？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奇思妙想。当他从穹痕渊走上玄赤宗，直面那尊神象，看到神象背后之物时，会想些什么？ 入魔的修士无法随时保持清醒，当他看到自己追杀的东西，仗着无法被人看到，背后灵般招摇覆盖时，又会想什么？ “常大哥。”殷晴乐稳住情绪，真切提醒，“你要注意点，我看那个怪物似乎挺喜欢你的，小心别被附身。”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在原本的世界线，宴不知由生到死，由仙至魔，都在想些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那怎么办，贴驱邪避祸的符纸有用吗？” 总算让殷晴乐重新收拾了心情：“大概有用吧，那并不是什么杀不死的东西。无论它到底是什么，只要有血条，就没必要太害怕。” “——血条？那又是什么？” 她不再管常安道疑惑的提问，眼见芒锋震碎巨石，乔蕊提灯赶在最前，殷晴乐跨过地上的深色污渍，不再看时不时冒出的或相熟或陌生的人形物，弯腰钻入下一条暗道。 再往前走，便是祭厅。两个小姑娘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嘴里互相给对方鼓劲加油，真的走到大厅正门前，纷纷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 太安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剑锋撞击石板发出的切割声响彻祭厅。一声一声，令人汗毛倒立。 “夫、夫人？”乔蕊稍放大音量，“仙长？” 没有回应。 殷晴乐实在忍不住，在常安道追上来前，率先攀上半人高堆积的花岗石，手脚并用翻了过去。 “宴、宴不知！”她快急疯了，都忘了自己实力低下，要是宴不知被玄赤宗的人压制，她只有死路一条。 剑击声忽然停了下来，紧跟着的，就是殷晴乐刺耳的尖叫声。 喊到一半，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确认没东西突然攻击她，才大松一口气。 到处飞溅着碎块和血渍，再没有先前巍峨壮丽之感。满地滚着不知道是植物还是动物的触须，在祭厅的地板上铺了一层，有些还在动弹，正努力想和身体的其余部分重新汇合。 殷晴乐看到了宴寻等人，所有人的前额开着蓝色小花，浑身干瘪倒在地上，一看就是死了多时。宴娇娇不知所终，宴宿元躺在尸堆里，身体完好无损，额前也没有创口，不知是死是活。 “宴不知，夫人？”殷晴乐小声喊着，她尽力躲开尚未凝固的脏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人。 终于，她找到了熟悉的身影。宴不知手中握剑，站在一具倒下的尸体前，他似乎早就注意到有人接近，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静静地等对方过来。 殷晴乐松了口气，当即就想要冲上前去，忽地顿住脚步，警惕地上下打量他。 是真的宴不知吗？ 她不知道神明捏人的能力究竟有多少，在暗道里的侧眸一瞥，确实把她给骗了过去。要不是常安道提醒，殷晴乐绝对想不到那位站在不远处，仙风道骨的修士竟是冒牌货。 殷晴乐抿唇不语，她忽地退后一步，下一秒长刀出鞘，是一记出刀式。 眼前人与她四目相对，跟着松了口气，眉眼刹那间柔和下来：“很漂亮的断水式。” “知知！”殷晴乐连刀都来不及收，踉跄着冲上前，“你怎么样？” “受伤了吗？哪里疼？灵台……”她噤声，双手胡乱抹开宴不知额前血污，看着那处狰狞的伤口，说不出话。 “我进去看看。”立时踮脚，想再度进入宴不知灵台，被他后退拉开距离。殷晴乐双手乱挥，抓在宴不知肩上，恨铁不成钢地瞪他。 “我没事。”她听宴不知说，“我用了别的办法，把它逼回去了。” “它还会退缩吗？”殷晴乐小心翼翼抬手，去碰宴不知的伤口。她看过乔蕊额前开花的模样，宴不知额前的创口和乔蕊不同，更像是被利刃刺伤。 “或许是舍不得我死。”宴不知用清洁咒洗掉手上的污渍，这才放心地去碰殷晴乐，“你一个人来的？” 他的声音有些颤。 “没有，我和乔家姑娘还有常大哥一起来。他们还被石头堵在外面，我担心你，就先从缝隙里爬进来了。”提起自己的壮举，殷晴乐有些不好意思，“进来就尖叫，把你吓了一跳吧？” 宴不知牵动嘴角，松了口气：“真是太好了。” 殷晴乐探出脑袋，想看看被宴不知砍了一剑又一剑的倒霉蛋是谁，被半强制地推转过身：“别在此地久留，它分化出的个体太多，我不确定有没有漏下什么。” 终于，祭厅正门的石块被击碎，常安道大踏步冲入正厅，他的视角和殷晴乐不一样，只能看见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死时。什么黏液、碎肉块，半点儿也看不见。 一眼扫去，率先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殷晴乐与宴不知：“都没事，我就放心了。” “乔姑娘，夫人在那儿。”他很快发现了下一人，乔蕊正在一片混乱中兜兜转转，听到提示，立刻往常安道所指的方向赶去。 殷晴乐不禁行起注目礼：“看来路人视角也是有用的。” 她想和宴不知简单介绍自己的经历，于是笑盈盈地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见几声隐忍的低咳，紧接着是和光悬浮的破空声。 宴不知捂住嘴唇，再无法忍耐胸腔起伏的咳意。伴随不停的咳嗽声，刺目的殷红从指缝溢出，落到地上。 “真是太好了……我还在担心，要是你一个人来，我能不能把你平安带出去。” 他半跪在地上，勉力不让自己倒下。朦胧之间，宴不知感到有人撑住他的身体，少女细腕勾上脖颈，语调慌乱：“哪儿疼？知知你告诉我哪里疼……” “我没事。”他眨了眨眼，想看清眼前人。 他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兴许是殷晴乐之前去了两次他的识海，把花苗拔尽的缘故，当宴寻惨叫着伸手捂住额头，意图阻止花朵生长时，宴不知竟还有几息的时间反应。 等灵台开始阵痛，意识出现模糊时，他毫不犹豫举起和光，往眉心处刺。 无论是舍不得他这个猎物，还是别的原因，在他把自己的紫府和识海一并击碎之前，意识骤然恢复清明。与此同时，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生物再度袭来，它吸收了不知多少人的灵力，攻势变得更加猛烈。 但它终究不是什么无法触及的神明，又存有各种顾及，无法使出全力，并非无法诛杀。 只是耗费的时间太长，哪怕他把好容易积攒出的灵力全部耗尽，几乎要榨干灵台每一寸位置，依然没法彻底消灭它。听到殷晴乐声音时，宴不知正握着和光，像个人间的屠夫，意图切碎眼前组合而成的生物。 他终于赶在殷晴乐出现前，把生物的脸捣得粉碎。 “没事的，阿乐，我不是很疼。”宴不知不想让殷晴乐担心，“只是力竭而已。” 她的眼圈已经红了，双目泛起涟漪水光。再说得严重些，怕是要直接哭出声。 殷晴乐瘪嘴：“骗人，你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 她吓唬他：“你别昏过去哦，要是你晕了，我就进你的识海，说不定就会被怪物拖走。” 又安慰他：“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你肯定能舒服很多。” 宴不知很开心能再度听见这些碎碎念。 哪怕以剑刺穿灵台时，没有半分犹豫。抬手的瞬间，竟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他要是死了，殷晴乐该怎么办，他相信无相宗愿意接纳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可她是要回家的，那些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的修士，能帮到她吗？ 还好他还活着，至少现在尚且不会死去。 他被扶着倚在石壁上，放松地斜过身，靠在殷晴乐的肩头。眼前视野稍稍清晰，宴不知抬头，忽然眸光一束；“和光，回来。” “怎么了——”殷晴乐感觉到氛围的变化。 乔蕊的声音也在此处响起：“这位道君，神明的残骸在动，在那里——马上就要过去了。啊，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到了最后，甚至染上哭腔。 殷晴乐看到常安道疾步朝她的方向赶来，举着剑迟迟疑疑，不知该往哪砍。她看到重新聚成一团的肉块化作长鞭模样，朝她和宴不知飞来。 那东西的目标，不是她。 “常道君，三息后往我身前砍。”殷晴乐抬高了声音，翻身挡在宴不知身前，“记得用灵力，我怕你和它联系太浅，不用灵力砍不着。” “阿乐！” “你给我躺好。”殷晴乐发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好像能克制它，你在我身下躲着，千万别出来。” 她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雏一般，转身迎上所谓的神明。又被摁进沾染血气的怀中，宴不知握紧和光，抱紧殷晴乐，手执和光朝怪物斩去。 巨剑降下，突破一层层的桎梏，砸落。 磅礴的气浪带着清冽的酒香从高空而至，甫一接触那团动弹的肉块，巨剑立时分出无数小剑，从各方各处深扎进去，将其搅得血肉模糊，再不成型。 恢弘的祭厅瞬间炸开，屋顶破开一个大口，落下的石块由真气牵动，纷纷砸落在怪物蠕动的位置。 稀薄的日光倾斜而下，殷晴乐在室内的时间太久，竟不知子时早已过去，又是一轮朝阳东升。 她顺着霞光抬头，朝破开的天花板看去。有女修白发随风狂舞，悬于空中，她手指轻动，数十小剑合一，重剑拔地而起，冷声喝道：“哪里走，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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