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楚真真才转眼看向阮辽。或许是巧合,她看向阮辽时,阮辽也正看着她。 说实话,楚真真并不想再次麻烦阮辽。然而在这九方界之中,他是第一剑修。除却阮辽本人之外,还有谁能再解明秋色身上剑伤? 况且,这伤本就是阮辽亲手刺的。 待得医修走后,楚真真注视着一直伫立在旁的阮辽,深深叹了口气。 她抬眼对上阮辽,停顿片刻,换了个委婉的方式开口:“阮辽,你为何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阮辽眉目清和:“真真,我昨夜寝前卜了一卦,算出他未来将会是大奸大恶之辈,因而要断他四肢经脉,让他再不得修炼,以绝后患。” 楚真真:“……” 瞧着阮辽的神色,她一时竟然分不清阮辽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按照这个说法,明秋色拿的哪里是龙傲天剧本,分明就是被赶尽杀绝的反派剧本吧? 虽然不知道阮辽为什么会对明秋色有着如此评价,但说到底,明秋色都是她的任务,她没有办法罔顾不管。 尽管楚真真心底并不是这样想做这个任务。但她无法违逆天道。 她曾经在救赎阮辽的过程中,被捅了一剑。那天,楚真真红着眼睛冲出去,发誓不再做阮辽这个狗屁任务。 然后,听见她誓言的天道就对她的神魂降下了灵罚。 万蚁啃噬之痛。 楚真真这辈子都不想再回顾第二遍。 思及此,楚真真深吸一口气。她盯着阮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艰难问道:“要怎样你才能救他?” 阮辽亦目不转睛地看着楚真真。半晌,他笑一笑,道:“真真,并非是我刻毒。” “秋水已百年未曾出鞘,今日初初见血,它对于自己的剑意,是轻易不肯收回的。” 楚真真眉头微微一皱。她道:“我知道秋水是神兵,神兵会有一点自己的脾性也正常。” “所以,要怎样才能让秋水愿意收回它的剑气?你是剑主,应当了解它。” 仙君垂首,抚了抚腰间玉剑,而后道:“跟在我身边,哄哄秋水便是。若它高兴了,自会应承你解去剑气的事。” 楚真真眉头皱得能打结,她觉得阮辽是在逗她玩,又好像是在借着剑的名义喻指什么。 但不论是剑也好,人也罢,一切都关乎阮辽。所以从阮辽这里下手,总不会有错。 况且,她的确还想再探究一下阮辽的心障。 楚真真应得果断:“好。” 却不想在她答应的这一刻,阮辽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暗。 她便是这样,会为这样的一个人,而信口答应陪伴他的话。 阮辽垂眸,眼神扫过床上仿佛已经毫无声息的明秋色。 他道:“将他也带来吧。不是担忧他么?带来殿里,方便你照料他。” 楚真真觉得莫名其妙,但仍然满口应承。 仙君嘛,想法神秘莫测也是应当的。反正总归是求人,阮辽有什么要求,她都满足了就是。 再次回到殿中时,楚真真却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仙君殿中,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人。其中不乏有熟面孔,例如柳焦尾,再例如丹淳,再比如那一干长老,全都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只等候阮辽回来。 踏入殿中时,阮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语声淡淡,道:“众长老长跪此处,是有何要事。” 地上一个长老颤巍巍开口道:“听闻仙君在洛水妖域带回一人,是明氏灭门案幸存的幼子。仙君久居高座有所不知,这明氏幼子自灭门一事后,就被妖王高价悬赏他的尸首。无论大小妖物,只要见到他,就会开始无差别攻击,势要置他于死地。” “这些妖物行事毫无章法人伦,仙君此行高调,大抵会引来不少不要命的妖物前仆后继,惊扰城门,恐会让华光河防守有失。还请仙君将明氏幼子送出华光河,此举是为城中普通城民着想。” 楚真真闻言,暗自心惊。 她没想到妖域中对明秋色的追捕已经到了这番地步。但明秋色此时还重伤未醒,若是送出天玄门,恐怕又会再遭毒手。 楚真真思量片刻,扯了扯阮辽的袖子,低声说:“不若这样,我先带明小少爷出去住一段时间,待得他醒来,我再回来哄你的秋水剑?” 阮辽神色莫测地看她一眼,目光淡冷:“不必。” 而后,他对着一地的人,语声冷冷:“今日起,我会开启剑境,佑一方仙城。” “散罢。” 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却让满殿的长老都惊骇抬头。殿中有一瞬间的纷扰错乱,众人随即堪堪有序地退出去。 剑境佑城,是在昔日魔修最肆虐的时候,四方仙君的做法。 而如今,仙君竟然会为一个明氏幼子剑境佑城。 喧哗褪去,楚真真略有些犹疑地问道:“这样开启剑境佑城,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旁的仙城,大抵又会猜疑许多,人心不免惶惶。” 阮辽侧眸,不置可否:“城中小妖本就猖獗。” 楚真真又道:“可是……这样子的话,对你的消耗不会过大吗?” 她至今还记挂着阮辽身负的心障。做任务者许多年,楚真真也知道,身体的疲乏会带来心理上的不安,恐怕并不利于他的心障。 一阵清浅桂香气味忽至身前。 阮辽不知何时逼近到她眼前。仙君眸色鸦青,很专注地看她。 “真真,我如今实力不俗。你不必将我想得如此孱弱。” 楚真真愣了一愣,随即呐呐点头。 她好像仍是这样,对阮辽的印象,总是建立在少年阮辽的基础之上,无法抽离出来。 楚真真想起刚结束任务时,在追月楼听清清说的那个故事。 其实清清并没有全然讲错。从前的阮辽,的确遭遇凄惨。 因他常年累月遭受虐打,周身的骨头并没有一样完好。他经脉被挑断过,骨头被打折过,浑身上下的皮肉有九成都曾被撕扯。 所以他的身体极孱弱。拿不稳剑,修不好道。 小阮辽的模样之所以看上去冷淡漠然,是因为他没有多余的精神,再去感知更多的什么。 也正是如此,没出任务前的楚真真才会对他生出怜惜。 接下任务的不久后,阮辽就被楚真真接出来。因他身体孱弱,天资不高,楚真真教他的过程很是吃力。对着少年阮辽,她有过很多不耐烦。 但每每思及他的过往,楚真真又总是会望着阮辽雪白淡漠的脸容发呆,然后更细致地教他学剑。 阮辽在少年时就很好看,在心魔不发作的时候也很听话。楚真真觉得,这是她做这个任务最占便宜的地方。 在大雪夜,他的眉睫总会凝上细雪,愈发衬得他容颜秀美出尘。 楚真真也总会在这种时候,出神地凝视着阮辽的脸。 除了身体孱弱和天资平平,阮辽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透着未来仙君的清雪出尘气。 楚真真想,这大概是她唯一会心甘情愿的地方了。 摈弃思绪,楚真真才发现自己已经怔怔然看了阮辽很久。 而阮辽也并没有说话,只是任她这样瞧着。 他的沉默和顺从让楚真真很有几分尴尬。于是楚真真清清嗓子,道:“仙君?” 阮辽嗯了一声,旋即靠近了她一些。 楚真真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一张放大的昳丽脸容,呼吸微微窒了窒。 然后她就听见阮辽说:“真真,我这张皮相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楚真真不禁抿了抿唇。 她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无论是阮辽清冽的桂香气味,还是那句状若亲昵的真真,都让她觉得十分别扭。 楚真真沉默片刻,干巴巴地回答:“很好。” 阮辽又问:“相较于那明小少爷呢?” “明小少爷”这四个字,显然字音咬得重了许多。 楚真真“呃”了一声,只觉得更尴尬了。 关于这个问题,她实在无法回答。 刚捡回来的明小少爷浑身浴血,都没个人样,她怎么会看得清是个什么样子。 见楚真真对此不答,阮辽眸色深了几分。 有些问题,缄口不言便已是答案。 仙君脸色一瞬间冷下来,身旁的温度也仿佛骤然降低。 而楚真真此时也神思不属。她见阮辽面色冰冷,便觉得他大抵是腻味了这样的谈话,想要歇下了。 于是她很识趣地道:“我有些饿了,先……”回房了。 不料阮辽接道:“想吃什么?” 楚真真惊悚地看向阮辽,然后缓缓道:“甜虾粥。” 紧接着,她便瞧见阮辽径直走向殿门。她想阮辽大概是去唤仙侍的,便也没跟上去,只是回了偏殿,接了一碗清水,回房擦拭自己的宝贝大刀了。 擦着擦着,楚真真又想起了天道给她的任务。 现在明秋色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她怎么好意思在这擦刀的! 可是楚真真却半点想动的意思都没有。她只是用拭刀帕子又沾了一点水,继续擦着炎华火龙刀。 刀身本就干净锃亮,橙红色的光泽在殿里明珠辉光的照耀下显得流光溢彩。 虽然今天出了刀,但也并不需要擦这样久。毕竟她又没有砍到人,只是触到了阮辽击出来的一道气流。 楚真真慢吞吞地想着,等到擦完了刀,她就去看看明秋色。 毕竟任务不能不看嘛。 结果这刀一擦,就擦了一炷香。 一炷香后,楚真真在储物戒里找了块新布,很不道德地端起刚才的擦刀水,走进了安置明秋色的房间。 明秋色仍然昏迷未醒。他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昭示着他的生机。 楚真真在床头端详了一会儿明秋色。少年脸上的血覆盖住了大半张面孔,这么久了,竟然也没人给他擦擦。 想起阮辽之前说的那句“和明小少爷相较如何”,楚真真不禁来了兴致。她将巾帕放进洗刀水里蘸了水,然后坐在床头,开始仔仔细细地给明小少爷擦脸。 随着暗红血污的褪去,明秋色的脸容也渐渐清晰。 少年眉目俊逸,鼻梁高挺,即使昏迷,唇瓣也仍然泛着微微的红,看着竟有几分诡异的娇妍。 楚真真一边擦,一边啧啧赞叹。不愧是天道之子,长得还是很帅的。 她这厢在慢悠悠的擦,房门口,却有一道霜白身影定定伫立着。 阮辽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甜粥,神色冷冷的看着楚真真为少年擦拭眉眼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w=
第26章 描画 ◎“若你想要这样一副皮相当作情人,我亦可以。”◎ 床边, 楚真真似有所感,看向门外。 她擦拭少年的手停顿下来,巾帕上犹然沾着暗黑色的血污, 昭示着方才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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