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真真不自觉地弯了弯唇,微微笑了一下。 她在储物戒中,再次翻出那本禁书,认认真真地看了几眼,然后又端详了一下炉膛中的光焰。 经过几番对照核查,楚真真就发现,她的火生得有些小了,实际的开炉时间,应该要比她预计的要晚。 少女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又浮起失落。 火候都用错,那么此次熔炼的结果想来也不容乐观。大概率又是白激动一场。 楚真真略微忧愁了一会儿,很快又振作起精神,从储物戒中翻出一样东西。 ——傀儡了了。 她近日时时将了了带在身侧。只要闲下来,楚真真便会把玩研究。连睡觉的时候,楚真真都会眷恋地抱着他睡。 抱着了了的时候,便好像阮辽仍在她身边。 只要给了了胸口的驱动石注入火灵力,了了的皮肤表面就会浮起人类皮肤所拥有的热意。 就连他身上,也带有楚真真万分熟悉的那股桂香气味。 楚真真动作娴熟地将了了的姿势扶正,将他在自己身侧摆好,作一副安静陪伴的姿态。 夜色深黑,炉焰照亮了少女所在的方寸。 光影之间,两道身形互相依偎,便真如浓情蜜意的佳侣一般,围炉夜谈。 楚真真出神地望着了了,无意识地喃喃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呀,了了。” 了了眼帘半垂,不作答。 楚真真亦习惯了这番相处。她又对了了说了些话,旋即便将傀儡整个揽住,目光专注地盯着火焰。 只是过了一阵,楚真真便觉得,那股如影随形的阴冷再次侵袭而来。 这次的阴凉感觉,所带给她的悚然之意更甚。 ——因为,她分明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楚真真揽着了了的手有些僵硬。她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了,然后静默地转过头。 她看见一抹青黑色的火焰,在黑夜中,如莹莹鬼火一般,对着她的方向。 楚真真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是青灯妖,类似萤火虫一样,喜欢夜行,没什么攻击性,并不是危险的妖怪。 于是她又转过身,重新注视火焰。 在楚真真看不见的地方,那只光焰幽冷的青灯妖,正缓缓地靠近她的后背。 与此同时,炉膛中忽然炸出一声巨响。 楚真真眸光一闪,随即惊愕地发现炉中的力量变得格外磅礴。炉盖被炉中的力量震得巍巍颤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里面的气流冲撞打开。 这是将要开炉的征兆。 ……但这炉丹,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开炉。 她的炉火根本不足以提供开炉的能量。 炉盖越发剧烈地震颤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响。楚真真神色不明,她向前一步,指尖轻轻触上炉盖。 随后,她手指一弯,勾住炉盖上方用于开启的柄,将炉盖整个提起! 灼灼的炎浪霎时喷薄而出。 楚真真眯着眼朝里看,却倏然被其间喷薄的力量冲得倒退一步。 她眼眸骤然瞪大。 炉中没有妖丹,也没有熔炼而成的妖身。其间所蕴含的,只有磅礴到令人惊怖的妖力。 置在里面的妖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全都在开炉的一瞬间横冲直撞,汹汹地朝楚真真侵袭而来! 一瞬间,楚真真周身经脉都被妖力洗涤了一遍。她被这样浓郁磅礴的妖力冲撞得通体发软,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完全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而后,一双冰凉不似常人的手接住了她。 这只手的骨节过于嶙峋,接住她的时候,硌得她脊背发疼。 下一刻,另一只同样嶙峋的手抚上她的唇,带着某种劲力撬开她的齿关。 齿关开合的一刻,浓郁的血腥气味就从口腔蔓延至鼻尖。 源源不断的血液被灌入口中,楚真真被迫吞咽着,被腥气呛得发抖,又因为那人灌得太快,血液在唇边渗出几缕骇人的鲜红。 一道极熟悉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声线清冷,却又带着不寻常的低哑。 “在找我吗,真真。” 作者有话说: 阮现在是人外形态(什)
第77章 劫 ◎正如戏幕起落。◎ 分明是阮辽的声音。 他的嗓音如旧, 清凌凌的,击冰碎玉一样好听。 楚真真的耳膜和心尖都因这道嗓音而震颤起来,但她口中溢满了气味浓郁的腥血, 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她被阮辽的手托着后背,背脊上传来生硬嶙峋的触感,能够极其分明地感受到那只手的非同寻常。 楚真真发着抖,喉头不断吞咽着,身体却在努力地朝后转去,想要看一眼阮辽的样子。 随着她的挣扎动作, 背后的那只手在她脊背上按压得更加用力。 疼意扩散蔓延, 楚真真齿关一颤,不受控制地咬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被她生生咬断一截, 混着血和唾液, 落在她舌根上。 探入她唇舌的那只手, 似乎因这个变故而顿了一顿, 随即便将手抽出。 楚真真顾不得朝后看, 她唇边渗着血迹,口中液体含混。 她弯下腰,张开口,将嘴里的硬物和血液吐出来。 鲜红的血液在口中变得黏糊, 喷在地上时,显出粘稠的质感。 粘稠的红里, 混着一根苍白的骨节。 ——一段骷髅的手指骨节。 楚真真瞧着地上的骨节,又猛地呛咳了一声。她眼神中含着惊恐, 快速转过身去。 她看见了阮辽。 朝思暮想, 相见却如此突兀。 说是突兀应该不甚准确。 只是, 楚真真望着阮辽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无法确认这就是他。 阮辽的脸一如既往的好看,容色清冷如谪仙。 ——假如不看他的脸颊边缘的话。 颊侧皮肤的边缘,坠着溃烂似的边角,薄薄一层,像是被强行撕裂的纸。 溃烂边角之下,露出一截牙白色的骨。 有风吹过,颊侧的雪色长发微微飘扬而起,将那一层摇摇欲坠的脸皮揭开。 皮下,是一颗带着血肉肌理、眼窝深陷的骷髅头颅。 风止,那张背面带着无数青红管脉颜色的皮,又重新披在头颅表面,模样完好如初。 阮辽的唇微微一勾,容色昳丽。 只是无端有些森冷。 这幅诡异的场面,看得楚真真背脊发麻。她目光顺着阮辽脸颊表面的那层皮朝下看,看见空荡得过了头的雪色长衣。 衣袖下,露出一截白色的腕骨,以及森森的手骨。 楚真真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阮辽。 她大概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入魔之后,经脉中的魔力和原本承载灵力的身体相冲撞,会产生各种不良影响,其中就包括了腐蚀皮肉。 虽然按理论来讲,魔修的皮肉坚韧,恢复力极强,但考虑到阮辽曾是仙君,大乘仙体和魔脉冲撞之下,其作用不可谓不恐怖。 阮辽无言地望着少女,眼目幽深,没有分毫动作。 他只定定地站在她眼前。空气寂静安静,他像在遭受某种审判。 他的思绪恍惚,心间渐渐浮起一点冰凉的漠然。 他如今已经无法再被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说是魔身,都算抬举他了。 阮辽慢慢想着。骷髅之上的昳丽脸皮,随着主人的心意,再次勾起一个动人心魄的笑。 他知道楚真真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他已经不打算再解答。 他抬起手骨,露出五根指骨抓握着的一个透明长瓶。瓶中摇曳着鲜红的液体,不出所料,这便是他刚刚强行喂到楚真真嘴里的血液。 “这些日子,我都在瞧着你。”阮辽声息轻轻,说着寻常的话。 “我像蛇一样,一直在暗处窥伺你。你做的一切,我全都看见了。” 楚真真愣了一下。 听闻这番话,她原本有些无措的神色当中,忽然又燃起几分坚定的执拗。 少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辽,她毫不避讳地盯着阮辽的骷髅身体,以及溃烂的脸皮边缘。 她道:“都看到了吗?那太好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吗?我每日抱着了了,幻想着他就是你,我做梦都想和你见面。” “我不介意你是魔,也不会害怕你。虽然你变成了骷髅,可是这并不要紧。” 楚真真很认真地注目着他的眼睛,她的目光好似能穿越那张覆在骷髅表面的皮,直直看进那双鸦青眼底的骷髅眼窝中。 她走上前去,张开双手,表情极坦然,作出拥抱的姿态。 “我想和你度过接下来的日子。你变成魔不可怕,变成骷髅不可怕,只要你还是阮辽,我都想和你待在一起。” “我们可以找办法,恢复你的身体,也可以像我今夜这样,炼一具崭新的妖身,给你使用。只要你的神魂没有散,我们就总还有办法,一起过下去的。” 楚真真还在说着,阮辽的眼眸却已经开始颤动。寂静得仿若枯竭的眸底开始震颤,泛起青色水波似的微澜。 一阵极其浓烈的妖气弥散开来,混杂着浑浊的魔气,缥缈在压抑的空气当中。 丹炉中的妖气再次流窜起来,带着势不可挡的态势,冲向楚真真。 楚真真的经脉再次被磅礴的妖力灌入,唇舌也再度被几根手指骨节撬开。 盛满鲜血的长瓶映入眼帘,血液顺着瓶口,汩汩地流进她的嘴里。 这血液的味道极腥极臭,灌入口中的感觉,令楚真真反胃极了,极度想要呕吐。 但偏偏阮辽的指骨探进来,按着她的喉头,强行迫使她喉咙打开,让血液硬生生流进食道,温热地进入胃袋。 与此同时,楚真真能感受到经脉当中的力量正在异常地涌动着。 丹炉中的妖力冲进她经脉时,原本是暴动不安的,并且与她丹田中本来的灵力相斥。 但在阮辽给她灌下血液之后,磅礴的妖力就好像安定了下来,在经脉中流动的速度也有变化,如同潺潺的细流,轻缓闲适地淌着。 感受到这样的变动之后,楚真真便强行忍耐着血液腥气带来的恶心感受,蹙着眉头,努力地将血液吞咽下去。 一瓶血液终于下肚,阮辽这才放开她。 而楚真真喉咙里犹然带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她咳嗽几声,自储物戒中取了点水,咕噜噜喝起来,冲刷了一番喉咙之后,才从强烈的不适当中勉强缓了过来。 方缓和下来,她立刻就想着阮辽,眼神朝他的方向看过去。 阮辽并未趁她缓和的这段时间离开。 他只是沉默无声地看着少女呛咳作呕的样子,眸光幽然地颤动着,似乎正在心中经受着某种巨大的磋磨。 丹炉中的动静已经停息。显然,炉子内里妖丹的力量已经全部释放殆尽,尽数进入了楚真真的经脉当中,正缓慢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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