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枝摇头说不用,她笑着看向长乐,“我没事的。” 长乐欲言又止,宋瑶枝又好一番劝慰,才算是打消了长乐要留在宫里陪她的念头。 倒是端王在旁边一脸颓丧,一声不敢吭。 当初岑圻能从慎刑司逃走,他是在其中出了一些力气的。 端王从前跟岑圻的兄弟之情还算浓厚,毕竟岑圻此人很是会做人,人情世故被他拿捏得一套一套的。 以至于岑圻当时没费多少功夫,就以兄弟之情感动了端王,他向端王承诺自己离开后,便会远走高飞,再不会回京城,如此对岑?也就没有威胁。 可头脑简单的端王哪里能想到岑圻这样的笑面虎,嘴里从未有过实话,他的承诺不过就是一种为自己谋利的手段。 如今岑?因为岑圻而卧病在床,甚至连早朝都停了,可想而知他伤的有多重。 宋瑶枝越是不责怪他,他心里就越发觉得愧疚。 他红着眼睛同宋瑶枝道:“皇嫂,如果有需要我做的事,你尽管交代,我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瑶枝看向他,想了半天道:“那你去替你皇兄抄写佛经祈福吧。” 端王一怔,磕磕巴巴地问:“只是抄写佛经吗?” 宋瑶枝不置可否,嘱咐他道:“虔诚一点。” 端王起初还觉得宋瑶枝怕不是在安慰他的情绪,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活给他干。 可他看到了宋瑶枝脸上认真的神色,并不像是安慰他才让他去抄写佛经,他的皇嫂是真的相信佛经祈福。 整个晖朝最好的大夫全在宫里,得是多么厉害的蛊毒,才能让皇嫂越过这些有真才实学的大夫,将希望寄托于神佛。 端王想到此更觉眼眶酸涩,滚烫的泪珠从眼眶里涌出,猝不及防地划过脸颊。 宋瑶枝惊讶地看他。 端王快速抬手将脸上的泪珠抹掉,咬牙道:“我这就回去抄写佛经!皇兄一日不醒,我就抄一日,十日不醒,我就抄十日,我要抄到皇兄苏醒为止!” 宋瑶枝颇为感慨地开口道:“你皇兄要是知道你这么在意他,他一定很开心。” 岑?这人看似无情,实际比旁人更在意手足亲情,否则以他杀伐果断的性子,他也不会一直关着岑圻,迟迟不动手。 打发了长乐跟端王。 宋瑶枝用了晚膳便在坤宁宫内的小院里坐了一会儿,今夜繁星满天,明日应该有个好天气。 松露走过来为她披上披风,提醒她道:“娘娘,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屋吧,别着凉了。” 宋瑶枝嗯了声。 她靠在一张躺椅上,沉默许久, 便让松露叫来福林。 福林来得很快,他躬身走到宋瑶枝身侧朝她行礼。 宋瑶枝挥手免了他的礼数,侧目朝他看去道:“福林,你传我令,去帮我做件事。” 福林立刻颔首道:“娘娘请吩咐。” …… 景阳宫内,杂草丛生。 殿内更是因为长时间无人打扫,因此凌乱不堪,臭气熏天,实在是跟茅房没什么两样。 罗太后躺在冰冷潮湿的棉被上,嘴里念叨着:“不孝子,天打雷劈!” 又说:“岑家这群畜生,岑家害惨了我,害了我一辈子……” 她神神叨叨的,已经不再是正常人的神情。 幽深黑暗之中,有四名太监推开宫殿朱红的雕花木门,手里端着一壶酒。 罗太后听到响动便紧张地缩成一团,尖锐地嚎叫着:“岑?,岑?你这个小畜生,你又要干什么,你不忠不孝,弑父弑母,你该天打雷劈,你不得好死!!” 一个太监说:“快按住她,把她的嘴扒开!” 两名太监立刻上前将罗太后按住,又一个太监上手去掰罗太后的嘴。 罗太后疯狂挣扎,嘶吼:“放肆!放肆!哀家是太后,你们怎么敢这样对哀家,哀家要砍了你们的脑袋!” 端着酒壶的太监不顾她说什么,提起酒壶便上前将酒壶里的酒水灌进罗太后的嘴里。 动作干净利落,潇洒无比。 毕竟在宫里,这种事干的可多了,算是熟能生巧。 灌完酒,太监们一句话都不再多说,匆匆撤出阴暗潮湿的景阳宫。 罗太后起初还在怒骂这些阉人大逆不道,又诅咒岑?不得好死。 骂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景阳宫的声响终于停了。 幽深夜色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 而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夜。 慎刑司内也迎来了好几个太监。 太监们端着酒壶,同慎刑司的首领说明了来意,慎刑司的人便带他们往水牢走去。 这几日本就降了温,水牢里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 几名太监刚进来时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等到他们来到水牢最底层,便看到了躺在潮湿稻草上的萧子骞。 慎刑司的守卫拍了拍牢笼的栏杆,高声喊:“萧子骞,醒醒!你的苦日子到头了!” 萧子骞听到这声音,他身体哆嗦了下,艰难无比地睁开眼朝外面看去。 为首的太监看到萧子骞那张形销骨立,满是脏污的脸都愣了下。 想当初萧子骞萧将军刚从边关回来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倒是连他们这种阉人都比不上了。 为首的太监出声道:“萧将军,奴才是奉命来将这杯酒给你送来的,快入冬了,你喝了这酒,暖暖身子,就能睡个好觉了。” 萧子骞在这牢里关了太久,脑子变得分外迟钝,过了好半晌他才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又过了好半晌才领略过来这杯酒是如何能让他睡个好觉。 确实是能睡个好觉了,他在顷刻之间觉得无比轻松喜悦,他想,自己终于能得到解脱。 太监让守卫将牢门打开,一脸嫌弃地走进水牢之中。 水牢里虽然也备了恭桶,但收拾的并不勤快,好几日才过来倒一次,且只是例行公事地倒了恭桶,其余的清洁是半点不做的,所以这阴暗不透风的水牢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屎尿味。 混杂着萧子骞身上未曾处理的伤口在发炎溃烂后,散发出那股腥臭味,实在是臭气熏天。 端着酒壶的太监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子骞道:“萧将军,这酒你是自己喝,还是奴才帮你喝?” 萧子骞出声道:“不劳烦公公。” 太监松了口气,将酒壶放到他手边,催促道:“那萧将军就赶紧吧,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呢。” 萧子骞抬着冻僵的手提起那壶酒,半晌未动。 太监催促,“萧将军,快点吧。” 萧子骞问:“这壶酒,是宋瑶枝吩咐送过来的,还是陛下送过来的?” 太监顿时变了脸色,想抽他一巴掌,又嫌弃萧子骞那张脸会脏了他的手,他怒斥:“萧子骞,谁给你的胆子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 萧子骞浑身哆嗦起来,他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是,她已经是皇后了。” 萧子骞仿佛此刻才恍然大悟,他重新问:“这杯酒是皇后娘娘吩咐你们送过来的吗?” 太监答道:“上面下的令,谁知道是皇后娘娘还是陛下。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还是赶紧喝了酒早些上路吧,这对萧将军来说也算是解脱,还是萧将军想继续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是……公公说得对。”萧子骞提起酒壶,仰头将辛辣的酒水倒进嘴里,而后艰难至极地将酒水吞咽下去。 烈酒入喉,一时间却让萧子骞想到了边关的风沙。 还有昔年与宋瑶枝成亲那一晚所喝的喜酒。 仔细想来,那一晚的喜酒是上等的女儿红,醇香浓厚,没这般呛喉,可他那时怎么就觉得那样难以下咽? 早知道…… 可这世上从不存在早知道。 太监们看见萧子骞喝了酒,便匆匆离开了水牢,赶着回去复命。
第429章 他若出事,皇位换我坐 宋瑶枝手捏着三炷香跪在坤宁宫内那座巨大的菩萨像前,虔诚地拜了三拜。 之后便回了寝殿坐在床边看着话本。 她手边的小方桌上放着之前进献的那颗长生丸。 若岑?真到了命悬一刻之际,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这长生丸给岑?喂下去。 如此已经是她当下能做的所有事。 半夜,岑?身上的蛊毒又发作了一次,宋瑶枝安抚着他睡下后,又命人去找来了安神香点在殿中。 这香药效不错,宋瑶枝都差点给熏睡着。 天亮后,宋瑶枝立刻差福林去太医院催促君青山,福林再次无功而返。 “娘娘,太医院那边说君大夫昨夜一整夜都没睡,一直在试药。奴才过去的时候,君大夫还在试呢,他那样子奴才不敢催他,只能让他快一点来坤宁宫给陛下诊脉。” 宋瑶枝点头。 彼时她躺在房间内的美人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话本,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胸有成竹,半点都不为岑?的死活而紧张担心。 可若是注意看她,就能知道她如今看的话本这一页,与她一炷香之前看的那一页一模一样。 “福林,你下去吧。叫人煮一壶茶给我。” “是。” 下午宋相进宫求见。 宋瑶枝让人将宋相带到坤宁宫偏殿,她在偏殿内等待。 宋相过来时,就朝宋瑶枝屈膝跪地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宋瑶枝免了他的礼数,抬手让宋相坐。 宋相有片刻的犹豫,最终还是坐到了椅子上。 宋相坐下后才斟酌着开口:“娘娘,敢问现在陛下如何了?” 宋瑶枝道:“生死难料。” 她说这话时,脸色如常。 宋相眉心紧皱,他一脸凝重地看向宋瑶枝,“枝枝,今日我不以臣子的身份问你,我以父亲的身份问你,陛下出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宋瑶枝一怔,问:“什么意思?” 宋相看了眼四周的宫女太监。 宋瑶枝了然于心,让众人先退出去,此时偏殿就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 宋相这才开口道:“现如今京城里谣言四起,说你谋害陛下,意图谋朝篡位!” 宋瑶枝:“……” 宋相拧紧眉心,问她:“你跟父亲说一句实话,你有没有谋害陛下?” “父亲,你觉得我如果真想谋朝篡位还用得着谋害他吗?”宋瑶枝很是无奈地看向宋相,“我要是想要江山,他会送我的。” 宋相顿时一噎,他想反驳,却又想到岑?每回面对宋瑶枝时的样子,他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他也觉得这是岑?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他如今这样,确实跟我有点关系。”宋瑶枝又说,“他是为了救我,所以以身犯险。” 宋相拍着桌子说:“我就知道,陛下做事如此小心谨慎,怎会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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