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萱也不好再说什么,“我知道了嫂子,那个嫂子你可注意安全啊,尽量快点回来啊。” “你这丫头!”晏长风曲指头刮他的鼻子,“还没出嫁呢怎么这么唠叨?” 裴萱捂着鼻子,心里直喊冤,心说她这是为谁,还不是为了哥跟嫂子! 晏长风在店里换了身儿男装,骑马赶去了西城门。她不知道是她前脚走,裴安后脚就跟上了。 自从年初二裴安发现了二哥的秘密,他就一直留意着二哥的动向。但观察了几天他发现,他家二哥那是滴水不漏,一天里安安分分的,除了在家就是上职,没有半点儿不寻常之处。 于是他今日就趁着人多,跟着二嫂与裴萱出了门,没想到,还真是有收获。二嫂这个时候急匆匆骑马出了城,定是有什么事。 裴安没骑马,今儿出城游玩的公子小姐不胜数,他的马车混在其中毫不显眼,根本不怕二嫂发现。他一路跟去了西郊马市附近,没敢跟进去,只敢在附近等着。 等了约莫有两盏茶的功夫,他先是看见一队运马的贩子从马市出来,然后看见他家二嫂紧随其后,看样子是在跟踪这队马贩子。 二嫂为什么要跟踪马贩子? 晏长风追着马贩子进了马市,亲眼看着他们下了一车的桃花马,跟赶小猪仔似的,丝毫没看出来哪里金贵。 当初她订货的时候说得多么奇货可居,可见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越发加剧了她的疑心,可是她不能跟着马贩子出城。不过话说回来了,柳清仪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让圣上留下吃饭了? 她不好出城,但裴安可以。裴安断定这里头有事,也看出来二嫂不能跟着出城,于是他跟了上去。 晏长风正想着赶去南郊别院,另外派一个兄弟跟上,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买桃花马的人打马市里出来。 这人拉着一辆破驴车,车厢破破烂烂的,马被关在了车厢里,可能是挑的马比较焦躁,在里面上蹿下跳的,活像是猴子托生的。 晏长风之所以确定这马车里装的是桃花马,是因为这些马在马贩子手里就是秘密运送。它们被装在不见光的大马车里,好像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本来挺漂亮的马,生生搞得落魄起来。 她琢磨着,这些马必定来路不明,所以见不得人。可这些花银子买马的人为什么也要藏着掖着?而且,看起来他不像是有钱人,为何要买这么贵的马? 晏长风又一路跟着这人进了城,也是巧,这人也住在寿康街。她不远不近地尾随人家回了家,在他家胡同口,亲眼看着他将买来的桃花马往车下赶。 但那马可能是属驴的,让它在车上的时候闹,让它下车的时候它又不动了,死活拉不出来。 “孩子他娘!出来帮我一把啊,这东西八成知道咱们要宰了它吃肉,它不敢下来了!” 晏长风愣了。啥?买这么贵的马就为了宰了吃肉? 那马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人话,登时疯了,嗷一嗓子,尥起前蹄朝着声称要宰了它吃肉的人类的前胸踢了上去。那矫健之姿倒还真有它汗血老祖宗的一点影子。 那人是个文弱人,登时就懵了,愣在当场也不知道躲。晏长风立刻冲上前,先是一把将那等着挨踢的倒霉蛋拉走,然后跳上马车拽住了拴马的缰绳。 这马个头小,很容易就被制服了。晏长风拉着马下了车,将马拴在了门口拴马柱上。 “多谢公子相救!”买马的人对着晏长风深深一拜。 “诶,别拜别拜!”晏长风受不起大礼,抬手将他扶起。 可这人固执得很,自己拜了不算,还要拉着夫人一起拜,颇有一股文人的执拗劲儿。 “救命之恩,当受我夫妇大礼!” 这一不小心还弄出个救命之恩来,晏长风倒是不好意思了。 “在下汪蒲,不知恩人贵姓?” “哦,不贵,姓柳。”晏长风没报真家门,“汪兄,我可否冒昧地问一下,您买的这是什么品种的马?” “是桃花马。”汪蒲说起这马就唉声叹气的,他对着恩人不隐藏话,“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将近百两一匹,抵得上我一年的俸禄,我买了它,这一年就得吃糠咽菜对付着,大过年的家里一口肉吃不上,宰了它,好歹还能吃口肉。” 晏长风:“你可是在朝中任职?” 汪蒲摆手,“不值一提,不过是吏部考功司主事,没什么出息,要不然也不用花这冤枉钱讨好上官。” 晏长风听出了端倪,“你说你买这马是为了讨好上官?” 汪蒲摇头苦笑,“可笑啊,你说可笑不可笑,咱们大周朝,底层官员想要保住饭碗,想要升迁,都得靠这玩意儿。” 晏长风:“那你可知除了你们,还有谁会买这种马?” 汪蒲想了想说:“我之前听一些同僚闲聊,说一些达官贵人喜欢用这些马取乐,所以它们很有市场,有些人啊为了讨好那些贵人,会定期给他们送这种马,对了,好像还提到了醉红尘,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具体也没仔细听。” 这就对上了。晏长风的脑海里迅速勾画出了一条利益链。某些不干人事的贵人圈子崇尚以马取乐,然后下级为了讨好就会花大把的银子来购买,再往下马市,马贩,最后是配种的马场。 再往深了想,配种的马场可能是某个达官贵人的产业,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像汪蒲这种普通芝麻官要靠买这种马做业绩,这一部分赚的钱,就类似于一种合理的受贿。 且这位达官贵人一定不是一般人,需得有足够的权利地位才能操控这么大的利益链。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醉红尘背后的人? 晏长风告别了汪蒲夫妇,又马不停蹄地去了醉红尘。她想,今日有新的桃花马进了马市,或许醉红尘里也会够入一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到。 而她来之前,裴修刚刚离开。 秦王说的那些话在裴修脑子里反复辨别提炼,最终他认为,裴钰要刺杀圣上是真。至于裴钰选择在什么地方刺杀他不能确定。 而秦王告诉他是在东市,其实是想试探他会不会通知白夜司。如果他通知了白夜司,首先就证明他是白夜司的线人,其次,白夜司定会在东市安排大量人手救驾,这样以来,当圣上真的遇刺时,身边就没有更多的人保护。 可是,什么也不做也不行,这样秦王会知道他已经看穿一切,这就相当于反向证明他是有问题的。 裴修先打发八角去通知吴循,然后即刻回了府,急匆匆去往裴延庆的书房。 “父亲,我有要事同您说。” 如今裴延庆对老二的态度已经不像原先那样可有可无,甚至还会笑笑,“老二来了,着急忙慌的这是做什么?” 裴修急道:“父亲,方才秦王与我喝酒,他告诉我大哥今日要刺杀圣上。” 裴延庆一时没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裴修:“父亲,大哥今日要刺杀圣上,在东市,您务必要拦下他!” “他是不是疯了!”裴延庆是见过大场面的一军主帅,此时被这短短一句话吓得额头冒冷汗,“此事可当真?” 裴修:“秦王如是同我说的,我亦不能判定真假,故而来请示父亲。” 裴延庆沉着脸思索。裴钰最近失了秦王的信任,一直颇为焦虑,按照这小子的行事作风,完全有可能做一些冒险的事来挽回秦王的信任。 刺杀圣上,再让秦王救驾,让秦王挽回圣心,这或许就是裴钰的计划。 可是,秦王为何要通知老二?是不相信裴钰能做到万无一失,还是想干脆放弃裴钰? 裴延庆无法判定秦王的真实想法,但差不多能肯定,裴钰今日刺杀圣上决计没有好下场,一旦暴露,秦王必定会让裴钰来顶罪。 不行,必须得拦下裴钰! 裴延庆即刻打发裴修:“你去找你大哥……算了,我去吧,他不听你的,你立刻带上一百府兵去东市,万一遇上你大哥的人,务必要拦下他们,统统给我带回来!” 裴修迟疑:“父亲,我指挥府兵怕是不合适,再说他们也不会听从我调派。” 裴延庆将案上私印丢给裴修,“别墨迹,让你去你就去!” “是,父亲。”裴修抓住裴延庆的私印,嘴角抿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晏长风前脚到了醉红尘,秦王后脚就知道了。 “晏长风。”秦王咂摸着这个名字,“先确认她来做什么,如果是找她男人的,就告诉她霁清已经走了。” 晏长风在醉红尘附近徘徊片刻,果真发现了一辆形迹可疑的马车。此车盖得严严实实,车辙十分明显,车厢晃晃悠悠,里面不时有异响,很明显是装了某种活物。 马车驶向了醉红尘后院,她正待跟上一探究竟,眼角余光蓦地瞥见醉红尘里有道目光似乎是在朝她这边看。 拜裴二所赐,她现在的警惕性比以往强了不少,发现可疑之人,断然不能再打草惊蛇。 可是,她如果就这样走了也不好,她得为自己出现在醉红尘寻一个合适的理由。于是,她脚步一转,走进了醉红尘。 “呦,这位公子瞧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吧?”醉红尘的老鸨像上次一样,上下打量着晏长风。 “嬷嬷眼力好。”晏长风表面一派坦荡,但心里是有点虚的,上回她跟柳清仪来大闹醉红尘,虽说易了容,但也不是很保险。 老鸨用帕子掩口咯咯笑,“那您是来喝酒听曲儿呢,还是找乐子的?” “我来找人。”晏长风一边说着,眼睛趁机扫了一圈,她发现上次去的那个通往地下密室的房间已经没什么人进出了。 看来是改换了入口。 一说找人那老鸨就不那么热情,“找谁啊?” 晏长风说:“我找裴家二公子。” 老鸨又笑了起来,“是裴二公子啊,不巧,他刚走。” 刚走?看来这货今日又来醉红尘寻乐子了。早上咳成那样还不忘寻乐,那应该是暂时死不了。 晏长风朝老鸨笑,“呦,那真是不巧,那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品醉红尘的好酒。” 老鸨目送她离开,又匆忙去了秦王所在的房间,“殿下,那姑娘方才在外头徘徊片刻,进来又说是找裴二公子的,但是……” 秦王挑眉,“直说。” “殿下,我别的本事没有,眼力还有几分,没看错的话,这姑娘应该就是上次闯入密室闹事的人之一。” 秦王眼神一眯,“几分确定?” 老鸨:“七分。” 秦王:“今日可有什么货运送进来?” 老鸨:“是桃花马。” 秦王手指瞧着桌面,若有所思。 晏长风离开醉红尘便回了天衣坊,此时天色已见黑,街面上已经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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