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赏您,且进去吧。” 陈公公笑呵呵迈进门槛儿,立在院中,待国公府的人都到齐,这才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宋国公世子裴钰,夫人秦惠容,因窝藏罪女秦淮月,理应获罪,但念在宋国公府三代忠良,裴钰征战有功,特免去刑罚,罚俸半年,并禁足一个月,以示惩戒,望尔等引以为戒。” 这惩罚跟没罚差不多,那十几条人命应该是给压下来了。裴钰松了口气,跪地领旨。 陈公公随即又换了副口吻对晏长风道:“裴门晏氏救治中毒百姓,擒获刺客有功,特封为五品宜人,赏银百两,以示褒奖。” 这五品诰命的赏赐砸得晏长风发懵,这就成诰命了? 那以后倘若跟裴二和离了,这诰命还算数吗? 她稀里糊涂跪地领旨,“臣妇领旨谢恩!” 陈公公笑着将圣旨放在她手里,道:“裴夫人今后就可随时进宫了,恰巧昨儿容主子侍奉圣上,她听闻您获了赏,特意说了句让您常进宫玩呢,她说天衣坊的绣样子样样都合她的心意,你有了新样子别忘了给她瞧瞧。” 容主子? 晏长风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秦王母妃。 这些宫中贵人变脸可真快,上回进宫容贵妃正眼都不瞧她,这会儿熟得就跟一家人似的。 “贵妃厚爱,臣妇惶恐。”晏长风不敢受这样的宠,“臣妇性顽劣,不懂礼法,夫君常嫌我丢人,不许我出门,更不敢进宫丢人现眼,待臣妇学好礼数,定进宫给贵妃请安磕头。”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甭管活了多少岁数的,都没见过敢这样睁眼说瞎话的。 放眼整个北都,就找不出第二个像裴二夫人这么自由散漫的妇人,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能出门的? 陈公公没好意思戳穿她,笑道:“宫中规矩繁多,裴夫人确实得学好礼数才行。” 晏长风跟真的似的说:“是,我这就回去学规矩!” 裴修配合:“臣也定会多加督促。” 陈公公的胖脸抽了好几下,“老奴这就回宫复旨。” 陈公公离开,秦惠容便上前祝贺:“恭喜弟妹了。” 晏长风扯嘴一笑,“同喜同喜。” 这喜贺的裴钰当场冷脸,“弟妹这是讽刺谁呢?” “大哥你这可冤枉我了。”晏长风说,“大哥大嫂被特赦,免于刑罚,这难道不该恭喜吗?” 裴钰的脸登时绿了,刀子似的眼神狠狠射向晏长风。秦惠容勉强维持着笑脸,两人与晏长风六目相对,蹦出了势不两立的火星子来。 “夫人,”裴修走到晏长风身边,握住她的手说,“时候不早了,咱们新院子有好些东西要添置,且要逛呢。” “哦,好。”晏长风朝公婆哥嫂笑了笑,“我们这就先走了。” 气的裴钰险些咬碎了牙,“且让他俩先得意两日!” “你少胡来!”裴延庆这两日对儿子没好脸色,每天不骂几句不舒坦,“你们俩滚回院里去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院门。” 裴钰才不干,“不出府就算了,怎么连院门都不许……” “世子!”秦惠容拉他的衣袖,她朝公婆福身,“给父亲母亲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裴延庆不喜欢这个媳妇儿,却也说不出重话,点点头放他们走了。 赵氏脸色也不好,“公爷,圣上这是何意?怎么还赏了老二媳妇一个五品诰命?” “难道不该赏吗!”裴延庆嫌她糊涂,“只冲她的人救了秦王世子一命,又捉了刺客这一点,这赏赐一点都不过分,要不是因为老二官位低,恐怕不止五品诰命。” 赵氏心里怪不舒坦,亲儿子媳妇这辈子不能封诰命,那贱妇的媳妇儿倒是越发尊贵起来,偏偏还气不得,真是怄气。 “这哪叫什么赏赐?”晏长风坐马车上稍微一想就明白圣上的用意了,“这是离间呢,我救了秦王世子,圣上赏赐我一个诰命,太子那边怎么想?” 这事说来怪寸的,太子杀秦王世子,偏偏被她救了,还抓到了刺客,这就好比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只会招人恨。 “裴二你说,”她靠近裴修压着声音道,“你说圣上是不是对外祖母有什么意见啊,他明知道我是她老人家的外孙女,你是外孙女婿,却还来拉拢咱们,他当年不是外祖母捧上皇位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因为外祖母支持太子?” “人缺什么就想要什么。”裴修说,“圣上平庸,被先皇不喜,夺得皇位还是靠姑母,这些自卑常年压抑,当他获得至高权力的时候必定会爆发。他不喜欢太子,因为太子跟他很像,而他的姑母又在炮制另一个他,这些无不时刻提醒他自己有多无能,” “要说太子确实不怎么样,但比起秦王来又好上许多。”晏长风打心眼里不理解外祖母为什么非要支持太子,“圣上不是有十几个儿子么,就不能挑一个拿得出手的?” 裴修笑看她,“怎么挑?储君要考虑的因素很多,说白了身份是大于才德的,原则上立嫡长,然后才是才德,可有才有德在天家恰恰是吃亏的,没有身份支撑,下场多半不好,哪里挑得出来?” “我看不尽然,”晏长风摇头,“蜀王就不错,除了没什么学识,当皇帝有没有学识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主要得通人情,通世故,如此才见得到人间百态,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他只看得见自己,一个凡事先顾自己的皇帝能好到哪去?至于出身,不好就自己挣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秦王也没高明到哪去,大家各凭本事就是。” 裴修看着她,无声笑了笑。这个道理他是活了两辈子才活明白,如果前世他能早些劝盛十一去争一争,那家伙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二姑娘,”裴修许久没有这样正经地叫她,“如果蜀王也加入到这个战局中,你会怎么选?” 晏长风的眼珠子转向他的脸,这家伙前所未有的认真正经,寻不到半分开玩笑的痕迹,她一下子就明白,“是已经开始了么?” 裴修也看着她,“你看出来了?” 晏长风倒是没看出来,只是根据裴二的认真程度推断的,“十一表哥那个德性是最好的障眼法,除非他开始崭露头角了,否则一般人不会注意他,我也是瞎猜的,要问我的立场么,我当然是更希望蜀王能做上那个位置,可我选没有用,得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裴修已经懂了她的选择,便不再提。他掀开车窗帘往外看,恰看到一小队侍卫运着一个大木箱子,他瞳孔微缩,盯着那个大木箱子出神。 这些侍卫是专门负责处理宫中尸体的,这里面装的,八成是马睿。 这个傻子,不看好秦王也未必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但不得不说,他简单粗暴地解决了问题。秦王最大的问题就是子嗣,没了儿子他绝无希望,如今世子虽然没死,可断了臂膀,在天家,这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当然,他没有天真到认为秦王会就此罢休,但他少了一个儿子,就少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马车缓缓驶到侯府大门,门房一见他俩,立刻喜得进去报喜:“表姑娘跟姑爷回府了!” 晏长风直到这时才体会到跟裴二一起回来的好处,娘家人大抵都喜欢重视姑娘的姑爷,瞧瞧这一家子人那喜笑颜开的样子,比出嫁那会儿也不差什么。 大长公主见了手拉手进来的小两口,凝重的神情总算缓解,“霁清也来了,呦,这脸色可不大好,病了?” “见过外祖母。”裴修轻咳道,“没什么大碍,染了风寒,跟官署挂了两天假。” “厉嬷嬷,去把窗子关了,再取个手炉来。”大长公主又朝外孙女质问,“你既然知道秦淮月在裴家,怎么不跟我说,也没提前防备,险些丢了性命!” 晏长风避重就轻:“这么大的把柄我怎么舍得不利用一下,您瞧秦惠容跟裴钰这就惹祸上身了不是,我们出府前陈公公宣了旨,罚他们禁足一个月,还赏了我一个五品诰命。” 大长公主愣了一下,封诰命这事她居然不知道?她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感受到了圣上对她的排斥与防备。 这或许代表,圣上对太子的疑虑没有消除。 “今日一早圣上就叫了太子入宫。”大长公主斟酌着,没有把太子指派人杀秦王世子的事说明,“秦王世子遭刺杀,太子无端受了牵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消圣上心里的疑虑,霁清啊,这事你如何看?” 裴修想了想说:“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秦王不管出什么事,是人都会怀疑太子,这件事没法弥补,圣上的疑心已经种下,轻易不能消除。” 虽然不愿意承认,大长公主也是这样以为的,“那你看如今的局面怎么挽回呢,太子无子,才干又差着些。” “此事不能弥补,但可以从别的事上找补。”裴修似乎早有准备地说,“眼下就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可以为太子挽回一二。” “哦?”大长公主意外,“何事?”
第94章 换大床 晏长风同样疑惑,裴二能有什么事帮助太子?或者说他为什么要帮助太子? 在不知道裴二跟蜀王参与夺嫡之前,她不会有这种疑惑,她本能地认为裴二跟她一样,都是支持太子的,帮助太子理所应当。 可他明明支持蜀王,却又来帮助太子,这是为什么? 裴修朝大长公主道:“蜀王殿下近来在青州府剿匪,有幸得岳父大人帮助,颇见成效,不出意外应该会得圣上的嘉奖,但蜀王殿下的性格您是了解的,最是散漫,就怕圣上因此派给他更多的差事,故而十分苦恼,我想着,或许可以将这功劳分给太子,既能让太子弥补一下失掉的圣心,也能解决了蜀王殿下的苦恼。” 晏长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替蜀王避锋芒! 可是……这会不会有些不值呢?蜀王一向没有建树,不得圣心也没有民心,此次剿匪是为百姓除害,如果蜀王够聪明,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在民间建立一些威望,白白送给了太子,这岂非白干了? 大长公主锁眉沉思。 青州府的这趟差事她是知道的,出力不讨好,弄不好还可能丢掉小命,满朝上下无人肯去,连一向好争这种功劳的秦王一党也避之不及,因此才落在了蜀王头上。 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认为蜀王这一趟必定有去无回,没想到居然给办成了。 如果蜀王无意邀功,倒是可以让太子沾一沾好处。 “小十一这孩子平日里没个正经样子,没想到差事办得不错。”她笑了笑,“但是这差事是他办的,太子并没有参与啊?” “外祖母有所不知,”裴修道,“此次青州府匪患,皆因流民而起,只要分田分粮将他们安置好了,自然就压下去了,蜀王殿下只需说主意是太子私下帮他出的,且给他地方上行了一些方便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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