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明低声应了:“嗯。” 简渔唤弋夕剑停了下来,对顾锦明开口:“好好说说,你和谁结了仇。” 顾锦明抠了抠手指头,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半年前,我爹去外地经商,之后娶了一个伶人回来,那女人是为了我爹的钱才嫁给我爹的,她才来我家没一个月,就联合了一个修士,害死了我爹。” 简渔点头,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后妈谋财害命的故事,“我们先回三六门,你跟师父认个错,然后我们再计划你报仇的事,师父宽容,应该也会帮你的。” 顾锦明一脸苦相,不吭声了,偷人家门派的宝贝,还想着人家帮你报仇,他脸皮到底没厚到这种程度。 简渔看他那样子,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叹了口气,不太确定地开口:“那修士修为高不高?” “不高吧,厉害的修士哪里看得上凡人的财产。”顾锦明说完,反应过来,这是愿意帮他的意思,一瞬间又是欣喜又是感动。 “好吧。”简渔想了想,她身上有两件挺厉害的法宝,再不济还有小墨,对付一个散修应该不成问题,于是开口,“你家在哪里?” “景临城。” …… 景临城在麓江以南,是只有凡人居住的一个都城,以瓷器闻名,城中顾家制瓷工艺最为精湛,拥有多个烧窑厂,通过世代经商累积,已是麓江一带数一数二的富豪大家。 顾锦明带简渔两人进了城,怕引人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简渔找了个竹篓,垫了干草,将两只水麒麟放进里面,再铺上干草盖好,两只水麒麟倒也听话,躺在里面不动不闹,没一会就自己睡着了,为了方便,顾锦明也戴了帷帽换了装束。 几人走在街上,一路稀稀落落只有三两行人,俱是神情淡漠,两边店铺也是无人光顾,生意惨淡。 顾锦明纳闷,对简渔耳语道:“今日初八,按以往逢双赶集的规矩,街上应该热热闹闹才对,难不成今日特殊原因休市?” 简渔左右看了看,有几家店铺大门紧闭,门槛上落了灰,明显有段时间没开张了,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锦明没有多想,长腿一迈,决定先解决第一件大事:“走,我带你们去吃饭。” 作为景临城游手好闲第一名的公子哥,城中哪处有好吃的好玩的,顾少爷都一清二楚。 顾锦明带着几人进了一家装修颇为雅致的酒楼。这座酒楼名叫醉仙居,招牌菜是片皮乳猪,烤好的乳猪片皮装盘,乳猪皮脆酥香,味道鲜美,再来一壶招牌竹叶青,酒香醇郁,回味无穷。 以往,醉仙居生意红火,从早到晚都座无空席,当然,顾少爷面子大,只要他去,必然优先安排包厢,现在——顾锦明看着空落落的大堂,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听到客人进门,柜台后面的掌柜支起半个脑袋,没精打采地看了几人一眼,“几位来吃饭?” 原本打算抬脚离开的顾少爷停了下来,掌柜还是那个掌柜,那就没错,沉吟一下,他故意压着嗓子报了几道菜:“掌柜,来个片皮乳猪,松鼠鳜鱼,糖蒜虾仁,太白鱼头,挂炉山鸡,再要一壶竹叶青。” 掌柜抬起眼皮,打量了几人好一会,开口:“几位外地来的吧?” 简渔看着掌柜,问:“外地来的怎么了?” “没怎么,”掌柜打了个哈欠,转头拿了张菜单折子丢给简渔,“本店现在只有这些菜式。” 简渔翻开折子看了看,念道:“小葱豆腐,辣椒炒肉,清蒸时蔬,蛋花肉沫汤……” 都是些再简单不过的家常菜。 顾锦明皱眉,“掌柜,你家那些招牌菜呢?本少爷又不是付不起钱。” “大厨跑了,新招的大娘只会这些。” “为什么厨子跑了?”顾锦明问。 “去顾家烧瓷了。”掌柜答了一句,神色有些不耐烦,明显不想谈论这个,“几位吃不吃,不吃请离开。” 这是什么态度? 顾少爷刚要发脾气,就见楼梯口走下来一个少年。 少年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只是他神色冷淡,无视了柜台边的几人,径直朝大门走去。 掌柜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对着少年开口:“赵远,你又要去烧窑场是不是,不准去,你给我站住!” 少年恍若未闻,脚步不停。 掌柜气急败坏,指着少年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今天你要踏出这里,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少年表情未变分毫,抬脚跨出了大门。 “你……”掌柜怒急攻心,捂着胸口跌坐回椅子上,半晌,他脸上露出又是气又是哭的表情,“赵远啊,我可是把你当亲儿子看的啊。” 顾锦明常年在这家酒楼吃饭,对赵远也有几分了解,赵远本是外乡人,前几年老家遭了洪灾,他爹在洪灾里不幸身亡,他娘带着他孤儿寡母走了千里来景临投奔远房亲戚,许是一路挨饥劳累,他娘在景临住了没几天就病逝了,毕竟是从小面都没见过的亲戚,那家人待赵远也不亲,他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瘦得跟皮包骨头一样。 于是赵远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四处找活干,后来掌柜的夫人瞧他可怜,招了他当跑堂的,赵远干了一个月,扣掉饭钱,也就赚了十五文钱,他用这仅有的十五文钱给掌柜夫人买了根木簪子作谢礼,掌柜夫人当即感动得不行,掌柜看赵远这孩子踏实肯干,人也不错,就留下来做长工,还给他收拾了住处。 顾锦明看着这情形,有点疑惑,掌柜两夫妻对赵远确实不错,赵远在醉仙居呆了不到三个月,就从一个瘦猴子长得身上有肉了,人也变得开朗起来,现在这反目成仇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须臾,顾锦明又想起来,这掌柜的说厨子跑了是去顾家烧瓷了,大概赵远也是去的顾家烧窑场,而这景临有烧窑场的顾氏人家,也就他家。 顾锦明忍不住问掌柜:“好好的活不干,为什么要跑去烧瓷呢?” “是啊,为什么都跑去烧瓷呢?”掌柜喃喃自语般重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冲顾锦明几人摆手,声音苍老了许多,“小店今日打烊了,各位走吧。” 简渔转身,注意到墨纸的目光一直跟着赵远,直到赵远的背影消失在街头,他才收回目光,她不由问道:“小墨,你在看什么?” 墨纸歪头,想了一下,回答:“会动的死人。”
第20章 几人出了醉仙居,顾锦明还在奇怪什么叫“会动的死人”,对简渔道:“那赵远去的是我家的烧窑场。” 简渔若想了想,朝着最近一家开门的成衣铺走去。 这家铺子的生意也冷清,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绣荷包,见有人进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简渔慢悠悠在店里转了一圈,老板娘才放下针线,走过来招呼客人:“姑娘要买什么样的衣服?” 简渔指了指墨纸:“给我弟弟买的,老板娘你看看有没有适合他穿的。”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墨纸一眼,说了句“稍等”,便走去后房,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件靛蓝色长衫出来,递给墨纸,开口:“小公子试试,不合适的地方我可以改改。” 墨纸看了简渔一眼,见她点头,便接了衣服去试了。 等着墨纸试衣的间隙,简渔笑着跟老板娘打听:“我们外地来的,听说这城里有家挺大的烧窑场,不知道还招不招人,我们想找个活干。” 听到烧窑场几个字,老板娘神色一顿,抬眼见简渔笑盈盈的模样,默了默,到底是开口回答了:“招,不过我劝姑娘还是去别处寻活干。” 简渔面露诧异道:“为什么?” 老板娘闭口不再回答了。 正好墨纸试衣出来,简渔看了一眼,道:“不错,正合适,穿着也好看,这套我要了,顾……小八,付钱。” 顾锦明撇了撇嘴,不给他买衣服,还要他付钱。 付了钱,简渔又拉着老板娘,语气诚恳地问:“姐,你就和我说说,这烧窑场是怎么了,我是真想找活干,要是那里有问题,我就不去了。” 老板娘看了简渔一眼,见这姑娘模样乖巧,也不忍心她走上歧路,半晌,叹了口气,开口:“三个月前,顾家老爷自杀身亡,顾家小少爷又不明原因失踪,那刚踏进顾家家门的姚氏就成了当家主母,那姚氏看着柔弱,其实也是个厉害女子,她当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扩建窑场,招了一批人,当时开的月钱是十两,十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那些人才干了十天,月钱就提前发了,而且窑场管饭,活也不累,惹得不少人羡慕,没到一个月,顾家又开始招人,这回去的人就多了,这样一来,大家都去窑场干活,一些店招不到人,又没生意,也只能关门去烧瓷,到现在,城中十有八九的年轻人都去了烧窑场干活。” 简渔静静地听着,想到赵远的样子,这窑场要是没问题鬼都不信。 老板娘看了一眼门外,见没人,才接着开口:“原本我也是想去窑场干活,但那时家里老母亲染了风寒,我只能先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再后来,我发现去窑场干活的人都变得有点奇怪,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去窑场,除了烧瓷,其它事情都不关心了。” 说到这,老板娘顿了一下,找了一个贴切的形容:“就跟魔怔了一样。” 言尽于此,老板娘看着简渔开口:“姑娘,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信就信,不信也罢。” 简渔朝老板娘颔首,感激道:“多谢老板娘提醒,这窑场听起来确实古怪得很,我们便不去了。” 简渔对着老板娘又是感谢了几番,这才带着墨纸和顾锦明出门。 转过街角,简渔立刻对墨纸道:“小墨,我俩去窑场看看。” 顾锦明紧张地问:“那我呢?” “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简渔将背上的竹篓放下来,郑重地对顾锦明开口,“找个安全的住所,给师兄师姐准备好盆盆奶,然后,等我和小墨回来。” 顾锦明:“……” “行吧,前面街头右拐有家来福客栈,我在那里等你们。” 对于想去窑场干活的人,顾家都来之不拒,简渔进了一家顾家门下的陶瓷铺说明来意后,立马有个伙计带着她去了窑场。 新窑场建在城外的西郊,规模颇大,一条条长道,两边是黏土垒起的窑室,每个窑室门洞口都有人干活,窑室内柴火烈烈燃烧,整个窑场的空气都透着一股子燥热。 “这窑门上面那个大的门洞是用来加柴火的,底下那个小门洞是为了把木灰耙出来的,木灰多了柴就添不进去,所以要定期清一下木灰,木柴都放在外面的棚子里。”那名伙计带着简渔来到一处窑室旁,一边介绍一边开口,“你们就负责这个窑室,活很简单,柴烧完了就添柴,保证窑室内不断火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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