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到了后半夜,冷意渐渐沁骨,商邵柔打了几下哆嗦,可左肩麻得如整个被锯掉一般,一动就如万千细针扎进毛孔。 再这样下去,她的肩膀就要废了。 她废力地先将李煜的头平缓地靠在雪狐银毯上,然后痛苦地揉了几下肩。随后她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在原地伸展了一下腰背。 本想叫人将李煜抬到床榻上去,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深夜子时了,她不愿再叫醒别人。 于是她轻轻摇了几下李煜的手臂,李煜只是眼睫毛动了动,眉头深蹙着,没醒。月色照在他脸上,他眼下的乌青黑得跟熊猫一般,想必几夜未睡过了。 等她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抬到床榻上时,李煜往里转了身,睡得香甜,而她她被李煜的重力带倒在床上,累得喘着粗气。 眼皮沉重地似有千斤重,而身下的云蚕锦被又软地像是一朵云,托着她坠入云端。商邵柔脑袋晕晕乎乎地想,就眯一会儿,等肩膀不麻了,我就走... -- 等她惶然睁眼,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放光,驼红的朝霞透过窗柩的格子洒进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又在李煜的房间里睡了一夜。她一转头,身边空空如也。 这个时候,他应该去上早朝了。商邵柔一边暗骂自己,一边快速起身卷走架子上的外衣,轻悄悄地打开一条门缝,确认外头没人之后,才猫着身子跑了出去。 只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昨夜又累又困应该是什么都没脱就睡昏过去了,那么她的外衣是谁帮她脱的? 李煜?商邵柔瞥了瞥嘴,甩去这个猜想。他现在见自己就像见瘟神一样,才不可能动手脱她的衣物。 -- 司琴被撤下后,掌侍宫女一职便再次空悬了好几天。这几天,李煜照例早出晚归,半天见不到人,商邵柔合理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躲她。 后厨西北角来往的人员依旧络绎不绝,商邵柔有时候还能听到炸药轰过的响声。几天之后,圣旨便如商邵柔所预料到的,颁了下来。 各宫皇子,若有能想出解密破洞之法的,重重有赏。一时间,东宫来往人员更加密集。 这可把张清给愁坏了,这几日他整日愁容满面。司礼坊和工木局的人尚且可从新开的小门进,可那些皇子公主呢?总不能让人也低下头颅,从低矮的洞门进吧。 若是从正门进,则东宫内部情状被人一览无余,即便是东宫堂堂正正,却也像是被人深入腹地,窥见了全部隐私一般令人耿耿于怀。 商邵柔这几日东宫游荡着,偶尔会遇见张清,有时候她会出言宽慰,“公公不必担忧,气坏了身子可是自己的。” 可她话刚说完,便来了一个快要将她气疯的不速之客。 这一天,商邵柔在偏殿逮到了骆闻,“骆统领,殿下在不在里面?” 骆闻看了她一眼,没回。 商邵柔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骆统领,我真的有事要找殿下,上次我去找他,我们还没谈成。这几日他又躲着我,我连他人影都见不着。” 骆闻心中有了些松动,“殿下外出了,傍晚才回。” “那我在这等她。”商邵柔往门槛上随意一坐,双手撑在膝盖上。 骆闻见她不雅坐姿,微微转过身去,许久之后,商邵柔见他还杵在原地,有些疑惑,“骆统领,你还有何事?” 骆闻:“柔儿姑娘...”他的语气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殿下他想解散天机阁。可天机阁是我们目前积聚势力最主要的支持,少了他殿下的处境会十分恶劣。等殿下回来之后,你可不可以劝劝他。” 骆闻已经看明白了,如今只有商邵柔能劝得动殿下。 商邵柔的手撑在下巴上仔细想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眼里有了主意,“骆统领,你老实告诉我,春儿最近在坤宁宫的处境究竟怎么样,我就答应你。” 她还是放心不下春儿。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春儿这个人就像是完全消失在她的眼前了一样,不曾有任何音讯。 骆闻紧抿着唇,商邵柔的眸子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她如今...已经成了皇后娘娘的心腹,日子过得很好。我亦没有多少机会能见着她,她似乎向皇后娘娘透露过我的存在,因此坤宁宫的守备加强了许多。” 商邵柔的心里仿佛混着一抔细沙,有人用脚轻轻地踩着,磨着她的内心。 ...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咚咚”地踩在檐廊之下的木板上,商邵柔心机火燎地往她和骆闻的方向来。 “骆统领,柔儿姑娘,不好啦!” 商邵柔很少能见张清这样失态,他尖细的声音灌满了冷空气,一出口便让人冷得心惊。 “七殿下一进咱们东宫的门 ,轮椅便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摔进池子里了。” “什么?”骆闻与商邵柔相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惊。 二人当即往出事地点赶,片刻也不敢耽搁。商邵柔的脑中有些嗡嗡地,心中立即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主殿后院的花园假山里,慌乱局促的喊声与求饶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商邵柔赶到的时候,小花园里跪了一地的奴才。 鎏金轮椅上坐着的李劼浑身湿透,几缕头发贴在颧骨上,遮挡住了他那只可怖的异瞳。 他身后的侍从卫三一边颤颤巍巍地用绢帕替他擦着头发,身上的水,一边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质问那些跪了奴才,“你们怎么搞的?” 只不过他的声音有些虚,起不到震慑作用。真正令人恐惧的,是李劼。 隔着人群,商邵柔能看清他苍白地无一丝血色的唇,以及那被湿发遮挡住大半幽芒的眼睛。 狼狈的身姿,杂乱嘈杂的背景,李劼的眼眸却准确地穿过人群,看向了她。他恶劣地勾了勾唇,眼眸中的冷意与玩味像一把利箭刺穿了她。 然后他随意地抬手指了指她,“本殿要她,替我擦。” 一股冷意,从头顶一直浇到脚尖,商邵柔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脑子里盘旋着元宵宴之前李劼的那句话,“只要是五皇兄喜欢的,本殿都要抢过来。” 在商邵柔看不见的地方,李劼将她当作猎物,无声无息地蛰伏着。如今他露出嘴中獠牙,试图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你敢?” 一道更加冰冷,更加阴鸷,仿佛携卷着狂风暴雨飞沙走石般怒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商邵柔心中一惊,向后看去。李煜幽深的瞳仁里泛着血色,他缓步走过来,衣袍在冷冽的空气中翩飞,如荡起的水波瞬间凝结成冰。
第48章 黑化开端 养心殿。 “胡闹。”皇帝一掌拍在龙案上, 案上堆叠的奏折被震得滑落在地面上,“哐当”一声,龙案上的茶盏应声摔地, 御前侍奉的宫女太监们欲哭无泪,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去,去把太子召来。” 传旨的太监一路跪着后退,连滚带爬地出了寝殿, “嗻。” 殿内气氛依旧紧张,宫女奴才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高公公手持拂尘率先赔笑出了声儿,“陛下,莫气坏了身子啊,龙体最重要。” “哼。”承乾帝轻斥, 手指指着外头东宫的方向,“高远, 你说说。要不是皇后审问了从东宫调去的那丫头,朕到现在恐怕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承乾帝的手指微微颤抖,一张脸上干瘦又堆满了沟壑纵深的皱纹,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堂堂的一个太子殿下,放着朕指给他的婚不要,去喜欢一个下贱的狐媚婢女,当真是跟他母妃的德行没两样了。” “陛下...”饶是一向冷静老练的高远也忍不住惊呼, 手中拂尘的白须颤抖着, “慎言呐。” 他的目光往殿下扫了一下, 承乾帝明白了他的意思, 稍微收敛了些。事关宫廷秘辛,他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你们都给朕退下。”朱红鎏金大门被一个瘦削的小太监给关上后, 承乾帝这才盯了高远一句。 “陛下放心,手底下的这些奴才嘴都是最严的,不敢乱说话。” “嗯。”承乾帝沉声回了一句,他宽阔的手置于案前,习惯性地从左手边拿起一本奏折,也习惯性地翻开第一折 ,手上的动作便停住了。 他侧过身去,“高远,你觉得,朕要把淑妃接出来,这事如何?” 高远玲珑心思,怎会不知道承乾帝心中是作何想法。他的脊梁仿佛天生就是弯的,说出来的话也总是能让皇帝心中高兴。 “陛下,说到底淑妃娘娘也是无心的。那日淑妃娘娘与太后娘娘起了冲突,陛下孝心仁厚,不忍心让太后娘娘动怒,这才不得已将娘娘关了禁闭。” 这番话说得承乾帝心中舒坦,他早就想将淑妃给放出来,可碍于太后的面子才一直没动。 须臾之后,他又冷哼了一声,“高远呐高远,你还是太天真。” 高远堆着笑,“奴才愚钝。” 承乾帝胸有成竹,似乎看破了一切,“你以为朕不知道?淑妃是朕的宠妃,她怎么能干出毒害朕的蠢事来?” 他的语气顿了顿,眸中迸发出一丝帝王的狠戾来,“你倒是说说,若朕死了,这皇宫之中,谁受益最大啊?” 高远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承乾帝盯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 “朕的这个太子,可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样宽厚仁德,依朕看,他实在是心肠歹毒,给朕下毒不成,不仅反咬一口陷害朕的宠妃,还要拉其他皇子背锅。” 想起那个天生异瞳,从小被他嫌弃,丢在外府自生自灭的七皇子,承乾帝心中闷闷的。 “那小宫女,叫什么来着?”承乾帝眯着眼,仔细想了一会儿。 高远依旧匍匐跪地,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回陛下,她好像是叫‘春儿’。” “对对对。”承乾帝的眉间舒展了些,“你可知她是怎么跟朕说的?她说她早就与七王府没了关系,太子逼她在元宵宴会上拖老七下水。可她没想到,母后出手了,她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母后年纪大了,越发妇人之仁。朕处处让着她,也听了她的意思要与太子缓和关系,可太子呢?竟敢胡乱跟一个贱婢搞上,他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不过也好,朕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给他一个教训。你过来,朕跟你说…” 高远心中一凛,眉尾颤了颤,最终还是领了命,“嗻。” — 东宫。 两道冰冷的目光在空气中如兵刃相接,隔着一段青石板小路,他们的气场无声地将空气割裂成两个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空间。 李煜的举手投足之间,仍有着那种矜贵傲然。可皮肤之下,血管之中却涌动着的难以压制住的狂怒与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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