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她跟楚怀安像是两个戴着假面的戏子一般就那么荒废虚度了。 更可悲的是—— 这样的生活,竟然是她眼前能抓住的最好的出路,她还得要舍下自尊自取其辱的去求。 她站在宫灯的光影里,突然觉得由内而外都有点冷。 之前被她支开的侍卫,匆匆忙忙又奔回门洞的另一边值守。 错身而过时,他们身上的铠甲泛着冷光,带着很重的寒意,让人越发的不适。 傅云琅掌根压着心脏的位置用力揉了揉,将心里化不开的那团郁气强行揉散。 感觉没那么窒闷憋屈了,她抬脚继续往前走,忽听得头顶有人语带戏谑的大喊了一声:“喂!” 是一道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朗嗓音。 傅云琅定了定神,回首去看。 只见那宫墙之上十分招摇惹眼的一抹红。 红衣墨发的少年,突兀的出现在高处,他大大咧咧笑着,如是一幅展开的盛世画卷里走出来的画中人,张扬又鲜活。 少年趴在宫墙上,即使隔了老远,傅云琅脑中也几乎立刻浮现出这人戏谑看热闹的不羁神情。 又是一位多年未见,早就封死在记忆里的故人了。 傅云琅略微的一个失神,下一刻,那少年便单手撑着石墙一跃而下,轻松落定在她面前。
第004章 太子 他手里玩着把折扇,刷的一下甩开。 傅云琅视线定格在扇面题字落款处篆刻的“许”字上,多看了眼,之后便若无其事将视线移开。 她此刻心情其实并不好,但还是打起精神规规矩矩给对方见了礼:“尉迟殿下安好。方才您没去宴上,陛下还刻意询问过了。” 言罢,抬脚便要继续离开。 尉迟澍是邻国大魏的太子,因他生母出身大楚皇室,是承德帝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故而九年前他送母亲遗物回母国之后就遵循他生母遗愿,留在了楚国小住。 一开始是说只住三年,等出了他母亲孝期便回去了,后来大魏方面却迟迟没有派人来接,而他自己似乎也不着急回去…… 当然,其中内幕的缘由傅云琅是无从知晓的,总之尉迟澍这位大魏太子在楚国帝京一住就是近十载。 承德帝没有儿子,对这个身份特殊的亲外甥却甚是宠溺,不仅一直留他住在宫里,甚至纵着他在这京城皇城内外横行,几乎百无禁忌。 傅云琅与他都是寄居在这宫里的外人,实则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底气不同。 说起来,他俩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只是不算有什么私交,故而就与“青梅竹马”这样的词儿搭不上边。 尉迟澍只比傅云琅大一岁,十七岁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又身份尊贵,从来不知谦卑收敛为何物。 “原来我们最是循规蹈矩的傅大小姐也有这般叛逆不矜持的一面呢?”今日他无意中窥见了傅云琅的秘密,觉得实在难得,眼见着四下无人便忍不住出言调侃,“今儿个,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得已,傅云琅脚步再次顿住。 她暗暗磨了两下后槽牙,终究再次转身。 尉迟澍手里转着那把扇子,微微歪着脑袋,笑得一脸促狭玩味。 他冲后面宫门外的方向努努嘴:“那人谁啊?瞧着怪眼生的。” 潜意识里他以为楚怀安该是哪个勋爵人家的子弟,并且傅云琅与人家也得是私底下已经有点什么了才对,毕竟以傅云琅那种性子,她是绝对做不出单方面冲动倒贴这事儿的。 傅云琅心里堵了口气,沉默与他对视半晌。 上辈子这人早死,并且顺带着带给她许多不美好的记忆,她虽然没见到对方死后的样子,但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她是有话要对这人说的,可是此刻看着他这张漂亮张扬的脸和这副玩世不恭的轻狂模样…… 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怎么说呢?又或者说什么呢? 告诉他她未卜先知,知道他活不过今年,然后叫他照着自己指给他的路走? 尉迟澍会听她鬼扯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反而她被当成邪祟入体,被抓去烧了可能性更大些。 尉迟澍见她唇角抿了又抿,瞪着自己的双眸中神色情绪更是一变再变,突然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当面戳破一个姑娘心中的□□是过分了。 可傅云琅这人,平时一贯的端着,跟个玉雕的假人似的,属实叫人觉得完美到无趣了。 难得抓她一回小辫子,他就一时嘴欠没忍住。 “算了算了。” 顷刻之间便是兴致缺缺,尉迟澍啪的将折扇合上叩到掌心里,又施恩似的的摆摆手,“我不会将你的秘密讲出去的,你可别哭给我看,最烦女人哭了。” 说着,便打算开溜。 他平时是常逗姜沅芷玩儿的,可傅家这姑娘少年老成,弄得他在她面前都莫名拘谨,平日里总恨不能视而不见的。 “殿下觉得我今日此举很丢人也很掉价不是?” 不想,傅云琅却突然开腔。 尉迟澍猝然转过头,对上她沉静双眸,一时看不透她情绪,也不知道生气了没。 他抿抿唇,没好意思直接点头。 傅云琅却扬起唇角,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来。 她眉目之间一片疏冷之意,表情却显得极是慎重,直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男女之情,的确是须得求个两情相悦才好。既然殿下看了我的笑话,那就别白看了,望您始终记得我今日之难堪,以我为戒,他日若是面对同样境遇,千万莫要如我这般犯下一厢情愿的错误,终将害人害己。” 这怎么就…… 还教训上他了? 尉迟澍不悦蹙眉,脱口质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告诫于您,莫要步我后尘。” 傅云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多说,她又屈膝福了一礼,就仿佛两人方才根本就没争执过一般,从容自他面前转身离开了。 尉迟澍站在原地,看着她踽踽独行,纤细婀娜的一抹影子渐行渐远,慢慢融入远处灯火中。 他倒也没觉得是被冒犯了,只有些不服气的又哼了一声:“小气女人。” 然后又唰的甩开扇子,走了另一边,回自己寝宫去。 傅云琅并不担心尉迟澍会将她今夜之事说出去,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对对方多少了解,他是有些少年心性的玩世不恭,却属实算不得恶劣,大事上头一直都有分寸的。 她与姜沅芷住在一起,寝宫便是姜沅芷的寝宫晴芳殿。 倒不是姚皇后苛待她,不肯单独给她安排个住处,是两个姑娘从小长在一起形影不离,都不怎么愿意分开。 何况女孩子家,在这宫里也住不了几年,很快都要嫁人,这样待字闺中与姐妹相处的日子也就这么几年,想想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先前宴席散时,傅云琅是编个理由打发了表妹,姜沅芷从不疑她,便就先回了寝宫。 傅云琅步履匆匆,往回赶。 才刚一脚踏进院子,天上就丝丝缕缕的往下飘雨。 正殿那边,屋子里灯火鼎盛,必是姜沅芷已经回来。 “关了大门吧。”她吩咐完守门的宫人,脚步却先绕了一下,去到侧后方连着的一个小院,进了右数第二间房。 这个小院是晴芳殿的宫人住所,这个屋子属于规格比较高的,不是大通铺,房间里左右摆开两张床,简单的生活用品一应齐全,就是空间不很宽敞。 这个时辰,宫人都在寝殿服侍主子,就只有贴靠右边墙壁放着的那张床上躺着个人。 傅云琅的贴身婢女名唤青穗,主仆两个相仿的年纪,这是她入宫那年自傅家带过来的唯一一个人,也算是除姚皇后母女外这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一个人了。 彼时小姑娘睁眼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不住的摆弄手指,正想事情想得入神。 她面色红润,神情却很有些萎靡,乍一看是恹恹的。 “主子!” 听见门口的动静看见是傅云琅来,青穗连忙便要起身,却不想她身体乏力,刚撑着双臂坐起来一半就隐隐有些难以支撑。 “躺着吧。”傅云琅快走两步,又将她小心按回了床上。 青穗也不逞强,顺从躺下。 傅云琅握了握她的手又摸了摸额头,确定没有发热的迹象也才彻底放心,只随口小声嗔道:“不是叫你歇着,我走之后你没再睡会儿?” 宫外的贵女入宫赴宴,不准携带婢女,可她本身就住在宫里,青穗的名字也是在内廷司的用人册子上有记录的,今夜的场合她原是该带着对方出去,结果却在今日一早,青穗这边突然说病了,浑身乏力直接下不来床。 傅云琅还特意请了太医来看,太医没诊出什么大毛病,只叫先歇两天养一养再看。 前世的傅云琅确实被蒙在鼓里,可是经历过一遍了,这回她却心里门清。 无非就是兰熙那丫头怕青穗在她身边碍事,便在饮食中动手脚,拖住了青穗。 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太医也不会过分在意一个小宫女的病情,过来大致探脉确定没有大碍,都懒得再细看探查,而等到隔上一日药效过去,就是想查也查不出来了。 上辈子傅云琅做出了“丑事”,姚皇后撞破后在外人面前虽然极力维护了她,可事后还是免不了盘问追查,她自是一五一十将诓骗她去蕙草殿的兰熙供出,姚皇后再拷问兰熙,兰熙也就什么都招了。 傅云琅虽然知道青穗应该是没事,但她终究不很放心,所以回来换衣裳那会儿还特意过来看了对方一趟。 “小姐,今夜您没出什么事吧?”青穗的话再次打断她思绪。 傅云琅回过神来,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 青穗目光却是自她脸上回避了一下,然后才仿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反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正色道:“小姐,方才奴婢又仔细想了想,我今日这实在是病得有些蹊跷了,会不会……” “嘘!”傅云琅手指立刻压在她唇上,神情严肃的冲她摇了摇头。 主仆多年,是有默契的。 青穗心里一慌,立刻又要挣扎爬起。 傅云琅却还是将她强行按住,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轻道:“我心里有数,这事儿你先不要表露声张,一切……等过了今晚再说。” 今夜这场算计的因果还没出来呢,有人搭好戏台唱了前半场,她却更期待稍后即将登台的后半场。 今夜…… 这宫里的热闹到这儿可还没完呢! 少女的唇角,扬着一个漂亮的弧度,表情也十分愉悦。 青穗却是憋屈又心急,眼眶通红。 但是自家小姐寄居宫中的处境她最明白,她虽是不知主子今夜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但既然傅云琅选择息事宁人,她也只得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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