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一停,他惊讶回头:“秀秀?” 楚秀心一身白衣,耳上垂着两只长长的坠子,坠子是是两只红纸折叠的仙鹤,她对楚丹青微微一笑,似蒹葭苍苍,有一美人兮,从黄昏中走来,身后湖光遍染晚霞,无数仙鹤飞离湖上。 “哥哥。”她反手关上门,问他,“我好不容易说服了吴姬,你为什么不跟她走?”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楚丹青起身走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很用力,像要抓住一片随时会散的云,随时会飞的鹤。 “我有办法走的。”楚秀心说。 “什么办法?”楚丹青质问。 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比起两个人同时困在这,不如想办法让其中一个走。 “我留下。”楚秀心道,“你走。” 楚丹青:“这不可能!” “哥哥!”楚秀心突然喊了他一声,“《天女图》是什么时候画的?” “………………”楚丹青沉默了半晌,错开了目光,“你问这个干嘛?” “看着我。”楚秀心双手抚上他的脸颊,将他的目光掰回来,“告诉我,《天女图》是在我出事之前,还是我出事之后画的?” 楚丹青:“……是在你出事之前画的。” “真的吗?”楚秀心望着他。 “是真的!”楚丹青几乎是叫出声,“早在你出事之前,我就在寺庙里画壁画,八部天龙,有天人,阿修罗,夜叉……最后就是乾闼婆,吸香为食,反弹琵琶的天女!” “我去过了。”楚秀心苦笑道,“壁画上的天女,你没画完……” “可我画完了《天女图》!”楚丹青激动道,也不知是为了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他一直坚持一句,“我已经画完了,在你出事之前就画完了!” “好,好,好,你画完了,你画完了。”楚秀心伸手抱住他。 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楚丹青又开始犯病,他不停咳嗽,好半天才喘匀了,用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抱住了怀中少女,闭眼的时候,一滴泪水沾湿了她的头发。 “《天女图》保佑了我。”楚秀心在他怀中轻轻道,“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吃了很多以前没吃到的东西,去了很多从前没去过的地方,还有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有幸生在这世上,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不。”楚丹青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不让她听见自己的哽咽,“还有很多吃的你没吃过,还有很多地方你没去过,还有你爱的人……你爱的人……” 他憋了很久,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就不能换个靠谱点的人吗?” 楚秀心噗嗤一声,看来上次沈临一脸是血,扑向他喊大舅哥的事情,还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她轻轻推开他,用指腹擦拭他脸上的泪水,看见这泪水,她已猜到了真相,心中虽然有些遗憾,却无怨无悔。 “哥哥。”她用极温柔的声音唤道,“让《天女图》也保佑你一次吧。” 是夜,俩个人影趁人不备,偷偷走密道逃离了百戏园。 直到第二天送饭时,才有人发现楚丹青已经不见了,整个园子翻来覆去找了一遍,发现失踪的不仅是他,吴姬也不见了。 沈渊气冲冲推开楚秀心的房门,一把掀翻了她眼前的梳妆盒,怒笑道:“好啊,我说你这几天怎么肯给我好脸色看,原来是要拖住我,好让他们逃跑啊!” 楚秀心正在梳头,满头黑发披在身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渊似乎从她头发上闻到了一丝墨香。她手里拿着一柄红木小梳,梳齿插在头发中,转过头来对他笑:“是我放他们走的,你要打我吗?” 沈渊歪着头看她好一会,突然笑起来,伸手夺过她手里的梳子,走到她身后,替她梳起头来。 “我怎么舍得打你呢?”他柔声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那双比女人还秀气的手倒映在镜子里,极快极灵巧的为楚秀心梳了个飞天髻,这发型极繁琐,多见于壁画上的飞天,仙女,一般人没这耐心,也没这手艺去做这发型,不过这难不倒沈渊,他给楚秀心梳了个极好看的飞天髻,之后又一点一点的往发髻上加发饰,目光之专注,就仿佛匠人在制作一尊佛前天女,又或者画师在画一副传世壁画。 “沈临就不会为你做这些。”梳好之后,沈渊扶着她的肩膀,两张如花娇艳一同映在镜子里,“我会每天都为你梳头,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楚秀心笑:“我却不想当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你会愿意的。”沈渊打开胭脂盒,用尾指沾了些鲜红的胭脂,轻轻涂抹在楚秀心的嘴唇上,脸上在笑,眼中却毫无笑意,“等我把楚丹青抓回来以后,你什么都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第122章 贵妃再现 左无忌其他都不行,但在怎么逃命上特别有心得。 他真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包括怎么走,走陆路还是水路,沿途在哪里下榻,每个下榻地点都有足够应付几个月的干粮,换洗的衣服,以及银票。 眼前的这座宅邸,里面甚至请了一对夫妇,女人负责每日打扫,男人负责照顾两匹马。 “胭脂。”吴姬抱住其中一匹,胭脂色的马将头贴在她脸颊,轻快的打着响鼻,像看见了老朋友。 这曾是她的马,被她送给了左无忌,可一直不怎么见他骑,总骑着别人送的马,以为自己跟这马儿一样,都成了被他遗忘的旧物,心里有些失落,不料他竟将胭脂寄养在了这里。 拼命的时候,要用平日里用惯的刀,逃跑的时候,要用平时骑惯的马。 “最后只剩你们。”吴姬伸手抚了抚另外一匹白马,凄然道,“最后只剩我。” 她抬手捂了一会眼睛,良久,才放下手。 “上马。”她转头看向楚丹青,两眼通红道,“我们走。” 快马送他们至江边,吴姬舍不得胭脂跟快雪,她舍不得一切跟左无忌有关的东西,就又多付了一笔钱,将两匹马也带上了船。 “同我说说。”楚丹青找到吴姬,“秀秀这段日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吴姬好笑看着他:“她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她一切都好。” 楚丹青摇摇头,“我不信,我要知道是谁将她逼到这一步。” 他就是不问,吴姬也要找他说的,因为她事后仔细一回想,越想越不对劲,风满袖来得这么巧?偏偏他一来,刺客也来? 配合得这样好,怎么看都是事先商量好的。 若真是如此,风满袖就是帮凶,她绝不放过他,于是冷笑一声道:“还能是谁,不就是那风满袖。” 当下,竹筒倒豆子,将风满袖跟楚秀心那些恩恩怨怨,全部说给了楚丹青听。 “……若没有你妹妹从中作梗,淮安王府早已是我们的掌中之物,至于那风满袖。”吴姬冷笑一声,“他比他父亲还好拿捏,至少他父亲性情专一,不像他,一个喜新厌旧的好色之徒,谁都可以是他的好妹妹。” 楚丹青像听见了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整个人化作石像,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直到江风吹进来,他耐不住凉,阵阵咳嗽起来。 “……这条船,途经洛阳是不是?”好不容易咳匀,楚丹青轻轻问。 他们从洛阳出逃,中途换了几个地方,又换乘了好几次马车,谁也料不到,最后他们居然上了一条回洛阳的船。 船会在洛阳停靠一天,之后再次出发,前往京城。 “是,怎么?”吴姬讽刺问,“你想杀上门去,为你妹妹寻个公道?劝你别这么做,他连沈临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子都不给,会给你面子?” 楚丹青不想解释自己与风满袖之间的关系,这会让他更加难堪。 “风兄,我将妹妹托付给你。”他心道,“你若有难处,可以不收留她,但你怎么能这么冤枉她,作践她?” 想到妹妹曾被冤枉成杀人犯,往牢里走了一遭,他就忍不住背上一凉,那种地方,清白的女孩子进去一次,以后都完了。 从前有多信任他,现在就有多失望,楚丹青恨他有眼无珠,也恨自己所托非人,眼神越来越凉,他突然起身出门,不多时,从外面回来,手里抱着一只包裹。 那包裹看起来有些破旧,上面有缝补过的痕迹,一打开,是一副笔墨,还有一些质地不那么好的纸。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吴姬瞪着他,“一天不画画,你就会死?” 楚丹青将纸铺开,又用砚台压住卷边的角,冰冷的目光垂在纸上:“替我磨墨。” 吴姬哈了一声,抱臂做壁上观。 “我要画一幅画。”楚丹青道,“等到了洛阳,你帮我找个人,送去给风满袖。” 吴姬一楞:“你要画什么?” 楚丹青冷笑一声:“《贵妃图》!” 数日后,船至洛阳,抛锚下来,码头工人蚂蚁似的涌过来,一箱一箱的从船上卸货,又一箱一箱的往床上补给。 吴姬头戴帷帽,被船主亲自送下来,身为最顶尖的红袖刀,别说只一个时辰,只要她一个承诺,船主甚至能化作望夫石,在此等她一年。 “真不要我陪你?”船主亦步亦趋跟在吴姬背后,被她一口拒绝,更加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好好好,我不跟着你,你早点回来啊,我有礼物送你。” “好。”吴姬对他嫣然一笑,“你等我。” 等回过头,她脸上便一丝笑意也无了。 抱紧怀中画匣,说是去走亲戚,其实是仇家上门,一想到风满袖得知真相时的表情,她心里就生出一丝快意。 “你觉得自己是个君子?”吴姬心道,“那好,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你这个君子做了什么好事,害了多少人。” 从前她手里若有《贵妃图》,她一定不舍得放手,会想着利用贵妃成就一番事业,但现在,什么野心,什么事业,她都不要了。 她只想让风满袖感到痛苦。 淮安王府。 “公子!公子!”管家抱着一只画匣,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连汗都跑了出来,气喘吁吁道,“您看这是什么?” 风满袖面无表情的回头,虽然他一贯表情不怎么丰富,但也没像现在这样,终日里一丝笑容也没有,看人,看蚂蚁,都是一个表情,目光冰冷冷的,似乎每一天都消去一丝烟火气,越来越像个贡台上的神像。 “何事喧哗?”他淡淡问。 “是画。”管家一边说,一边打开画匣,“刚刚有个女人,跑到王府门口来献画,她献的是……” 画匣打开的那一刹,风满袖冰冷的双瞳内,似乎窜起了一朵火焰。 他一下子站起来,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朝画冲来,手伸了好几次,又收回去好几次,最后近乎虔诚的伸出双手,如同接过一片美梦般,小心翼翼接过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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