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啊?穷鬼就不要进店里来,浪费老子时间!” 店员狠狠瞪了一眼舒瑾城的背影,用不算小的声音讽刺。 “瑾城姐,她怎么能这样?!” 李凯心里很不舒服,不服地道。 “没必要和她计较,一个售货员而已。” 舒瑾城淡淡地回答。 这句话的音量也不低,那售货员自然也听到了,可她也不能在店里和客人公然吵架,心里已经骂了一万句这个外地老土穷女鬼。 找到夏鼎鑫,他最后也没买成,于是大家走出了大楼。 此时天色渐晚,头顶和马路上的电灯全打开了,照得劝业场如白昼般明亮。他们已经跟老王说好今晚回研究所吃晚饭,便打算沿着马路走回去。 走了不久,就见春熙大舞台边挤满了人,都在看新张贴的海报。春熙大舞台是一个极大的剧院,经常有京剧名角来此演出,这次不知道请了谁,竟然那么热闹。 舒瑾城走近去看,见海报上写的头牌是顾泠秋,打头炮的是《游龙戏凤》、《小上坟》,给她挂二牌的老生和小丑都是当时成了名的角儿。 顾泠秋她自然是知道的,早两年在北平唱出了名堂,受到戏迷的疯狂追捧,早前还未见哪个女旦能这样受待见,没想到这么快就来西川开戏了。 夏鼎鑫在北平的时候也听过好几回顾泠秋的戏,只一次就让本来对京剧不甚了解的他迷上了,成了顾泠秋的戏迷。这下哪里还按捺的住,立刻对舒瑾城他们说:“我要买张票,看这情况要排很长的队,你们要是怕等急了就先回去。” 大家表示都不着急,可以慢慢陪着夏鼎鑫排队,他算是幸运的,一贴海报就知道了消息,排了半个小时就买到一张三天后头场的戏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耽误大家吃饭时间了。” 夏鼎鑫连连道歉,主动给大家买了红油抄手和张鸭子的半只鸭子带回去加餐。 这样一来,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小凯,一路劳烦你了,这点心盒子我可以自己放回去。” 在研究所门口,舒瑾城对李凯道。 “欸——” 李凯一错身避开了舒瑾城的手,“瑾城姐,我都拎了一路了,这送佛送到西,怎么也没有在研究所外面就还给你的道理。我给你送到房间外面去,正好那天你说有本音韵学的书可以借给我,我一直没找到时间拿。” “好吧,随你。” 舒瑾城笑道。李凯这孩子有个时候热情过了头,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很可爱的。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宿舍走,经过那株茉莉树时,阴影里一个人忽然伸手捉住了舒瑾城的手腕。舒瑾城还没有惊呼出声,一个含酸拈醋的低沉声音便道:“你去哪里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舒瑾城抬头,于黑暗中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那里面有浓的她说不明白的情绪,是几乎一周没有见过的王景。他就这样直直看着她,军装上已经沾了好几朵从枝头跌落的茉莉花。 看来确实等了挺久的。 可是,这人自己一周不联系,突然跑出来,竟然来质问自己吗?舒瑾城气笑了。她不理王景,先转头对李凯温柔一笑:“小凯,这糕点盒子你先帮我送到宿舍外面,我说过给你的东西明天就拿给你。” 李凯看着舒瑾城被攥住的手腕,瞪着王景道:“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放开瑾城小姐!” “呵。” 王景看到舒瑾城和别的男子从外面回来,又说说笑笑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个不长眼睛的小子竟然还敢问他是谁? 他长腿迈出阴影,站在李凯面前,眼睛微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是王景。” 王景,西南王王景? 李凯被吓了一跳,他这时候才看轻了这个人身上穿的军装和他的长相,下意识倒退了一步,然后又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问舒瑾城:“瑾城姐,我可以走吗?” “没事,我认识这位都督大人,你去吧。” 舒瑾城道。 李凯表情有些复杂,又看了看半隐在黑暗中双手还交握着的两人,倒退了一步,终于转身走了。 “都督,有话说话,可以放手了吗?” 舒瑾城看着王景道。 王景这才发现自己攥着舒瑾城已经很久了。 假扮情侣第二场 假扮情侣第二场 他放开手, 舒瑾城的手腕已经彤红一片了。 舒瑾城扭了扭自己的手腕, 看着王景,冷冰冰地道:“有话快说。” 王景不明白舒瑾城为什么生气了,但还是想先哄她开心,便道:“我带了望江楼的一桌酒席过来, 都是你喜欢的菜。” “你觉得一桌菜就能收买我吗?” 舒瑾城问。 “全是口味菜,有辣子鸡, 水煮鱼片, 宫保鸡丁, 粉蒸肉片……” 舒瑾城转身就走。 “瑾城, 到底怎么了?” 王景老高的个子, 亦步亦趋的跟在舒瑾城身后,都督的气势也不要了, 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似的。 老王在远处看见了, 咧着豁牙的嘴对翟自珍道:“没想到我们西川都督还是个耙耳朵哦!” 翟自珍坐在石桌上,看着穿制服的服务人员将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挪到院子里的新饭桌上,深表赞同。 今天王景带了一队人马专门来家里做饭, 从厨具到锅子到灶台到吃饭的家伙式甚至那张摆饭的桌子都是崭新崭新的, 老王闲得没事, 在厨房看了个够,还和望江楼的大厨学了好几手, 心情好得不得了。 那些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王景跟在舒瑾城的身后,看到她的脚步是往饭桌迈, 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肯吃饭就是好的,吃完饭了气估计也消得差不多了。 饭桌上本来气氛拘谨,但翟自珍带头向西南王敬酒,感谢他对木喀研究的支持和建设,王景也很给面子的干了,说自己这次不过是来慰劳一下诸位,感谢他们对木喀和西川做出的贡献,这才让大家都放松下来。 酒过三巡,宴席上也逐渐热闹起来。 王景看看特意选了个离自己最远位置的舒瑾城,见她早已没有恼色,正在认认真真的和碗里的辣子鸡较劲,唇角不由一点点翘起。 这时候,李凯又抑制不住好学之心,问舒瑾城:“瑾城姐,木喀羟人吃宴席吗?他们喝酒有什么习惯,用羟语怎么敬酒?” 舒瑾城在王景不赞同的眼神里抿了一小口度数很低的桃酒,用下巴点点上座的西南王:“看到他没有,我的木喀羟语和相关的习俗都是他教的,你去问他。” 这……李凯为难地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王景,又看了一眼舒瑾城,说:“刚刚我还和他有些不愉快,他不会愿意告诉我吧。” “没事,你只管去,看他敢不敢不理你?” 舒瑾城胸有成竹的看着王景,两人眼神对视,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去吧。” 舒瑾城道。 李凯没法子,只好端着一杯酒慢吞吞走到了王景身边,还没开口,王景问:“她要你来的?” 李凯一愣,点了点头。 嫌弃地看了一眼李凯的酒杯,王景直接道:“你要问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要问问题?李凯刚要抬起的手愣在了原地,平常的机智聪慧在西南王的气势前半点发挥不出来,干脆就直接把问舒瑾城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王景抬头看了一眼舒瑾城,只见她仍在看自己,微微偏头,唇角略微弯起一个弧度,竟真的仔细回答了李凯的问题,除了教他木喀羟族的敬酒词外,还随便考了他几个其他的木喀羟语,弄得李凯反倒像在老师面前考试一样,出了满头汗。 等李凯捏着酒杯回来,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舒瑾城问:“他告诉你了吗?” 李凯点点头,带着复杂情绪说:“他讲得很详细,还关照了我几句。没想到王景都督对木喀的情况竟然能够那么了解。” 那当然,他就是木喀出生的,舒瑾城心想。看了王景一眼,心里的气还不是很平顺。 王景接受到信号,又开口道: “木喀最近刚刚改土归流,还有很多制度方面的缺陷,各位是国家的栋梁,对木喀的建设有重大的意义。大家考察还需要什么设备,都可以向省政府申请资金,我一定会满足。 你们的调查报告我也会仔细拜读。我建议这些论文可以在西川找到出版社集结出版,边疆研究会也可以牵头创办一份学术杂志,那会对你们的研究有更好的宣传效果。”王景是西川省长,都督,西南王,他的话一言九鼎,实际上就是在告诉大家他会全力支持西川边疆的研究,这样的承诺在座的人谁不心生欢喜。 等吃完了饭,王景走到舒瑾城的身边:“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果然是有事则来,无事消失。舒瑾城早平顺下去的气不知为什么又翻涌了起来,她露出一个公事公办的微笑,道:“都督那么忙,有事叫人来通知一声便好,哪里用纡尊降贵的过来呢?” 王景这时候心里才有些明白,舒瑾城是为什么不开心了,他低声解释道:“我刚回西川事务繁忙,这几天都不在蜀都,今天上午才回来的。” 因为在外奔波了几日几夜,他的嗓音比往日还低哑几分,舒瑾城抬头,王景脸上剃得干干净净,但眼睛下还有疲惫的乌青。 一瞬间,那股气都散了。她站起来:“有什么事要同我说,我们去那株桂花树下。” 王景满意地点头,护着舒瑾城一起离开。 李凯看着他们的背影,咬紧了牙,觉得心里又闷又难过。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竟然是平素一贯寡言少语的夏鼎鑫,他用过来人的口吻对李凯道:“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好的东西也不一定要自己拥有,不是吗?” 李凯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心中暗暗生起情愫,就这么被现实无情地掐灭了。 桂花树下,王景和舒瑾城双双站定,舒瑾城道:“说吧,有什么事?” “再过五天是我的生日。” 对面那人道,舒瑾城惊奇地抬头,等着下文。 “上海滩的邱爷,邱寒月正好在西川,要来向我拜寿。” 邱寒月,在沪上的时候他的义子邱小金曾经帮她抓住了偷钱包的贼,还她钱包的时候,里面还莫名奇妙的多了40大洋。她那是就疑惑邱小金怎么会暗中关照自己,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一定是王景曾经嘱托过邱寒月。 “我和邱爷也算是故交了。” 舒瑾城淡淡地道,王景立刻明白她已经知道自己在沪上做的安排了。 他观察舒瑾城的脸色,见她不像着恼的样子,便道:“你在我生辰那日可以假装是我的女伴吗?” “什么?” 舒瑾城怀疑自己听错了,说:“堂堂西南王会缺女伴,干嘛要我假扮呢?” 王景道:“邱寒月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但就是一个毛病,总喜欢给我塞女人,我托他在沪上照顾你的事,你应该也清楚了,” 舒瑾城冷哼了一声,他继续道,“那往后他才算消停点,如果现在他发现你又不理我了,那肯定又不消停,说不定趁我喝醉,床上给安排一个与你长得相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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