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瑗定了定神,正要娓娓道来,薛怀瑾又抬眸:“钟管事,你去外面请花青、白所这些弟子来。” “是。”钟管事领命而去,薛瑗颤颤道:“怀瑾哥哥,你让他们来做什么?” “对口供。”薛怀瑾指了指手中案纸,“你之前常给这二人说日月灵泉发生的事情,我把他们请来,和你待会儿的口供做一个对比。” 薛瑗的心便一点一滴凉下去,意思是……可以辨别真伪,比对细节? 薛瑗此生都没那么慌乱过,只能笑笑,生怕薛怀瑾觉得她做贼心虚。这样,她便不敢现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来,只能含糊不清地说了一遍日月灵泉的事。 薛怀瑾一边听,一边落笔,一颗心却越来越空:“说完了?” “嗯……”薛瑗不敢看他。 薛怀瑾一字一顿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并未见到云尘影和妖魔勾结的证据?你那日身受重伤,甚至还是云尘影将你带回天剑宗?” 薛瑗悲伤看着他,薛怀瑾强行镇定:“瑗瑗,你是怎么斩钉截铁地在当初得出是她勾结妖魔的定论?” “我……” 薛瑗泫然欲泣:“怀瑾哥哥,当时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我修为比她高,却身受重伤,她却好好的,不是她勾结妖魔还能是谁?” 薛怀瑾闭目,原来薛瑗指认云尘影的理由就是这个。 没有证据,只有满含偏见的臆想。 为什么当初他会信?因为偏见!可恨的偏见,让他或许害死了一个人! 薛怀瑾既恨自己,又恨别人,无可抑制加重语气:“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和同门出去游历,但凡同门修为比你低,你受伤了,同门没受伤,就是同门勾结别人害你?!”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薛瑗艰难咬紧牙关,她从未被薛怀瑾这么叱责过,可比这更重要的,是她想择出去。 薛瑗道:“怀瑾哥哥,你不是不知道,她修为比我低,天赋比我差,门内师兄弟们又抬爱我,时常将我同她比较。她来自凡尘界,常常记恨不惑哥哥也对我……” 薛怀瑾听懂了。 修为低是原罪,天赋低是原罪,家世差更是原罪。 他看着薛瑗天真单纯仿若不谙世事的脸,就是这样一张脸,将一些掩藏在地下的潜规则暴露在阳光之下,可是,不只是歧视,而是轻巧地给人定了罪名,使得一条性命陨落。 在修真界,每时每刻都有修为低、家世差者被欺负、陨落。 薛怀瑾叩问自己,为什么自己这次这么愤怒?也许,因为他亲眼见到鲜血洒落,那些滚烫的血,没有像曾经一样流在看客冷漠的眼里,而是飞溅入他的眼中。 从此,山河倾覆,他见到“下层”的风景。 他冷冷道:“瑗瑗,按照你所言,门内有修为比你高者、家世比你显贵者,你也会妒忌她们,她们受伤我第一个就该怀疑你?判定别人是否勾结邪魔,要讲证据。” 薛瑗愣住:“自然……不该,我不会做那种事。” 她忽然觉得有点不认识薛怀瑾了,她是宗主之女,名义上门内不会有比她家世更显贵者,可是……她只是宗主义女。 如果实实在在较起真来,她比得上那些真正的天之娇女吗?之前薛怀瑾从来都不会说这方面的话,今日这话,怎么像是讽刺她? 薛怀瑾深吸一口气,他不想把太多不顺发泄在薛瑗身上,薛瑗这样做他的确没想到。 但是,此事的错,也不只错在一个薛瑗。 薛怀瑾道:“写吧,把来龙去脉再写在纸上。” 他明明记录了口供?怎么还要她写? 薛瑗懂了,是要对比……刚才他故意问她这么多话,也是为了错开她的思绪,这样,就能让她忘了之前的口供,真正写出记忆里的真实事件。 薛瑗提起笔,仿佛笔有千钧。 她正写着,双目含着悲凉坚韧,在狭窄的结界里忍受“拷问”,花青和白所此时被钟管事询问完,带着他们的口供进来。 花青、白所是一女一男两名修士,薛怀瑾阅过他们的口供,对得上。 薛瑗的确没有证据佐证是云尘影勾结邪魔,只是,在花青、白所二人的证词里,这两人都有很浓重的倾向。诸如:定然是云尘影所做!她一直嫉妒瑗瑗之类的话。 薛怀瑾在脑中迅速过了遍花、白二人的性格,他们嘴巴很大,交友广阔。那段时间薛瑗伤重不见人,这二人给许多弟子“普及”了云尘影如何害薛瑗的事。 三人成虎,风言风语……连执法堂都有情感偏颇。 而薛怀瑾,是最后一个阶段审讯云尘影的,前面审讯云尘影的道友都斩钉截铁告诉他,的确是云尘影所做,他也有严重的情感偏向,故此,造就了一桩冤案。 花青、白所费解地看着向来受宠的薛瑗被困在结界中,狼狈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那件案子不是了解了吗?确实是云尘影害瑗瑗,怎么瑗瑗这么狼狈? 终于,薛瑗写好了,却不敢交上去。 薛怀瑾行动不便,就让钟管事去拿。钟管事呈上来后,薛怀瑾仔细扫过去:“和刚才的口供有不一样之处。” 薛瑗周身一颤,她知道……定然有不一样的地方,她特意隐瞒了一些事情,薛怀瑾几次三番打断她的思路,多番佐证对比,让她没法编得天衣无缝。 薛瑗泪涟涟抬起眸:“怀瑾哥哥,我,那日情形太艰险,我许多事都只记得模模糊糊,我不敢确定,这才不太敢写。” 这也解释得通。 没人能清楚复述月前发生的事情。 可是,薛怀瑾冷冷道:“既然你记忆如此模糊,为何却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一口咬定是云尘影?你的说辞前后矛盾。” 薛瑗从心而外地发抖,她没经历过刑讯,可光是此时薛怀瑾一切怀疑的态度质问的口气就极让她不舒服。 薛瑗一定要为自己辩白,她终于想到了什么:“不是……我,对了,云尘影刺了我一剑,我身上有她的剑伤,我正是因此才觉得是她!” “刺你一剑,可是刺的死穴?”薛怀瑾道,“剑,可杀人,也可破魔气。云尘影刺你要么是杀你,要么是救你。钟管事颇会岐黄,让他来鉴别。” 钟管事有些为难,这都多少天的伤了? 要鉴别,得用特殊法宝,还得花费许多灵力元气,薛怀瑾则道:“你所缺的,一并由我补上。” “好。”钟管事现在也豁出去了,他想巴结薛瑗不假,但薛怀瑾更是他顶头上司。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薛瑗身上的确有云尘影造成的剑伤,钟管事用法宝仔细探查,精准控制灵力,发现云尘影刺剑的地方,正在魔气最浓郁之处。 他满头大汗,说出结果,云尘影此剑是为了破魔……薛瑗如坠冰窟,云尘影是个凡尘来的农女啊! 她没有后台,没有靠山,却好命得了和不惑哥哥的婚约。 平时哪儿有人花这么大的功夫来鉴定一个剑伤,她又不姓薛。为什么……怀瑾哥哥这么帮她。 薛瑗难堪地捂住脸,似乎是羞愧:“原来她是为了救我吗?真的不一定是她勾结魔族害的我……” 薛怀瑾面无表情,他将丹药给了钟管事,想的却是,如果这次不是他坚持?钟管事会不会这么上心鉴别剑伤? 不会的,修真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也是一个人情往来的世界。 云尘影,是最底端。 所以,她死了。 薛怀瑾木然叩问:“她刺你一剑,你以为她对你怀恨在心,所以之后哪怕你没看见她和魔族勾结,和人说话时也引导人觉得她是真凶?” 刑讯时的薛怀瑾,极为可怕。 薛瑗包不住眼泪,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云尘影刺了她一剑! 可薛瑗不得不回答,否则就无法解释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她闭上眼,难堪地应是…… 薛瑗一直说,云尘影是自己的朋友,哪怕云尘影害她,她也以德报怨。这是薛瑗给整个天剑宗弟子留下的印象,可现在,当着花青、白所的面,她却亲口说她怨恨云尘影,甚至故意引导…… 花青心中掀起滔天海浪,想到薛瑗这段时间如何抱着她说觉得云尘影可惜的场景,心里阵阵发寒。 白所却不这么认为,瑗瑗又不知道真相,总有点儿小误会啊,可他又没法说什么。 薛怀瑾得到答案,解释薛瑗的行为后道:“我之前审错案子,我会去请罪。薛瑗,你当初不太清醒,认错了真凶,但念你身受重伤,不需用刑,自己反省吧。” 薛瑗难堪地待在原地,花青、白所诧异的目光让她从内而外地难堪,肩膀耸动,流出眼泪来。 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吧? 反正,云尘影死了。 天之东。云尘影早走出雷暴范围,她找了一些野果充饥,蜷缩在温暖的火堆旁。 她从青丝中找到几根藏好的银针,双腿痛入骨髓,颤抖着手按照次序插//入腿中,缓解蛇鼠双王之毒。 一道苍老、冷酷的女声响起:“哼!年轻人,修为不高,胆子挺大,曲檀穴也敢用这么大的力气去扎,真是不知者无畏!”
第50章 ◇ ◎被修士鄙夷的凡女十◎ 云尘影骇然抬头, 火光中, 前方不疾不徐走来一名锦衣妇人。 她头发花白,手杵着一个紫檀木杖,最顶端分出枝丫长满绿叶,背微驼, 看似是个富户夫人, 可若是普通富户夫人,也来不了这个地方。 云尘影下意识抓着红绫, 她现在一点灵力也没有, 若此人出手,她必死。 她想想刚才这位妇人说的话,恭敬询问:“前辈是医修?” 妇人冷笑一声:“医修?算不上,我更喜欢毒修这个名字!”说完,她缩地成尺, 转瞬逼近云尘影,抓住她的肩膀:“感染了蛇鼠双王之毒,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的人,可真是少见!” 她大力在云尘影身上点了几下, 云尘影便不能再动,只能缓慢转动眼珠。 妇人端详云尘影的腿, 露出满意之色, 又急不可耐抓过她的手号脉,啧啧称奇:“好,好, 正是我要找的人!” 她志得意满, 解开云尘影的穴道, 云尘影捂住心口:“前辈知晓蛇鼠双王之毒, 可是因此毒有破解之法?” 妇人心情好,乐得给她解释:“自然没有,蛇鼠双王毒混成一股,在你体内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你的内体早被破坏了个一干二净,本该早死,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云尘影心一凉:“可前辈说,我正是前辈要找的人。前辈需要蛇鼠双王毒?” “哼,你倒是有点眼力。”妇人阔步坐下,“但我可不要什么蛇鼠双王毒,我看中的,是你中了这种毒还活着,真是天生的毒皿!” 说着,她手腕快速一翻,云尘影指尖一痛,一道黑影从妇人袖内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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