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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诈小人。”有人脸颊火辣辣刺痛，咬牙切齿又心惊胆战低斥。 对啊，他们要是把大能交出去，结界就没人巩固。第一个死的不正是自己吗。 身为修真者众人总能轻易感受旁人情况，在一片恼羞成怒中各自都不敢抬头，清醒后涨红了一片的脸。 “退后。” 明朝雪挥袖送出镇守前方的修真者们，不含感情的目光落在对面。 对面魔王只是轻飘飘抬指，轰隆隆结界就在瞬间迸发杀戮中急剧后退。 惨叫声登时响彻。 妖魔实在是太多太多又悍不畏死，大能们镇守一方杀到血流成渠尸横遍野，苍穹都被蒙上一层灰雾雾的血光。 作为统领的千羡欢懒洋洋倚靠妖兽大角，无神瞳孔投向血红天空。 这个颜色对他来说真是熟悉，像极了数百年前那场血淋淋的大雨。 “你、你也是人类啊。” 一个娇俏仙子凶残凌厉杀出兽潮，法宝在她身上泛出莹莹亮光分外柔美，在遍地尸骨中双目含泪质问。 “为什么你要害得生灵如此涂炭？你同样也是修真界的人类啊。” 千羡欢循声回头，染血黑发如墨凌乱垂在他深邃眉眼，空洞眼睛在垂眸时显得莫名柔情。 “我的家人，我的父母，在斩妖除魔途中被理所当然牺牲。满门被杀，只剩下我一人。” 他样貌极好，轻哑嗓音回忆过去。 “我眼睁睁看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统领妖魔实力强横的一方之主竟有如此惨痛的曾经，让人不能不恻然生怜。 娇俏仙子有所动容，呐呐半饷想上前好好劝一劝以平息这场厮杀。 一束尖锐寒冰如箭霎时划过，毫不犹豫直直插向庞大妖兽。 正四处吃得欢喜满嘴喷香流油的八颗头的妖兽吃痛扬首嘶嚎，在急速覆盖的凌冽冰霜中顷刻被封印成一座威风凛凛的冰雕。 千羡欢往前一踏位于空中，没有躲开的第二道冰箭真真切切划过他侧颜，血痕碎开滑落猩红。 七日前这熟悉的冰箭还是用来保护自己，今天毫无掩饰杀气腾腾啊。 千羡欢拇指抹过侧脸血红，英俊脸庞为这抹红增添几分落魄脆弱，枯井般虚无眼眸对上远处拉弓射箭的人。 他轻声，“为家人复仇也有错吗。” 明朝雪笼罩护住撤回的修真者，此刻还镇守侧方的大多是拼死维护边界的符文阵师，脆弱得不堪妖魔一击。 她浅淡眼眸不带任何感情，余下的灵力汇集成锐利羽箭。没有评价对错，指节扣起弓箭。 “自古正邪不两立。” “哈哈哈。”千羡欢一手按在自己眼睛上，曾被虫蚁碾碎深入骨髓的刺痛数百年间就没消散。 他墨发散乱扶额大笑，笑得气喘乐不可支，血液抹过空洞眸瞳泛出一抹猩红。 “嗯。”统领妖魔的王笑够了直起身，深红近黑长袍迎风猎猎，他唇瓣扬一个薄情十足的弧度，意兴阑珊残忍一笑。 “我骗你的。” 还想两边说和的娇俏仙子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骗”的是什么。 “好啊，看来是你自己杀了父母还诬赖我们修真界，果然是天生的魔头，弑父杀母天理不容。” 娇俏仙子大怒，再也不信魔头任何一句话。 明朝雪倒不觉得他先前的话是骗人。 可又能怎么办呢。 她在七日前从宗门长老处成功取来灵根之石后曾回头去找那个小瞎子。她总觉得小瞎子含笑解释名字的一幕其实并不开心，而一个相貌极其出众又目不能视的人在乱世中下场肉眼可见。 明朝雪没有通天修为救不了每一个人，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 只是一个转身便了无音讯。 再见对方摇身一变成为统领魔界一方的魔王。 明朝雪并不准备说起这段寻人不得的过往。 毫无意义。 她眸瞳冰凉拉开长弓，冰霜凝结在指尖，目及所致之处四面八方漫山遍野皆是血腥，流淌在两人之中。 从妖魔踏入修真界的一刻起，他们彼此间再无退路。 （2） 妖魔们高歌猛进。 妖魔实在是太多太多，还有令人恐惧的繁殖速度。 在战场上边战边生、边吞噬血肉边生、甚至打着打着妖魔们彼此厮杀起来，杀完还接着生。 “隔壁修真都是属枯骨树的吗？一个个溜得快极了，我还没吃到呢。” 浑身遍布肌肉坚硬敦实的大妖魔嘟嘟囔囔不满，“尤其是那个结界。” 死活就是打不破，硬生生把酥脆吃食隔绝在另一边。饿得他吞吃自己身边好几批近卫军。 唯一一个抓住的修真界活人被他当储备粮舔了个遍都没舍得吃掉，每天就嗅嗅味下饭。 “要是他们那时候把人交过来就好了，没人融合结界我们不就爱吃谁吃谁。” 大妖魔抹了把口水深感遗憾。 极其可惜王上那时候笑场太快，要是再诱惑一下没准对面就从了。 “王看起来并不想那个大美人过来。” 金灿灿长发大妖魔叹息，想起明朝雪那张脸有些垂涎，又摸了摸手臂被弓箭贯穿的伤口摇摇头。 美人虽好，也要有命享。 “王好像也不怎么开心。”金发婀娜的魅魔疑惑。 “王不一直都是那样？”肌肉峥嵘大妖魔疑惑翻动脑子没看出王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反正我们一路推进，有啥不开心的。” “杀到最后，不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大妖魔咧嘴笑了笑，尖锐利齿裂开到后脑勺，硬朗英俊荡然无存，傻乎乎蛮不在乎竖瞳满是冷漠森然。 “谁能反抗？” 事实如大妖魔所说。 凭数量碾压的兽潮虫潮妖魔潮倾覆而出，修真界以镇守为主节节败退。 以承天宗明朝雪为首的融合结界守住一方太平，干脆利落放弃一大片无人领土。 凡人修真者们在此刻并无多大区别，纷纷不断后撤好歹能活命。 唯一一个庆幸的是魔王只在第一次的战场上出现，从此再无露面，否则溃败的速度会急剧攀升。 大能们揣测无数可能性，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晚出来一天总是好的。 妖魔界的王此刻正落座中心城。 千羡欢一手支颐坐在血腥王座上，低垂的睫毛笔直、锐利如剑落下一片阴霾中空泛眸瞳无所落定。 像是回到密密匝匝虫潮窸窸窣窣作响中，时间毫无作用。 他只觉得无聊。 数百年前那个斩妖除魔仙风道骨的灭门凶手早就死了。 修真路上处处险境。在他陷入虫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灭门凶手死于一场秘境，连同徒弟共同葬送其中，他们至死甚至都不知道有千羡欢这个人。 就算摧魂换骨成为魔王统一天下又如何，甚至不能亲手复仇。 千羡欢眸瞳是深渊的漆黑一片，哪怕神识强悍，四方八面海域苍穹在他眼中依旧是空洞的黑。 他屈膝踩上王座低笑，辽阔宫殿左右回荡大笑声，空荡荡的好似他的心口。 像是忘记了什么事。 “是什么呢。” 千羡欢心不在焉抹过眼角无缘无故落下的泪痕，右手缓缓按在胸膛，指尖漫血将指骨毫不犹豫插入胸口血肉中，熟能生巧转弯一挖。 远远在殿堂外伺候的小妖们眼睛都要瞪碎。 王上把自己的心脏给挖出来了？？！ 千羡欢慢条斯理一点点剖开自己的心脏，试图从中找出些什么。 可惜一无所获。 淋漓鲜血从模糊胸膛涌出，将他衣襟浸润深红，好似有长长的风灌入他心口空洞，一如既往的空荡。 破碎心脏被随手丢在地面，摔成一块模糊软肉。 千羡欢一步步沉稳起身往外走去，长袍拖地染出一片猩红。数百年折磨塑造强横妖体支撑他行动，也许根本已经称不上是一个人类。 他无意识眼睛微闭随意游荡，等再次展开神识时，见到一片熟悉的荒芜废墟。 曾经雕栏玉砌富丽奢华都化作断壁残垣，数百年过去血腥似乎依旧滔天刺鼻。 千羡欢唇角拉起一个寡淡的笑。 他权势滔天割据一方，天地之大不过一念之间，可最后还是走到这片熟悉的废墟。 闭上眼的每日每夜都会看到哥哥滚落的头颅、母亲最后停滞的呼吸和父亲死不瞑目的瞪视。 至亲血肉模糊在废墟中甚至无处可寻。 数百年他其实一直被困在这片废墟。 从没走出去过一天。 由修真门派求来供奉成家宅的砖瓦碎石依旧坚固。 千羡欢没有管血肉交织的心脏，他蹲下身徒手缓慢拉开废墟，一点点往下陷入由着破损长柱和木棘重新刺破毫无掩饰的身躯。 他蜷缩在犹带朱红的大门与长柱间的小小空隙，将自己深深埋入废墟中。 铺天盖地血红宛若再度蔓延，父母兄长血肉围绕在身边。 他当时是多么希望有人能来拯救、拼命奢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念出所有知道的修真神佛，死亡枯寂中才醒悟世上没有所谓的救世主，只有自己救自己。 可他总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 * 千羡欢睁开疲惫双目，间隙中一抹光亮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眸中。 短手短脚幼年的他探头往上望，亮光中一个小小脚步声吧嗒嗒响起，旋即是一个同样小小的身影出现。 一个年幼孩童捂着眼睛正快步走过。 她神情颇为委屈，阳光灿烂落在锦绸罗裙上，晕染出璀璨光亮。 千羡欢在废墟阴影笼罩下，从血腥间隙往上看，只觉这一眼美好得像是濒死前的幻觉。 让他忍不住想将人一同拉下深渊。 可他被禁锢在石头堆里，根本不能动。 周围呼吸声没有了空余躯壳的模糊血肉，千羡欢失去求救的心，缓慢垂下了头不再看遥不可及的天空。 直到细碎噼啪声响起，小小碎石滚落。 千羡欢茫然抬头。 尘土飞扬在阳光中变得金光灿灿，一只幼嫩手臂吃力推开石块。 他对上一双比常人更浅与众不同淡色眼睛，灰头土脸的，又在光芒中熠熠生辉。
第163章 拒绝飞升的修真界20 千羡欢再次低头, 他不想拖人共入地狱了，也没有求救的心。 他像具无声无息的尸体不再动弹。 可高处的声响持续不停。 那个一看就是受到精心照顾的短乎乎手臂搬开石块，小心翼翼又固执。 碎石块一直响一直响, 响得千羡欢心头颤抖。 “喂。”千羡欢咽下喉咙血沫，他感觉到回光返照的最后力道，艰难模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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