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朝只想冷笑,父亲的位置不传给他, 难道传给其他人吗?传给家族里那些如狼似虎的贪婪亲戚旁支吗, 等他们一上位, 就杀了他和他的阿母阿姐? 若不是那些人暗搞刺杀手段, 他的父亲也不会亡故, 因此, 贺今朝对家族里心怀不轨的那些人下手极狠。 有周幽州在一旁压阵,反叛之人被处理的很快。 自然,他也让出了一些权利。 包括让幽州的兵入驻襄阳,樊城,江陵等地。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了。”周绪收好信件,对贺今朝,和颜悦色道:“今朝,这荔枝尚还新鲜,是岭南那边又陆续新送来的一批,你拿两筐去,给嫂子和小棠尝尝。” “多谢叔父。”贺今朝起身谢道。 “你我之间不用那么多虚礼。”周绪笑道。 贺今朝还是把礼数给做足了。 公羊彦让仆人挑着两筐冰镇荔枝随着贺今朝离去,这两筐荔枝在如今炎热的六月也算是稀罕物了,这天马上就要到六月了,旱的不得了,除却上月下了场下雨,竟是一根雨毛也没看见。 去年水灾后江淮这边又出现了小股疫情,刚好一点,今年又是大旱,还正逢战乱打仗,公羊彦暗暗叹了口气,随后也知趣的告退了。 胡大力等屋内没人了,伸出大手薅了一把大将军桌上的荔枝,吃了一颗,回味了一下:“这就是荔枝啊。” 杨东看不惯胡大力如此粗鲁做派,道:“胡校尉,要吃就坐下好好吃,” “咋就没好好吃,我还得供着它吃啊?”胡大力反驳了一下,他挠着自己粗糙的胡渣,还是坐了下来。 “行了,这碟你们都分了吧。”周绪推了推桌上一碟满满的鲜荔,胡大力高兴的拿过来,盘子放在他和杨东的桌椅中间。 杨东倒不是贪嘴,而是上有赐的时候,往往代表着一种自己人的行为,因而板着的严肃脸也松快了几分。 “朝廷那边欲让贺郎君的大哥做荆州节度使,还大发公文以告天下,暗示贺郎君官位不正。”杨东吃完以后说起了正事:“主公,荆州这边贺家的族人要不要再敲打一下。” 胡大力烦躁道:“要俺说干脆把贺家人都杀了算了,反正现在荆襄也在我们手里了。”他这几天简直受够了某些贺家人隐晦的叽叽歪歪。 杨东喝道:“你脑子坏了,病逝的老荆州可是主公的结拜义兄,按你说的做岂不是陷主公于无义。” 虽然现在荆州是他们的,但是还是要对贺家做点面子。 周绪眼皮一抬,止住了底下人的争吵:“那些贺家人就让今朝处理,相信他会处理好的。” “好吧。”胡大力又吃了一个荔枝。 “去年收成不高,长安,洛阳方向的粮食主要靠水运,崔郎君已经控制住了江淮地区往长安送粮的主要通道。”杨东露出一个笑容:“现在,往长安运输粮食的次要通道,荆襄也被我们封锁住了,两条进入长安的运粮通道封锁完毕,纵使洛阳有天下闻名的粮仓,也抵不住如此消磨,更何况,一但长安缺粮,还需洛阳救济。” 他们现在已经中断了长安的粮食供应,情况好的话,洛阳,长安那边没有粮食充饥,持久下去,不战而溃,杨东如是想着,但也知道这仗还是要打的。 胡大力听到杨东的这些话,反而没露出什么喜色,饿肚子的滋味他是知道的,当初就是因为没粮吃沦做流乞一路跟着瘸腿义兄到了幽州那,他愁眉苦脸的又吃了一个荔枝,打仗时,最受苦的还是底层百姓。 这仗一打,又得多少人死去,可不打的话,死的就是他们。 周绪看向门外,他的牙将章友恭正带着一人疾步走来,不用章友恭通报,周绪就知道了他身后衣袍狼狈,双眼通红的文官是谁了。 “谢…大人?”杨东站起来,隐约有些不可置信,胡大力瞅着好像来头不小的文人。 谢万钧风尘仆仆,一进来就看向周幽州,咬牙道:“联手事发,与我谢家姻亲的唐家被魏延山处决,齐南华身死!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他转身,一把掀开身后家仆抱着的木盒,天气太热,木盒内的冰块早就化成了水,血水沿着缝隙嘀嗒流下来,看见盒中惨样时,谢万钧身形不稳的后退一步,泪流满面,悲跄的大吼一声:“不杀魏延山,我誓不为人!” 周绪望着木盒里的人头,将其合上。 杨东和胡大力互看一眼,俱有怒色。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章友恭看向门外一大堆朝廷送来的东西,其中还有两份皇帝老儿的诏书,他打开看了一眼,是册封萧小娘子为清河郡主的,还有一封是封少主为世子,章友恭将诏书放回原位。 周绪等谢大人平静下来,道:“先将他们好好安葬吧,立个牌位,在白龙寺里给逝者们供奉长明灯,让他们安息。” 他回到座位,看向谢万钧:“洛阳前段时日发生了何事,详细说来。” 谢万钧勉力让自己一五一十的从头道来,杨东和胡大力旁听经过。 “许是我谢家过度参与质子一事,也有可能是年前因伐幽一事就结下的仇怨,被段党的人发现了,齐侍郎设计杀害刘洄后就一直在担心魏国公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他…”谢万钧沉浸在悲痛中:“随后我和青妩就被押到了洛阳宫…魏国公下令让我带着同盟遗物来招安幽州…” 周绪静静听着。 “…王妃来时…齐侍郎身死…” 周绪宽厚粗糙的手掌搭在高椅扶手处,蓦地一动,粗大的手骨关节咯响了一下,胡大力偷偷看了一眼戾气横生的大将军,赶紧站的更直了。 “…青妩被关押到了洛阳宫,只余我一人,我便带着朝廷招安之物和这些遗物匆忙赶至金陵,随后得知周幽州你不在,又赶至襄阳。”谢万钧说完以后,对周幽州道。 “如今,江淮尽在将军掌握之中,长江上游已有荆襄门户,中游占据寿州,庐州,汝州虽有董魂为将,但将军手下人才济济,董魂不足为虑,下游更有金陵,广陵,这三条路,占据了任何一条都大有可为。” 谢万钧激动的催促道:“将军,现在已是天时地利,何不速速发兵攻洛进长安,不然,我谢氏危矣!” 周绪道:“攻自然要攻的,不过我派去幽州请的人还未到江淮这边,等他来了,一应事宜准备好之后,即攻洛。” “将军要请何人?”谢万钧急道,要知道他谢氏可就在长安啊,周幽州这边不尽快起兵,他长安谢氏怎么办? 周绪道:“请的是宝亲王一家,他有桩陈年旧事要和天下人讲明白。” 人和他不仅要占,这天下的大义他也要!圣上昏庸无能,朝廷太监专政,官员贪污腐败,贵族醉生梦死,科举通道被上层把持堵死,民不聊生,这天下,就该被推翻!这天下共主,就该由他周绪来做! 他幽州养了宝亲王这么久,也是时候让他出份力了。 谢万钧呆在原地:“你不出兵,那我谢家该怎么办?” 胡大力道:“不是不出啊,等那宝亲王到了就出,时机未到。” 谢万钧怒道:“那我谢家怎么办?” “段党是魏延山的人,你们谢家是我周绪一派的,既然已经到明面上了,皇上从来不敢动段党,难道就敢动我的?”周绪安抚了几句:“何况谢宰相在朝中多年,自保应是没问题的。” 谢万钧最后看着周幽州:“你我是同盟,希望周幽州到时不要让我失望。” 谢万钧甩袖离去。 胡大力气了:“这谢大人是在给脸色给大将军看吗?不是告诉他时机未到吗?” 杨东道:“行了,你少说几句,这死了姻亲,这事换谁都不好受。” 两人离去后。 周绪坐在高椅上,十指交错,搭在腹部,面无表情,他猜的没错,夫人暂时还是安全的,魏延山一直藏着夫人这张底牌,周绪刻意让自己不去想夫人雨中是用什么心情看着齐南华身亡的,他甚至发散思维想到了谢氏。 谢氏姻亲死了,在长安的谢氏主家可能有自保之力,其余旁支亲戚定会遭到打击,和谢氏有关的乡党门生也会受到牵连,犹如一棵大树,主干独活,不复枝繁叶茂。 周绪望着地上的血迹,内心毫无波动想着,但这并不完全是一桩坏事,妻家外戚太过强盛,非福也。 周绪想完以后,不禁又想到了夫人,痛彻心扉。 半晌后,周绪搓了搓自己的脸,尘满面,覆霜雪,他这样的人,双手沾满血腥,大概一点人性全在夫人身上了。
第318章 炎热六月。 拓跋木返程期间正好与易凡相遇, 拓跋木记得很清楚,他是四月初七离开的金陵,按着晴雪给自己极为宽松的时间, 一来一回各需一月,他应在六月上旬之前回到江淮。 但他一到阆歌就发现逍遥子病了, 公孙起, 公孙落两人手头事情还要交代一下, 不能说走就走, 拓跋木只能让晴雪的部曲千夫长蒋大嗓等人先走, 写了封信给蒋大,让他到了江淮交给晴雪,自己则等着逍遥子,和公孙家他们。 期间, 金将军的娘过来了一次, 拓跋木告诉了她金将军在镇守徐州, 金荷婉先是奥了一声, 随后又问了问王妃可有消息,拓跋木知道攻洛的事情瞒不住,便道了王妃在洛阳。 拓跋木到现在还记得,大夏天的,金犇将军的娘仍穿着黑色的衣裙,那个妇人坐在角落里, 消瘦又冷傲, 下撇的唇角紧紧抿着, 淡化了她向来的刻薄, 显得有些愤怒和…伤心。 “我就知道她那性子到了外面…”黑衣妇人背脊挺得直直的, 但因着太直反而让拓跋木有种脆折感, 她在阴影中,声音飘忽不定:“到了外面,定是要受苦的。” 最后,金犇她娘走了,随后就是青山娘子的拜访和窦大郎一家的拜访,阆歌这边应该收到要攻洛的消息了,这些人还是一一的询问她,拓跋木最后僵硬的和青山家的娃娃告别,正想休息时,又来了萧小娘子的好友,戚酒酒,小姑娘别别扭扭的问她,晴雪什么时候回来? 总之,拓跋木回江淮的时候,身后跟了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是金夫人,还有一匹马,马上有一个要当侠女的戚小娘子。 辞别少主,踏上了返途,天气炎热,逍遥子受了不少罪,一路让拓跋小将军慢点再慢点,老骨头要崩散了,道童伺候在逍遥子身边,对江南此行十分向往。 一行人说多不多 ,说少也不少,光是妇孺老弱就占了一半,临走时,少主特意拨了二百人的赤焰轻骑护送他们,赤焰军是少主的亲军,对他们显然很重视。 等走到苍梧州的丑牛关附近,前面就是岱州,拓跋木就遇到了返回阆歌的易凡易将军。 双方点头之后,便各自去往自己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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