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兰望着食案上的煮茶器具,第一次听到窦夫人说起她的娘家:“窦夫人,您是远嫁吗?”若不然的话,想喝茶回家喝就是了,也不必还带着茶具了。 窦夫人笑道:“是啊,我娘家在江南的琴川,离幽州太炀好远,当初出嫁,爹娘兄长俱不舍我嫁的远,没成想一晃眼,几十年的时间就过去了。”说完,她幽幽叹了口气。 萧晴雪一直喝的都是简单的茶水,她猛的一看到食案上放着的火炉茶饼还有旁边一小碟的葱,姜,花椒,大枣,桂皮,橘皮等东西,顿时感觉舌头发麻,这和茶饼一起煮下去,那茶还能喝吗? “您别伤怀,总会再见面的。”萧洛兰宽慰道。 “是啊。”罗氏跟着说道:“萧夫人说的对。” 窦夫人整理好心情又恢复了笑意,道:“我们还是煎茶吧。” 萧洛兰望着那么多的东西,和女儿互相看了一眼。 窦夫人把茶饼掰碎了放在火上烘烤,烤的差不多了将它放到小碟里用小木锤敲碎,然后打开小炉上的茶壶盖,将,花椒,盐粒,大枣,桂皮,葱放进去,然后等待水开。 “萧夫人,为何只单放橘皮?”罗氏也准备好了,见萧夫人放的极少,有些不解。 “我喜欢橘皮香气。”萧洛兰只能这样说了,萧晴雪也不敢尝试那么多佐料,和老妈一样,只加了橘皮还加了大枣。 罗氏笑道:“萧夫人和萧小娘子果真是母女,连生活习性都一样,我家的月娘就与我不一样,天天闹着骑马出门去玩,萧夫人,您家的雪娘也像她如此吗?” 萧洛兰点头道:“她从小性格就比较活泼。” 窦夫人羡慕道:“我就一直很想要个女儿,可惜,家里两个全是儿郎,平日看萧夫人和萧小娘子简直羡煞我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 小炉上的火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窦夫人将茶碎放到里面,搅了搅,而后分出一好杯,浅尝了一口。 萧洛兰喝着橘皮茶水,望着外面,已经到傍晚了,金黄的夕阳倒映在湖面上,水映金光,将整个水榭染上了金光。 等离开的时候,罗氏笑道:“萧夫人,萧小娘子如果觉得在府中无聊,可以找我家的月娘玩,我们就住在窦府的隔壁。” 萧洛兰看了一眼女儿,便答应下来。 随后窦夫人说想明天去弘法寺礼佛,萧洛兰连忙拒绝了,最近她是一点也不想出门了。 见萧夫人不想去,窦氏也不勉强,现在的结果已经出乎她们预料很好了,交情都是慢慢相处起来的,不急在这一时。 坐上马车,萧洛兰没有看见周宗主,雷山骑马近前道:“萧夫人,萧小娘子,宗主下午有事便提前离开了。” 萧洛兰听到这个消息,放松了许多,连藏在心底的尴尬也少了些。 她坐在马车上,女儿坐在她身边,将荷花插在花瓶里,芳云正在整理主子换下来的衣裙,萧洛兰发现衣裙里并没有周宗主给她的布条,难道被扔掉了? 晚上。 太守府。 李伯志脸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冲着家仆怒吼:“府里没有大郎还不快去外面找!” “逆子!简直气煞我也!” 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一旁的妇人气道:“李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大郎不过是出门去了,也值得李大人发这么大的火?三郎,跟娘走,娘今晚做了你喜欢的饭食。” 李瀚章揉了揉额头。 李伯志听着夫人阴阳怪气的话,怒吼:“你还好意思说,大郎都不见几日了,居然没人告诉我!” 妇人搅着手帕眼睛微红的气道:“平常大郎经常出去玩,不见两三天,也没见你上心过。” “今时不同往日!”李伯志拔高音量:“那逆子居然还敢出去玩,等他回来我要打断他的腿!” “你敢!”妇人怒了,唰的站起来,指着李伯志道:“李伯志,你若是敢打断大郎的腿,我章薇就与你和离。” 李瀚章听着母亲与父亲的争吵,唉了一声,唤来小厮,让他多派几个家仆赶紧去找大兄,烟花柳院之类的地方也去找,千万别放过任何一处,找到人就把人带回来。 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 “苍县那边又来消息了?”赵青山摇着折扇望着信鸽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绪站在窗前,将铜管拔开,拿出里面密封好的卷纸然后展开细看,过了一会递给赵青山。 赵青山过目,简略的提取到了有用信息:“十七具刺客尸体的拇指食指中指的掌茧俱比寻常人厚多,且十指指甲缝里有粗布丝,十七人的手指有常年缠绕布条的痕迹,疑似需要常年使用一种抓握兵器,尸体上各有不同痕迹的圆点戳痕。” 周绪端详着那根送过来的那根褐色粗布丝,眯眼望着,仿佛在喃喃自语:“我记得,章家兵枪很出名啊。” 悍不畏死的人除了死士,还有士兵,尤其是家兵,何谓家兵,老兵卸甲以后,被聘请在主家,他的后代仍然接受老兵的培训,服务的主人自然是府上的主子,他们相当于是主人的私人保护者,自然听从主人的命令。 周绪笑了笑:“李府这是家宅不宁吗?” 赵青山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一次一定要把握利用好了,他正想着如何利用最大化的时候,突然听见主公唤他。 “青山,你有那种…咳咳…有关妇人月事的那种书吗?” 周绪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游记,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赵青山脸僵了僵:“没有。” 周绪皱着眉,他平常很少关注这种事,此刻想关注居然有无从下手的感觉,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近女人身了。 “那妇人来那个怎么办?” 赵青山木着脸道:“主公,妇人有月事带。”他实在不想听这种事,便出门唤了一个婆子过来。 等过了一会,婆子出门了,他再进去。 周绪皱着眉头,看不下去书,脸色怪异的很:“里面装的是草木灰?” 周绪想起萧夫人的手,连指尖的肌肤都那么娇嫩,何况是那里。 应该要用的更好一些才是,最好要柔软一些。 他望着书,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东西,若是最柔软的东西,当然是云纸了。 “青山,你去采购一些云纸回来,再买些柔软的丝帛。” 赵青山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什么,茶水差点烫到舌头:“主公,那可是纸,你怎么能,怎么能给妇人用?” 赵青山虽然觉得萧夫人挺好的,但那可是纸啊! “怎么就用不得了?”周绪义正言辞道:“这纸能给你们文人写字,自然也能给萧夫人用。” “我看纸若是会说话,巴不得给萧夫人用,好了,别啰嗦了,快去!” 赵青山听着主公无赖的话,甩袖离去:“主公,您的心也未免太过偏向萧夫人了。”那一番话简直是歪词夺理。 书房门被关上。 周绪从书桌下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盒打开,里面装着萧夫人的珍珠耳坠和一只翠玉手镯,还有几根洗过的深褐色布条。 周绪望着那布条,口干舌燥的:“偏心这种事怎么藏的住。” 他就是想给萧夫人最好的。 况且他也不想藏。
第29章 五月初五, 端午节。 太炀郡城内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编织成人形的艾草和一大把胡蒜,门下悬着菖蒲做的草箭,有条件的人家门楣处还贴着明心镜, 和上面用途一样,俱是端午用来驱邪避祟的。最近几年因长安簪花之风盛行的缘故, 太炀郡不少的郎君娘子们头上都会插着各式各样的花, 桃花, 杏花, 丁香杜鹃石榴, 不拘花种,随意插着,好像这样也能沾染一些长安士族的风流气息。 窦府也不例外。 府里花园中的山茶,牡丹开的正盛, 萧洛兰坐在小亭里拿出漆盘里的丝线认真编着, 丝线一共有五种颜色, 蓝, 白,绿,红,黄,色彩鲜艳,她的手头边已经编好了一个长命缕, 端午佩戴五色长命缕, 有祝福长命百岁之意。 另一个漆盘里则放着各色针线小剪以及一些带着清香气味的白芷丁香木香草药, 边上叠有一小块粉色的绣有五毒的软细布料。 “阿娘。”萧晴雪手里拿着一朵花, 拎着裙角跑过来, 橘红色的流烟晚霞裙在日光下灿烂生辉, 少女的笑容就像明媚的阳光让萧洛兰打从心底露出一个笑容。 “跑慢点。”萧洛兰倒出一杯茶水让女儿先喝一口。 萧晴雪坐在小亭内的石凳上,咕噜咕噜的把茶水喝完了,又嫌不够凉快,拿起团扇给自己扇风,看见桌上的五彩丝缕眼睛一亮:“妈这是给我的吗?” “是啊。”萧洛兰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放下手里的丝线:“来,我给你系上。” 萧晴雪美滋滋的把手伸过去,萧洛兰把长命缕系在女儿右手臂上。 “妈,我给你戴花,我看到好多人都戴着花。”萧晴雪把自己挑选好的一朵牡丹花插在妈妈发髻间:“真好看。” “一早上没见你又去哪里玩了?”萧洛兰又给女儿倒了杯茶水,见她头上同样插着一朵牡丹花,整个人看起来鲜鲜亮亮的,便笑道:“今天是端午节,我等会给你缝一个香包。” “谢谢妈妈。”萧晴雪看小亭周围没有人,便亲密的抱住妈妈的手臂,她见漆盘里放着不少东西,便问道:“这是窦夫人送我们的吗?” “不是,我昨天拿钱让芳云出府去买的,她说外面有卖这种配套的端午香包还有这些丝线,我想着自己做就挺好的。”萧洛兰编着丝线说道:“你还没回答我一早上干什么去了?” “我和芳云在杏花居弄凤仙汁准备染指甲呢,已经把它弄好了。”萧晴雪眨巴着眼睛望着妈妈。 “是不是想让妈妈帮你涂?”萧洛兰一下就猜到女儿的想法了,女儿爱美,以前暑假的时候经常买指甲油回来玩,都是她帮着涂的。 “妈你好聪明。”萧晴雪夸奖道。 “等一下啊,等妈把这个长命缕编好的。”萧洛兰见手里还剩一点,便说道。 萧晴雪也不催,双手捧着脸颊望着妈妈,忽然凑上前悄悄问道:“妈,我们是不是和周宗主闹矛盾了?” 萧洛兰编丝线的手停了一下:“没有,你别瞎想。” 萧晴雪趴在桌子上,用手拨弄着漆盘里的丁香花,头枕在胳膊歪头望着妈妈:“可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去教习长安语了。”她了解妈妈的性格,虽然表面上很是温柔,骨子里却是一个负责任又执拗的,不可能教的好好的,就半途而废不干了,自从山水别苑里回来,萧晴雪就感觉老妈好像在避着那个周宗主一样。 “那是因为周宗主学的很快,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的了。”萧洛兰轻轻的捏了捏女儿的脸:“总不能人家都学好了,我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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