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萧洛兰回过神,发现嗓子有点哑:“不用说谢谢。” “他算是好了吗?”萧洛兰看向李大夫。 李繁沉默了一会实话实话:“我们尽力了,现在就只看他了。” 萧洛兰茫然了一会,她们做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听天由命了。 “若一会听见腹内响声则肠复故位。”李繁洗净手在一屋的血腥味中说道:“但这也不是就好了的,我们凡人也看不到腹内之处,想要真好得是五谷正常,因而,待醒后,取烧酒吃两三口,嗅闻伤处,若酒气微散则代表这人已无力回天,其他汤药也就不必再熬煮了,白白费事而已。” 萧洛兰听着李大夫说的话,等了一会没有听见这名军卒腹部有声音,她再看向他的脸,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上面浮现着死气的青白之色,还很年轻啊。 连第一关也过不了吗? 萧洛兰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了给军卒脱衣时掉落的一件东西,她在那些染血的衣物里找了找,终于找到了一个木雕的簪子,簪子看起来刚刻没多久,只是一个粗糙的雏形,样式是简单的月牙,萧洛兰将簪子塞到军卒手中。 她也不知道有用没有,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对于昏迷的人来说他是什么也感受不到的。 李繁注意到这一幕,心里微微叹息,看向帐篷外面,节度使大人安静的站在那里。 烛火噼啪了一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大多数的伤患已经陷入了沉睡。 萧洛兰又侧耳倾听了一下,还是没有听到响声。 等到天色透出一点亮时。 李繁注意到主母竟是一夜未睡,她就固执的守在那里,不知在等待什么,在她看来,希望已经很渺茫了,许是见过的死人太多,李繁对待这些事也显得平常了,但对于主母她还是很敬佩的,毕竟主母也不是常年混迹战场的军医。 “主母,您去休息吧。”李繁走到主母身边,轻声道。 萧洛兰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我再等看看。”她又低头听了一下,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很多遍了,每一次都怀着希望。 李繁转身想出去外面透透气,却忽然感觉衣角被拉住了,她转过来,看见了主母骤然亮起的眼睛和沙哑的声音。 “李大夫,你听听,是不是这种声音。” 李繁低下头,听了一会,没有听到。 “有的,我刚刚真的听到了。”萧洛兰又说了一遍。 李繁见主母一晚上都未见急色,现在不过短短几息,额头就急出了汗,主母望着她,焦急又肯定的说道:“我真的听到了。” 李繁坐在主母身边,和她一起等着。 萧洛兰望着仍然面色不好的军卒,屏住呼吸静静听着,终于再次听到了微弱的响声,李繁听过之后,嘴角微笑:“是响了。” 萧洛兰听到这句话,紧绷了一夜的心神猛的松懈下来,眼前有点晕眩,过了好一会才好。 “响了就好。”她喃喃道,第一关终于过了。 李繁看向主母:“您去休息一会吧,等有消息了我通知您。” 萧洛兰点点头,等走出帐篷时才发现外面天快亮了,秋天的早晨寒气很重,她看到帐篷外的周宗主愣了一下。 周绪将大氅披在夫人身上,牵住她的手。 “走吧,冬雪已经做好了早食。” 萧洛兰的手被周宗主紧紧握着,男人掌心灼热的温度也传到了她身上,像是烈阳。 回到自己的帐篷内。 冬雪见到一夜未归的主母,连忙迎了上去,她已将铜盆放满了温水,还在帐篷内放了一个小小的炭盆,就等着主母回来洗漱用食之后可以睡一个温暖的觉。 昨夜她见主母久未归,便起身去找了一下,也看到了节度使大人,那时主母正在挨个探查伤者,正想唤主母的时候,节度使大人却让她不要打扰她。 冬雪屈膝一礼,随后就见主公一直握着主母的手,任何事不假于人,想了想便退到了外面。 周绪将铜盆端来,帕子浸入温水中,随后拧干,准备给夫人擦脸。 萧洛兰坐在凳上,摘下褐色的口罩,因一夜未睡显得有些疲倦,她见周宗主又要照顾她,道:“我自己来吧。” 周绪置若罔闻,用微湿的帕子给夫人擦脸,擦过眉眼,鼻子,最后在唇处停了下来。 原本饱满的樱唇,此刻在下唇处,干涸的殷红叠着殷红,下唇被夫人自己咬的血迹斑斑。 周绪手顿了一下,而后仔细的用湿帕给夫人擦干净唇上被咬出的血色。 干净的温水很快荡漾出浅红。 萧洛兰望着血水,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后就感觉唇上被亲了一口。 周绪捧着夫人的脸,轻轻的吻她:“是不是很害怕。” 萧洛兰闭上眼睛,嘴唇微微颤抖,蓦然间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她颤声回答道。 “怕啊,我怕自己手会抖。” 所以她才死死的咬住嘴唇让自己的手千万不能抖的不成样子,一层又一层的缝好之后,当时萧洛兰看所有东西都感觉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 “可我更怕自己救不了人。”那么年轻,是被送进来最小的一个,如果活了下来,人生还长着呢,也许他手里握着的簪子就是准备送给喜欢女子的。 周绪吻她唇上的伤,轻轻的,像是某种无言的安抚。 等夫人睡着以后,周绪坐在床边望着夫人略憔悴又悲伤的容颜,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拭去。 他带夫人上战场错了吗? 她本不应该经历这些的,夫人在阆歌过的会更好,她就是一个喜欢安定平和的人,性格更是温软良善,一定要让她面对战场血淋淋的一切吗? 周绪觉得不应该。 可是奇怪的是,周绪明知道不应该带夫人上战场,他还是带上了,想法和行动完全是两个极端。 夫人想救治那些伤员她可以尽管救治,他不会干涉她分毫。 可是夫人若是想回去。 周绪发现自己的心冷硬如铁,哪怕他知道回阆歌对夫人更好。 毕竟战争还未到惨烈的时候,连战前都不算,现在只不过是双方小打小闹,互相试探一下,等金犇的那只鬼屠骑出现,才是真正的绞肉战场,那是他专门为了对付突厥的大杀器,暗中准备了好几年,这一仗,必叫他们刻骨铭心,世世不忘。 帐篷内暖融融的。 周绪想到即将到来的杀伐时刻,无心睡眠,他睡在床里抱住夫人,将人整个揽在自己怀中。 让夫人身上沾满自己的味道。 像只贪婪的野兽。
第80章 (剧情) 遥远的库鹿山脚下起了薄雾, 天还未亮,一直警戒外围的突厥骑兵布真打了个哈欠,对前来换班的脱兀儿露出一个笑容, 这一路行来,他们浮屠骑很是小心谨慎, 每到一个地方都小心的不让人发现, 带队的阿史思力将领对他们要求很严格。 “太阳。”脱兀儿用突厥语和布真说了今日的换班的暗号, 脱兀儿和布真一样穿戴着盔甲, 头盔, 浓密的络腮将他的面容完全遮住,发黄的胡须被编成一缕缕垂下来,许是天暗的缘故,他的脸有点木, 不怎么自然, 但布真并不奇怪, 行军打仗哪有不辛苦的, 尤其是还要躲躲藏藏的,就像洞里的老鼠不能被人发现,这种憋屈感一直压在他们的心底。 而他们有这种感觉很久很久了,自从被幽州铁骑驱赶到了北海,他们就一直背负着这种血海深仇般的屈辱,族里的年轻族人已经不知道他们以前的风光了, 只剩下他们这些上一辈才记得。 岁给缯絮棉彩十万缎, 倾府藏以给之, 大楚圣上以前还会时不时的“赏赐”他们, 以乞求中原一段时间的和平, 让他们突厥不要侵略他们。 那时的他们在中原上可谓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哪里像现在啊。 年逾四十,算是一名老兵的布真怀念起了从前,这次大可汗特意让他们这些有作战经验的老人带着族里训练好的年轻力强的小辈一起作战,也有让他们调/教那些年轻族人的想法,战场是个可以让任何一个人快速成长起来的地方。 只要这次打败了幽州节度使!他们就能推翻压在他们心底的大山,重拾以前的自信! 只要打败那周绪。 这个名字已经成了突厥人无比厌恶的一个名字,不知有多少族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布真则回以突厥语的狼,突厥语十分纯正,就是有点含糊。 布真打了个哈欠,人终究是上了年纪了,他摆摆手让脱兀儿好好值守,毕竟天还要好一会才亮,他得回去眯一会,等天亮还要赶路。 像这种两时辰换班的制度还是他们这些老兵的特权,如果是年轻族人,要守一整夜,白日里还不得休息,只能等到第二天晚上,他不再值班了,才能休息。 “我知道了。”脱兀儿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盔甲和带着的刀,又回了一句,布真见没什么异样,便想回去。 虽说他们突厥前些年受中原文化较深,但除了上层的那些贵族们,一般他们内部还是用突厥语交流,当然,这并不是他们不想说那些中原话,而是,他们平日里也接触不到根本无法学,学习中原文化那是突厥王朝上层贵族才拥有的待遇。 “你掉了一个东西。” 身后传来脱兀儿的声音,布真转身,熬了一夜的头脑有点沉:“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就是脖颈一凉。 布真后退一步,捂着脖子嗬嗬喘气,感觉自己的头要掉了,可是没有用,血还是像天山里的泉水流了出来,他倒在地上,瞪大眼睛,望着脱兀儿,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甚至就连一直拿着手里的哨子也没有时间吹出去,敌袭二字被掐死在了喉咙处。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生命的光彩。 不明白脱兀儿为何要杀掉他们,他们可是同一族人啊,最后的黑暗前,布真看到脱兀儿撕下了他的脸。 那是脱兀儿的脸。 脸皮之下也是一张突厥人的面孔,只不过看起来更年轻了一些,也更无情了些… 他究竟是谁? 可惜,布真再也得不到这个答案了。 金犇望着死掉的布真,回答他的问题:“你的头掉了。” 他看向远方,从半月前他们就跟着这支突厥骑兵了,带队的阿史思力果真谨慎的过分,为了不泄露行踪,他们偶尔遇到了不慎看见他们的小型部落一概屠之,且和前方的另两支骑兵保持着距离,就远远的跟着,并时不时的派出斥候往四周侦查,唯恐有诈。 而他杀死这个身形和他相仿的突厥人,割下他的面皮装作是他已有三日,已经知道了这支突厥骑兵共有多少兵力,带队的是阿史思力,兵强马壮,其中不少是以前上过战场的老兵,如果这次都杀了,毫无疑问,就是把他们突厥下一代在战场上的老师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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