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在岸上数条船之间,找到了父亲留给她的,那条破旧小木船,准备出海去捕鱼。 想到敦厚的老父亲,张钰青又忍不住要掉泪。 她伸出黑乎乎的手,抹掉眼泪,努力告诉自己没事,一切都会过去,捕鱼才能挣钱,捕鱼才能吃饱饭。 这些衣服? 太脏,张钰青丢在了岸上。 现在很晚了,张钰青把搁浅在泥沙滩上的小木船,推下水,摇动着两条船桨,朝东南方向划去。 猛然想起,她没带渔网。 船上倒是放着一张旧网,可她病了后,这条船有一个多月没捕鱼了,也没拿去清洗。 渔网腥臭无比,上面发白的鱼鳞,腐烂的臭虾,令张钰青又把渔网丢回了船上。 不远处的暗礁上,立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白衣,黑裤子,夜色昏暗,看不清脸,似乎在发呆。 今天是农历初一,还不到午夜,没涨潮,海浪不算大,轻轻拍打在男人四周的石头上。 张钰青想把船划过去,因为暗礁的石头上长满了生蚝,敲几个下来,也能填饱肚子,还能拿到市场上去卖。 虽然那些鱼贩子定的收购价低,只肯给三分钱一个,但敲一大桶,一天也能挣个一块钱。 想到这里,张钰青来了精神。 现在没有太大的海浪,所以不用担心会被浪花拍死 ,只是还没爬到暗礁把船绳钉,插入土里,旁边就水花四溅,那个好好的男人,竟然跳海了! 他? 他似乎不会游泳…… 双手正在水里挣扎,拼命扑腾,脑袋一会儿露出来,一会儿被淹没。 透过月光,仔细看脸,这不就是上次从一群二流子手中,救下自己的陌生大哥? 同时也是脑海中,那时不时会出现的未来老公?
第2章 想也没想,张钰青转身就跳,海面又是噗通一声响。 水里的张钰青,奋力的向陈北生游去,从他后面伸手,一把圈住了他宽厚的肩膀:“你别乱动!” 感受到有人救自己,陈北生不再挣扎,双手老老实实的放在水里,尽量让自己增加一些浮力。 张钰青不断的朝前游动,连带着也把陈北生一起重新拽回了暗礁上。 “咳咳咳咳……”陈北生咳嗽了好久。 抬头,不小心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边,爬上岸的张钰青也累得直喘气,浅色的确良衬衣,又薄又透,被海水打湿后,紧紧贴在曲线上,几乎能看到里面的白背心,又因为太冷,衬衣胸前凸了两个点,张钰青发现不对劲,急忙环抱了胸口,转身坐在岸上瞪陈北生一眼。 该死,以前在海钩子村游泳,男人一个地方,女人一个地方,井水不犯河水,不会出现这样尴尬的场面。 非礼勿视,陈北生不自在的扭头,揉着还在抽筋的双腿:“对不起……” “算了!”张钰青警告他,“既然不会游泳,以后你就不要再来这里玩儿。” 陈北生不好意思的重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挡住了月光,也替张钰青挡住了大部分冷风:“我刚才,站太久,双腿发麻,不小心掉进了海里,腿又抽筋,才游不起来,谢谢你救了我——” 掏了掏口袋,一时间,出来得匆忙,又坐的是别人的车,他竟忘记了带钱包。 裤兜里有一个湿哒哒的小本子,中山装上别着一支钢笔,只是小本子打湿了,写不了字。 “你走吧。”张钰青抱着腿,没回头,安静的等着陈北生离开。 饿了一天的肚子,剩下的半包老北京方便面,本来打算留着明天吃,可现在全部被打湿,被海水泡得软绵绵都不脆了。 心情很糟糕,张钰青打算等陈北生离开后,再起身去敲生蚝,一来可以填饱肚子,二来也能赚点钱,买上一点送舅舅的礼物。 舅舅…… 按照时间推算,舅舅应该出海回来了。 张钰青想念舅舅了,那个看上去很凶,却笑得很爽朗的舅舅,是她在世上仅剩不多的亲人! 想到这里,张钰青又有些难受,好孤单啊,妈妈死了,爸爸也死了,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她竟无依无靠了。 “你在哭?”陈北生看到张钰青在擦眼泪,有些着急。 张钰青抓紧了衣服:“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看,你这眼泪还越掉越多!”陈北生倏地一惊。 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刚才那一幕,两人上岸,更是肌肤相贴! 听说,乡下的姑娘对身体看得重,陈北生忽然很是心慌。 以前,听二姐说过几次,他们村的陈小草就是因为被流氓摸了手,一时激愤,投井自杀,死的那年才十六岁。 所以二姐从小教育他,不要对女性做越矩的行为。 而眼前这个姑娘,看上去也很年轻,不会因为被自己看到了若隐若现的身体,想自杀吧? 张钰青仰起头,两只眼睛通红:“我真的没事。” 陈北生满脸真诚:“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第九玩具厂新调任过来的厂长,陈北生,主要负责拯救这家即将倒闭的老厂。我在天北市上的大学,老家在咱们万辰市凤凰村,距离海钩子村只有三十里路。我平时带着哥哥的两个孩子生活,住职工宿舍,家里的老父亲去世了半年,留下了一栋土坯房,你想住新房也行,我手头有点钱,可以盖新房……” 张钰青擦了擦眼泪:“你干啥和我说这些?” “……我娶你呀!”陈北生红着脸看她。 想到刚才自己的胳膊肘和后背,撞到了张钰青的柔软胸部,陈北生又闹了个大红脸,他从来没有和女性这么贴近过。 张钰青笑了笑:“可我们才见过两次面。” “两次?”陈北生有些奇怪,“我们之前还在哪见过?” 张钰青充满感激的回忆:“上个月,在林翔拖拉机厂附近,你从一群流氓手中救了我。当时那些流氓拿刀吓你,你刚好路过,把他们全部撂倒在地,还叫了一个小海警,把我送回了家!” 陈北生挠了挠头:“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天你回去后没事吧?” 张钰青苦笑:“发了两天高烧,走了一趟鬼门关,还看到了很多人——” 还看到了很多人的未来,也包括你和我的一些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张钰青是个师范毕业的中专生,知道很多人不信鬼神,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你走吧,你从流氓手中救了我,我也在海里救了你,咱们两不相欠。” 瑟瑟发抖的张钰青有一种纤细文雅的美。 莫名的心动,让陈北生不知所措:“我今年二十四岁,没女朋友,也没结婚,无不良嗜好,家世清白——” 张钰青觉得有趣,笑着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一点城府都没有,就这还当厂长?” “……我怕你出事。”陈北生愣了愣,小心问:“你不哭了吧?” 张钰青摇摇头:“真不哭了,你走吧,我想坐一坐,吹干衣服。” 陈北生转身准备离开,不放心,又交代一句:“你有什么事,可以来第九玩具厂找我,我说话算数。” 张钰青低下头:“你是我在海里救过的第二个男人,要嫁我早嫁了。” 半年前,张钰青的父亲张中平去了最凶险的西群海中央捕鱼,那里的鱼群肥美,鱼贩子给的价高,可几个大浪打过去,就给张中平带去了灭顶之灾,所有渔民都说张中平死了,那时的张钰青还没“傻”,难过了好久,常常会躲在这片暗礁上,默默喊着父亲,希望他的灵魂能找到回家的路。 然后,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张钰青救了一个浑身是血,被人丢下快艇的年轻男人。 当时张钰青给男子包了头,堵住了出血的地方,一整夜没睡觉,划船了几十里,把昏迷的男子送到一个离了婚,住在孤岛,只靠养蚕为生,出了五服的远房表姐家。 那个表姐也算得上是一个赤脚医生,能看病。 后来,张钰青收到表姐的信,那男人伤到了脑神经,不会说话,也没记忆,连走路都费劲,变成了一个废人。 表姐看他可怜,也能帮她养蚕,一直没赶他走。 …… 临走前,陈北生恭敬的朝她鞠躬:“谢谢你救了我。” 转身,陈北生离开了暗礁,坐上了小船。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哥哥陈北望,就意味着没有办法帮哥哥洗刷冤屈。 如今市里的那帮人,无法无天,拿哥哥当替罪羊,就连身在首都的外公,堂堂一个国资委的退休老厅长、巡视员,也听信了小人谗言,竟也怀疑在海警队当支队长的大外孙,和香江的人勾结,大规模走私汽车和家用电器,卖给内地人。 这让陈北生更加坚定了,要还大哥一个清白。 这边,暗礁上的张钰青,抬头看天,月亮挂在夜空的正中间,马上要涨潮了,海风将她的衣服吹得鼓鼓囊囊。 张钰青的肚子又在叫了,赤脚下水,拿起船上生锈的刀,用刀背,大力的敲打长在暗礁上的生蚝。 生蚝多,一个个的,都有巴掌大小,张钰青来不及撬开吃一个,卖力的干活。 衣摆当兜,装了一兜又一兜,船尾上,装了五十多个大生蚝,张钰青摇着船桨,回到了岸上。 …… 这一晚,张钰青躲在柴房里面,将就睡了一觉,继母和他的儿子都没有回家。 一墙之隔的老单身汉张麻子家,那土坯房很吵,摇床的声音很大,时不时传来女人愉快的呼喊,张钰青抿嘴,在稻草里翻个身,继续睡觉。 早上雾蒙蒙的,张钰青光着脚,去了海边的集市,小贩子,大贩子,都来这边贩海鲜,然后他们再拿去城里兜售。 张钰青的生蚝个大,四分钱一个,五十个换了两块钱。 两块钱,一天两顿饭,足够张钰青吃四天饭。 买了两个芝麻大薄饼,花去了一毛。 又买了三根油条,一杯豆浆,这里花去了两毛。 坐在临时搭建的早餐摊位里头,油乎乎的黑桌子,很脏,张钰青顾不得嫌弃,拿着油条和芝麻饼子一顿狼吞虎咽,真香啊!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呜呜! 这个月,大脑一直混混沌沌的,回去也没饭吃,身上的钱花光,张钰青本来还在发愁。 没承想,从昨天开始头不痛了,身子变得轻松,想到又可以出海捕鱼赚钱,张钰青实在是太开心了。 真好啊,她命不该绝! 吃了早饭回去,家里的堂屋,两道门敞开,听到动静的赵秀方急忙把肉碗,锁进了橱柜里。 擦了擦嘴,赵秀方旧事重提:“丫头,回来了?”顿了顿,“你已经不能再靠打鱼为生,你说你为啥不嫁人?” “那你去嫁吧!”一个月以来,持续的头痛,在这两天全部消失,张钰青精神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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