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之父前夜去了,今日晨课大家自行默书吧。” 老先生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夏日,苦苦支撑了半个月后不甘离去。 魏先生说完,匆匆又转身离开。 书堂内瞬时躁动起来。 先生前脚刚走,卢泽明后脚就站起身来,望了眼第一排中间空着的书案,默不作声提溜着书箱疾步走出书堂。 今日缺席的不仅有傅先生,还有徐啸。 不少人其实前几日都已从各府长辈口中得知此事,卢泽明的离开就像是个讯号,紧接着就有不少人都相继起身离开了书堂。 “我爹说,傅先生昨日已托人向山长递上请辞信,恐怕……恐怕先生是不会再来了。” 卫富力家中农庄常年向书院提供菜肉,消息是从书院后厨管事口中得知,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不过他心中还抱有丝侥幸,眸光看向廖飞羽,想听到确切回答。 廖飞羽沉着脸点头:“傅老先生的头七一过,傅先生会立即扶棺启程回乡,不再回书院。” 因有孝事在身,傅先生不便前往书院告辞,所以请辞之事全部是以书信代为传达。 魏先生方才之所以急匆匆离去,就是廖山长寻其共同商议启蒙班众多学生日后的安排。 “傅老先生的丧事不接受吊唁,所以咱们连跟傅先生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廖飞羽又叹气道。 昨日祖父带他前往傅府吊唁,连先生的面都没见着,说是傅先生伤心过度,卧病在床不宜见客。 两人言罢,书堂中已没人有心思再默书,盛叶舟也是如此。 明明几日前就已做好心里准备,但当事情真降临时,他还是觉得心口发闷。 廖山长前往吊唁都被拦在府外,恐怕他们去也会如此。 谁能想到五天前就是他与傅先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三年守孝……不知日后师徒俩可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先前走的几位都已寻到书院,估摸着不会再回来啰——”卫富力苦笑摇头。 廖飞羽心绪不宁地左右挪动,最后干脆一合书本,起身朝盛叶舟书案走来。 前桌同窗方才已离去,廖飞羽一撩袍子干脆坐下,半个身子靠在墙上转头:“告诉你个消息。” 既无法沉下心读书,盛叶舟干脆也收了纸笔,闻言淡淡地接道:“说来听听?” “于我是好消息,于你不算好。”廖飞羽眨眨眼,说着揉了揉自己鼻头:“祖父托好友也给我求了个玉珏。” 一块和盛叶舟相同的白色玉珏被他从袖口取出,笑眯眯地冲盛叶舟摇了摇。 盛叶舟:“……” “这是何物?”没受邀观礼的甘禾渊凑过来连声问道。 其余三人同样挪了椅子围拢,陆齐铭望着那块玉珏,面上满是一言难尽之色。 “叶舟拼命比试才得块玉珏,廖山长随便几句话就求了块给你?” “谁叫我的脾性实在和宫中……不合,我祖父怕我闯下滔天大祸,说不定门楣没光耀,反倒是先连累了全府人。”廖飞羽笑着自嘲道。 此话当然是半真半假。 廖飞羽不喜曲意奉承,不能受气是真,但究其主要原因还是几日前盛叶舟的那一场比试。 若真想廖府后代建功立业在朝中站稳脚跟,岂能顶着一辈子贵戚名头,等日后太子登基,贵戚之名更是不值一提。 廖山长受盛禺山之姿警醒,当即决定也将孙儿送离身边历练。 若是日后能与盛叶舟双双科举入仕,再凭借两府长辈的关系,这两孩子走得绝对比当个太子跟班儿要堂堂正正的多。 而且廖山长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日后两个孩子不论谁走得远,都将成为对方最大的助力。 陆齐铭舔了舔嘴唇,眸光中满是促狭,也不再打算藏着掖着,揉了揉鼻尖后伸出手掌。 “……” 随着他掌心一张开,廖飞羽差点没掀桌子怒吼。 又一块白色玉珏静静躺在陆齐铭手心,从外形材质都与盛叶舟那块大差不差。 “你……”盛叶舟张了张口,瞬时无语。 怎么老安王如此宝贝的玉珏就跟烂大街似的人手一块。 几日前陆齐铭都还没有,说明同样是前两日才托人求来的,看时间,盛叶舟不禁要怀疑陆父此举是因他而起。 “父亲看过叶舟比试后便四处寻人去求玉珏,这是花五千两白银买来的。”陆齐铭讪笑解释。 自安国公府回到陆府后他与父亲在书房中好好说了说心里话。 陆父很是赞同陆齐铭志在四方,父子俩商议后一致决定要瞒着陆母离家求学。 但由着儿子独自一人离家陆父又不放心,于是便想到了让其与盛叶舟共同拜师的主意。 经四方托人打听,还真让陆父寻到了老安王七个师兄弟中早早病逝的一人。 那位先生的家眷开出五千两白银,将玉珏卖给了陆父。 “……” 远在他乡的榆木先生:谁告诉你们拿着玉珏就能拜我为师……问过我了吗?
第46章 盛叶舟回到府邸之前, 盛禺山已收到来自廖山长的书信。 没想到今日这匆匆一别,竟成了与启蒙班众位同窗的最后一次见面,盛叶舟总觉着得有几日消息才会确定下来, 所以还未与木叔和两位先生告别。 但盛禺山似是很着急,当夜就让管家准备了第二日前往罗平县拜访文玉先生之事。 启蒙班五年读书生涯, 没成想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 第二日,天光刚亮, 盛叶舟如往常般准时醒来, 意识还未清醒就下意识钻进了自习室打算学习。 叩——叩叩—— “五少爷。” 敲门声与冰兰的低声呼唤在黑漆漆的卧房中回荡, 盛叶舟精神一震,这才想起今日要赶去罗平县之事。 昨夜他专门翻看过安义府地理志,上面对罗平县的描述简而言之就是个小字。 县城被三面大山环绕,以盛产各种鲜蕈而闻名。 除此之外, 对其还有进出路途极其难走的描述。 从安义府城前往罗平县, 需得绕行隔壁县城官道,如此一来路程就增加了半大。 但想要去罗平县就别无他法,原本进出县城的官道早在十几年前被洪水毁坏,听闻是半座山都已被冲垮, 工程太庞大缺少银子所以一直未修建。 如此这么一番绕行后,赶到罗平县至少需要四个时辰。 今早出发,下午赶到县城内,歇息一晚后第二天起早拜访。 盛禺山之所以如此焦躁,其中也有他担心文玉先生会因盛叶钰之事拒绝收下盛叶舟的缘由。 若真被拒绝, 他还要另寻书院, 所以早去早了。 “……” 收拾妥当, 盛叶舟连晨食都没来得及吃,就被盛禺山催着上了马车。 怀中抱着祖母准备的食盒刚坐下, 盛禺山也随即撩袍坐下,面上满是愁绪。 “若是文玉先生婉拒拜师之事,祖父再另外帮你寻书院。” 对拜师之事,盛禺山并未抱多大希望,那年先生拂袖而去的气愤模样他到现在还记忆尤深。 但不去一趟又怕耽搁了孩子的前程,于是只得舍去全部脸面打算厚颜上门拜访。 “舟儿省得。”盛叶舟笑着点头,刚伸手掀开食盒的盖子,马车车帘忽地又被掀开。 盛建宗顶着张风尘仆仆的脸钻了上来。 “父亲。”盛叶舟惊喜出声。 这几年都在外做买卖的盛建宗忙得常年不着家,上一次回府已是三个月前。 “父亲。”盛建宗疲倦笑笑,先看了眼盛禺山后挨着盛叶舟坐下,第一件事就是将儿子搂到怀里搓揉了半晌。 “一路舟车劳顿,怎的不回府歇息,上马车来作甚?” 次子的模样瞧着实在疲累,盛禺山语气不由放缓,眸中略带责备。 “儿子先前听说舟儿要另寻书堂,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宝贝儿子拜师,我这个当爹的哪能不亲自去瞧瞧。”盛建宗笑着道。 说罢,直接将手伸入食盒。 盛建宗衣裳上淡淡湿意袭来,袖口边还有泥渍,下巴上冒出乱糟糟的青色胡须都没来得及刮。 双眸布满红血丝,笑容都难掩其累得有些恍神的事实。 一向最重视容貌的臭美老爹为了赶回来,竟熬成了这幅邋遢模样。 “爹,你吃完睡会,咱们到罗平县还远呢。”盛叶舟心疼,朝旁挪了挪让出车厢中的软垫。 柳氏怕他路上疲倦,专门在车厢底部全铺上软垫,累了直接躺下就能睡。 这会儿正合适盛建宗歇息歇息。 “还是我儿子心疼爹。”盛建宗身子一软,直接滑下躺着,嘴里还咀嚼着温热的米糕。 边吃嘴边还边往下掉落着碎屑,瞧着实在不雅。 盛禺山眉心皱了皱,但最终还是未开口责怪,反而拍拍车厢,唤人去府中取了盛建宗的换洗衣裳后才启程。 这么一耽搁,来到东城门时廖陆两家早已等候多时。 廖山长给盛禺山去信,除了告知他傅先生之事外,就是邀其三家人一起同行。 盛建宗实在是累极,刚吃完半块米糕,就已沉沉睡去。 为了不影响老爹睡觉,盛叶舟与盛禺山都下马车,各自去了其他两府的马车。 三位长辈同坐一架马车,三个孩子则是坐最后一架陆府的马车。 廖飞羽与陆齐铭都还没睡醒,两人寻了马车一角躺下,失神地望着晃悠不停的车顶。 忽地,陆齐铭闷闷开口:“甘禾渊被选入进宫陪读了。” “进宫陪读?”盛叶舟惊诧。 昨日他就瞧出甘禾渊的神色有些不对,但当时因傅先生之事被扰乱了心神,加上突然多出来的两块玉珏,当时谁都没多细问。 “听闻是太子从众多名单中随意所点,皇后娘娘的懿旨估摸着这几日便会送到。”廖飞羽重重叹息。 他比陆齐铭知道的还要详细,要细说的话好友纯粹是运气不好。 上百个陪读名单中,太子随手点了几个,其中就有甘禾渊的名字,建明伯巴不得将孙儿送进宫中,一听皇后询问,想都没想就跪下谢了懿旨。 “徐啸也在其中。”陆齐铭又语出惊人。 “甘禾渊他……”盛叶舟很担心,但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先不论是不是违抗圣旨的大罪,就是他这一去罗平县,还不知多久才能返回安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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