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大方方地摊开手,“兔子”明目张胆地跳上她的掌心。 “奇怪么?” 她捋着“兔子”的耳朵,看春夏。 春夏怔怔地,还在晃神。 她说“活了”,而不是“动了”,就是在那只草编的“兔子”上嗅到了活物的气息,可如今仔细看来,又觉得那只“兔子”没什么特别。 兴许是她眼花了。 这一大早的怪事太多,春夏揉揉小脑袋:“没事了,我先去财神府上走一趟。” 说着,就梦游似地抱着白瓷碗晃了出去。 “你啊。” 江岚影惩戒似地拎起“兔子”耳朵,“兔子”也不挣扎,就用那双黑漆漆的眼忠诚地看着她。 似乎任打任骂。 当然江岚影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她无可奈何了一阵,就把“兔子”放回到桌上。 “兔子”一挨上桌子,就如被抽去魂魄一般倒了下去。 江岚影这才意识到不对。 “裴临?” 她唤着,同时将手掌覆在“兔子”上。 可是那草编的躯壳里,确实没有什么魂魄了。 裴临不见了。 他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第35章 重生第三十五天 稍有恢复的业火冲过经脉, 江岚影险些掀案而起—— 就在这时,一双纤长如月华凝练的手,覆住了她的眼。 微微泛凉的指节, 就像绵软的第一场春雪,刹那间将业火压成了轻烟。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 江岚影紧绷的筋骨松弛下去, 火气没了,人却竟没有生气, 甚至还笑了起来。 听着那轻轻的气音,裴临也有些意外。 他急忙俯身, 生怕错过那千金不换的笑。 “尊主笑了?” 他说着,就要把手撤下来。 可是江岚影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撤。 于是裴临从善如流地维持着姿势, 吐息尽数吹在江岚影耳边:“方才那小仙娥进来得太过突然,我在草叶间绊住了手脚,这才难以自制地动弹了两下, 惹得仙娥怀疑。还请尊主饶了我这次。” 瞧瞧, 不过一夜的光景, 一口一个“属下”的谦词没了,惯擅请罚的人都学会讨饶了。 “本座真是惯坏了你。” 江岚影拉下他的手, 将人从背后牵到面前。 裴临很自然地坐在她旁边,按着头,只会笑。 他借着两人相牵的手,用修为缓缓摩挲过江岚影的经络:“尊主的业火已恢复至五成,今日我们再努力一些, 想来傍晚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江岚影任他探着, 神思放松:“等到业火全然恢复,我就撕开禁制, 踏平仙宫,杀了摇光,以安我金犀万千亡魂。” 听到这里,裴临抬眼。 江岚影对上他的目光:“然后,我们就回太阴山。皇图霸业也好,渔樵耕读也罢,我们会有崭新的生活。” 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裴临,千刀万剐的命运不复存在,他们可以永远相守在太阴山,不问苍天也不问红尘,漠视天命、与世无争。 “好。” 裴临很有些激动,“到时候尊主若想复兴金犀城,我便为尊主招揽三千精锐;尊主若再无心统领,便只我一人常伴尊主身侧。我永远都不会辜负尊主,哪怕尊主来日厌弃了我,我也要默默地藏在尊主看不见的地方,守着尊主。” “说什么傻话。” 江岚影拍了下他的手背,“我不会。” 她不会厌弃裴临的。 永远不会。 “只是……” 她看着裴临的手,又有些烦恼,“‘萧’与‘禧’的事,我始终放心不下。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泛滥,却又没有挽救它们的办法……” “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顺其自然就好。” 裴临急切又小心地关注着江岚影的神情,“兴许等尊主恢复了业火,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呢。” 江岚影面上虽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着实因为裴临的话而振奋了一下—— 是的,她有业火,她无所不能。 “继续为我疗伤吧。” 江岚影拨了下头发,坐得更直了一些。 裴临结印:“遵命。” . 随着业火的恢复,江岚影的经脉跳动得愈发有力,从丹田到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 她就像是偎坐在烤热的泥炉边,暖气一个劲儿地钻入心底,叫人不由得地喟叹一声“舒服”。 舒服得江岚影偎着偎着就睡了过去。 由此接到了第四道天谕。 在天谕的最开始,江岚影毫无准备地从高空向“万骨销”中坠去,强烈的失重感揉捏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痛得快要尖叫出声,却忍下。 直到碰上漆黑的波面,人灰飞烟灭。 江岚影是知道自己灰飞烟灭的。 她惊讶于灰飞烟灭之后还能有实感。 她清晰地感知到每一点属于自己的烟粒,感受到它们飘忽着,慢慢聚拢起来。 等到魂魄复原,江岚影重新回到了半空。 “感觉这是谋杀?”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江岚影回身,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瞧瞧你脚下。” 应声,江岚影垂眼。 她看到: 汹涌的怨气如退潮的海水一般缓缓缩去,触手样的烟丝收敛起来,波面平滑如镜。 “万骨销”显然得到了控制。 而这一切,似乎都因为她曾“灰飞烟灭”过一次。 “还不明白么?” 那声音在江岚影头顶盘旋,“如是变故,得需活祭品才能平复,正所谓以身为镇。祭品的修为越高,镇压的效果就越好,维持的时间就越长。这便是以一人百年苦海挣扎,换红尘万家百年安寝,公平、划算。” 倾刻有风起,就像无形的大手当空一挥。 “行了,试用时间到。” 伴着劲风,那片平静的黑潭就像一场被打碎的美梦,倏而露出其狰狞的眉目与凶恶的爪牙,怨气迅速翻滚上涌,叫嚣得比此前更烈。 “倘若不能复生,你会怎么选?” 这句问话尚在半空缭绕,江岚影就如深秋落叶一般,飘零下去。 这次不是难以自控。 这,就是她的选择。 . 这一次自天谕中抽离,江岚影比过往每一次都更加平静。 彼时月已中天,江岚影坐在床上,帷幔外没有裴临的影子。 顽皮。 她心里想。 不知道裴临又在和她玩什么游戏。 她还想找他谈一谈。 踩着满地碎银,江岚影拂开帷幔,目光落在那只草编“兔子”上。 她伸出手,拢住“兔子”。 “兔子”里并没有谁的魂魄。 又来。 江岚影转过身。 这一次,也没有谁藏在身后,等着来蒙她的眼。 又去奇袭哪家神仙的小厨房了吗? 江岚影在茶桌旁坐下来。 指尖揉开锁住的眉心。 这时,一阵脚步声跨进屋来。 “裴——” 江岚影抬眼,却看到端着药瓶的春夏。 她不动声色地垂了目光,指节无意识地攥紧。 “江宫主你醒了?” 春夏小心翼翼地观察过她,“你白日里走岔了功法,险些冲断经脉,可危险了。” 江岚影全然不知晓此事,听她这样说,不自觉地侧了侧头。 春夏发现她还给了自己一只耳朵,便继续说下去:“其实,今日天帝陛下来过了——” 闻言,江岚影的目光完全折了过来,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了的弓:“摇光?” “嗯。” 春夏应了她一声,“天帝陛下来时,正赶上你走岔功法、命悬一线。当时可把他吓坏了,连忙结印为你护法,助你脱离险境。最后,还是天帝陛下将你抱上床的呢。” 她将手里的药瓶往江岚影处一递:“天帝陛下临走前,特意叮嘱我多多照料你的身子。这不,我把养身子的药给你找来了。” 春夏说的话,江岚影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她只顾着将那人的名姓,在唇齿间咬碎—— “摇光。” 她目光垂落,正好落在手边的“兔子”上。 人霍然站起。 “江宫主!” 春夏被她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时,业火已顺屋外长廊直贯而去,整座启明宫都陷落在灼目的火影里。 层层禁制全然张开,江岚影的身形缩成禁制下看不分明的一个绛色小点。 “绛色小点”紧紧贴着禁制,以此为中心,一浪又一浪的业火翻涌向下,狭长的裂纹沿金色结界蔓延开去,就像是布满天幕的凛厉刑雷。 春夏一跨出卧房的门槛,就被横扫而过的罡风掀翻在地。 她抱着廊柱爬起身,仰面向着金红交织的光:“江宫主——” 细弱的一嗓很轻易地被风声抹去。 江岚影从未回眸看过一眼。 在禁制进入最高戒备、纷乱的铃音里,春夏继续喊:“江宫主,这并非是寻常的禁制,你伤势还重,切莫与之顽抗!你会没命的!!” 性命一事,江岚影从不在乎。 她只是盯着眼前布满裂纹的突破口,往身周裹满业火,准备蓄力去撞。 砰—— 火团撞上禁制,金铃齐响,声似洪钟。 春夏顿觉耳根刺痛,不由得捂住双耳,蹲身下去。 砰—— 火团以不死不休之势,第二次撞上禁制。 春夏又惊又怕,湿意不知不觉间就淌了满面。 砰,砰—— 刹那之间,火团又去撞了第三次,第四次。 淤血自江岚影紧抿的唇角中溢出,黑黑红红地落在她发白的手背上。 她就用这只染血的手,扒住禁制上被撞出的缺口,搏命一撕—— 铃音合作最后一声悲鸣,伴长风灌入启明宫的,唯有四方旷野里哀婉的回音。 江岚影完完全全是用血肉撕碎了这囚笼般的禁制。 金光泯灭,业火慢慢烧着最后几件可以烧的东西,夜风携青烟直上九天,在模糊不辨的烟与雾里,绛衣人墨丝直垂,指尖还萦绕流淌着未尽的血。 滴答,滴答。 春夏第一次觉得眼前人像极了恶鬼。 江岚影浸没在随意来去的长风里,转身向着昏暗的一方。 却听身后追来一句:“天帝陛下若执意躲你,你断然找不到他的。” 江岚影充耳不闻。 不。 她找得到。 . 摇光宫里一盏灯都没有点,分到的月色也少得可怜,绛衣落临院中时,就像是不祥的寒鸦。 江岚影靴尖点在地砖暗门的机关上,暖光沿土阶涌出的同时,她的衣摆正擦着暗门边缘而过。 土石掩盖不住的血腥味揉皱了她的眉头,她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奔跑在长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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