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小家伙的耳尖红起来,就达成了她的目的,缓缓起身。 可是小道士当真了。 江岚影这么一动,小道士原本瞄准她脸颊的唇瓣,就啄在了她的唇边。 小道士人傻了。 江岚影微微一怔,从善如流地笑起来。 “你往哪亲呢?” 她伸手,抓住小道士后脑的发,将人抓到吐息交融的距离间,仔细观摩他的唇。 小道士的心简直要把他的胸骨撞断。 可是江岚影只是看了一阵,什么都没有做,就松开他,转眼去望天际唯一明亮的摇光星。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道士蹭了一下鼻尖的汗:“嗯……亥、亥时。” “时辰正好。” 江岚影垂眸看来,“走,随我去会会裴临。” 小道士:…… 谁家好人亥时上门说“时辰正好”啊? . 纵使金犀城素有“不夜天”之名,但裴临统率的营帐里,还是保持着“卯时起,亥时息”的严苛作息。 十里营帐与夜幕同色,唯有主帅帐前还掌着两盏闲灯,幽幽豆火就像是守夜凶兽的眼。 两盏闲灯旁,站着裴临的两个青衣侍女。 “本座来得不巧了。” 江岚影瞧着跪伏在脚边的两抹青色,“这时辰,裴临恐怕已经睡下了。” 青衣侍女根本不敢说话。 “咳,咳……” 这时,帐内传来虚弱的咳声。 没一阵的功夫,帐帘就从内被挑开。 裴临披着一件外袍,站在门边:“属下见过尊主。” 他一手挑着帐帘,并未行全礼,只是稍稍低了头。 江岚影走过去挡住夜风,一手也抓在帐帘上:“本座原是料理了件事情,顺路来看看你。既然你已经打算休息了,那本座还是改日再来吧。” “不妨事。” 裴临抬眼,“属下这些日子久缠病榻,身子躺得倦了,正无困意。还请尊主到帐内一叙。” “也好。” 江岚影说着就走进去,“本座瞧瞧你就走。” 小道士紧踩着江岚影的靴跟,两个青衣侍女对视一眼,也追着小道士走入帐中。 帐内苦药味儿比上次来时更浓,榻前泥炉里还煨着什么东西,三日前老熊送来的冰鉴早已化成了水。 裴临胸口的绷带已经撤掉了,只剩下一道狰狞丑陋的痂。 “我瞧你伤势好得还算快。” 江岚影赶着裴临坐上床,“心里总算有些安慰。” 这回小道士熟稔地搬来软凳给江岚影落座,江岚影趁机包住他的手,小道士生怕给裴临瞧见似的,迅速抽出手来,江岚影还在阴影里笑。 “属下并不敢耽搁太多时候。” 裴临瞧着江岚影的背影,“金犀城正是多事之秋,废墟里的意外令我方死伤惨重,这未尝不是景曜的阴谋。属下每日每夜都在担心,景曜会乘虚而入,卷土重来。” 在多事之秋玩.弄景曜幺子的江岚影:…… 哦。 “不必多思,你安心养病就是。” 江岚影坐下来,正了神色,“我在。” “尊主总是身先士卒,却忘了自己也是抱病之躯。” 裴临有意无意地瞥向小道士,“属下斗胆一问,尊主的毒解了几分了?这药引可还得力么?” 闻言,江岚影换了神色:“不提也罢。” 短短四个字如刀一般没入黄土,惊得两个青衣侍女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小道士立刻跪地,恐惧又无辜地瞧着江岚影,双眼一眨不眨,泪水就这样无声地滚落下来。 裴临恃宠,在这样的境况下依然能与江岚影亲近:“属下见这药引与尊主形影不离,还以为是极得尊主欢心——” “你吃醋了?” 江岚影瞧着裴临,又弯了眉眼。 “自然……是有一点。” “你是我的爱将,又不是个物件,不能叫我随时拴在腰间带着。” 江岚影言下之意,就是并没有将小道士当作“人”,只当瓶随时取用的灵丹妙药。 “但凡这毒有更好的解法,我都要将这蠢笨磨人的东西当场掐死。好在——” 她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再有一次,这毒便彻底解了。” “到时,尊主打算如何处置这小道?” “自然是烧得挫骨扬灰,打得魂飞魄散了。” 在江岚影的宣判声里,小道士哭到抽噎。 江岚影心硬得跟石头一样,瞧都不瞧他一眼:“对了,这药引见过金犀城的太多秘密,我还得找味奇毒弄哑了他,免得杀不干净,在六道之中整出些祸端。” 这样一番话说下来,连裴临都有些失语。 小道士哭得好大声。 他跪行到江岚影腿边,想抓一抓她的衣摆,又不敢,只好在湿热的空气里抖着十指,不住地说:“求魔尊大人饶我一命,魔尊大人饶命啊……” “滚。” 江岚影一脚踹上他前胸,小道士足足飞出丈远,才落回地上,再也没有动静。 江岚影抬眼,看到裴临意欲阻拦的手—— 竟是连他都有些瞧不过眼了。 江岚影佯装没看见:“改日要派老熊去毒牙库房里寻一寻。” “尊主。” 裴临将手按回去,“实不相瞒,在毒牙暴毙之后,属下就命人到他府上抄查过了。如今他全部的遗物都暂时存放在属下的空营房里,尊主有需要的话,属下这就带尊主去寻。” 他说着,就要下榻。 “不急。” 江岚影轻轻推着他的肩,将他推回榻上,“已近子时,你该歇息了。夜里风露重,我怕坏了你的伤。” 此时的她与方才判若两人,裴临很受用地坐回去,两手在后撑着被褥,仰头看着江岚影:“属下听命。” 他说完,目光绕过他的尊主:“衔青、折翠,你们领尊主去营房看看。” 他下了令,又密语般低声对江岚影说:“毒牙的遗物没有几件,尊主早些看完,早些回去休息。” “好。” 江岚影应下,亲手为裴临掖了被角。 她向外走,衔青在前引路,折翠扛上昏死的小道士,小步追在她身后。 这两个侍女并没有胆子同江岚影说话,一路屏息地将人引到营房,想溜又不敢。 江岚影很是善解人意:“将他拖进来,你们便回去照顾裴临吧。” “他”指的是小道士。 两个侍女忙不迭地将小道士扔进了营房,连连拜谢之后,就潜入暗夜。 江岚影站在漆黑的营房里,指尖打着一点业火,就像端了一盏油灯。 摇曳的灯影里,“昏死”的小道士睁开眼,无事发生般站了起来—— 没甚表情的侧脸笼罩在昏暗的火光里,就像长明灯围绕下的白玉神像。 他一办起正事来就很严肃,活脱脱就是神魂俱全的摇光帝君。 江岚影自觉噤声,只打着那点火,跟着他在营房里走。 营房里摆了几条旧书架,旧书架上充满了典籍与瓶瓶罐罐,并非是裴临说的“没几样东西”。 小道士瞧见毒方就扯下来,拿在手里看一阵,就笼在掌中,慢慢地积攒了一沓。 “来看。” 他站在书架前,似乎有什么发现,转身要拿给江岚影看—— 岂料江岚影就贴在他背后很近的地方。 小道士受惊后退半步,背脊就撞上书架。 他被江岚影困在了方寸之间。 江岚影指尖的业火一阵抖动—— 她看到了小道士的喘息。 “你要和我说什么?” 江岚影难得正经,没看人,只盯着他手上的毒方。 小道士:“我……” 可是他已经忘了要说什么了。 江岚影等了一阵,没等到回音,就抬起眼—— 那双灰黑色的眸子在业火之下,居然焕发出琉璃般明艳的光泽。 小道士:…… “你忘了。” 江岚影很冷静地咬着这三个字,小道士无端紧张起来。 “也罢,你慢慢想。” 江岚影垂下眼睫,“让我先来看看你。” 小道士跟着她回落目光,就瞧见她将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没有真的按实上去,只轻而虚地贴着他的前襟,而他的前襟上,赫然印着她适才踹出的靴印。 “我有踹伤你么?” 小道士根本说不出话,只会用力摇头。 “那就好。” 江岚影自顾自地给他掸了掸灰,才抬起眼,“帝君,你有没有发现——” 她用那双艳若琉璃般的眸子盯着他。 “——你真的很会哭。” 小道士:!!! 他又惊又羞又恼,只觉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要被江岚影活生生弄哭在当场了。 “我想起来了。” 他一甩手中厚厚的毒方,“你来看。” 求生的本能救了他一命。 江岚影意犹未尽地别过头:“讲。” “这是‘三’。” 小道士在一张毒方上比划着,比划完,又换到下一张,“这是‘千’。” 江岚影不得要领,顺手拍了小道士的后腰:“说就是,不必教我。” 小道士被她拍得腰背一紧,整个人都向上窜长了一截,迅速将手中的毒方揭过: “三千星阵,主阵东南——” 他说到这里,手中动作放缓,一字一顿。 “——木门各门。” “这是什么意思?” 他轻喃一句,抬眼看江岚影。 江岚影的眸色在火光里晃。 少倾,她说:“闲阁。” 最后那四个字,拼起来就是“闲阁”。 闲阁是她赐予裴临的雅苑,正在金犀城东南。 只是,裴临并不常住。 . 子时三刻,江岚影踏着醉鬼们的祝酒歌与满地灯火,来到那处僻静的闲阁。 闲阁多年无人居住,门前石阶上竟然一丝尘土也无,想来是老熊日常洒扫时,也照顾到了此处。 “门上没有术法的痕迹。” 小道士细细检查后,说。 而松木门栓上也只挂了一把打开的铜锁。 江岚影掀起眼睑,用靴尖踢开那扇简陋的木门,在轴承吱呀声里,抬起一只手。 刹时,漆黑的雅苑里清风拂扫,高低错落、层层叠叠的檐角被一条又一条金色的术法丝线连接在一起,每一条丝线上都系着金色的惊鸟铃。 好一个天罗地网。 小道士望着密密匝匝的丝线,认真思索着如何通过。 而江岚影只是将抬起的手稍稍下落。 刷。 所有惊鸟铃的铜舌齐齐脱落,就像是在半空下起一场金色的暴雨,偏又落地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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