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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团的剩余时间将尽,西芙害怕错过什么,于是控制着提瓦的躯壳,在殿外守到半夜。 尽管神明的身体不需要睡眠,但连日的不眠不休,依然叫她这具寄居其中的灵魂感到些许疲惫。 为了不让自己因为无聊产生出困意,西芙召唤出神示之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意念聊着天。 “既然伊戈已经晋升海神，那么这次的任务就快要结束了吧？” 西芙打量了两眼图兰门外森严的守卫，将陷于控制下的提瓦停在一处角落，便收回注意力，望着窗外问道。 “是啊，神谕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就代表着成神的时间也应该差不多。” 神示之书清脆的童音回荡在西芙的脑海。 “可是我到现在都没想出来，图兰晋神的方式是什么，没有对应种族的血脉，也能成为庇佑大地的神明吗？” 西芙用食指磨蹭着下颌，透过窗户注视一望无际的海域。 她的问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蕴含着蓄意的试探。 面对从诞生时就相伴相随的主人，神示之书向来知无不言。 它是通晓过去、预知未来的神器，自然有着比西芙更加广博的知识。 童音停顿几秒后，再度解答了西芙的疑惑：“我也不清楚具体过程，但是一些禁术，可以让人完成种族的变换。” 禁术。 这个世界禁术还真是多。 就连已经惨死的教皇赫里奥，也想过用禁术取代撒希尔。 西芙眉梢一动，想继续追问几句，却突然感觉到一阵不自然的力量。 在肉眼不可察的元素维度内，一道用于催眠的高阶水系魔法，以图兰的房间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西芙向两边看去，只见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中招倒了下去。 两扇眼皮沉重地闭紧，彻底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她立刻明白过来，图兰苏醒了。 扑。 破开水流的窸窣声轻轻压上关合的门窗，四道符咒随即连接成一个屏蔽声息的结界，同时禁止外人窥探和进入。 西芙感受着图兰体内力量的运转，心中不禁浮起一个疑问。 他想干什么？ 肆意游走的水元素，在进行完这些举动后再无起伏。 西芙静默等待了片刻，敏感的嗅觉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特殊气息。 那股气息十分熟悉。 像是在不久前就闻到过。 很快，西芙反应过来，那是鲜血掺杂着植物汁液的味道。 担忧的情绪攀升到顶点，她无法继续在门外平静地等待，将身形化作虚无，穿透图兰的魔法直直闯了进去。 映入西芙眼帘的景象，令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深褐色的半透明光芒包裹着图兰浮荡于半空，而人鱼赖以生存的海水被排斥在光芒组成的球体外。 图兰的身体呈现出半弯的状态，他背对着西芙，正在一下一下从鱼尾上剥落什么。 西芙又靠近了一些，才察觉他拔的东西，竟然是自己的鳞片。 蛇一般的荆棘藤蔓缠绕着图兰的鱼尾，帮助他保持固定的姿势，如梦似幻的鱼鳞染上深紫色的血液，顺着图兰苍白的指尖，滑散在海水之中——如同无数拼图碎块，它们被光芒吸引着，一片一片附着在球状结界上，缓慢将图兰的身影吞没。 鳞片是人鱼保护自身，以及作为攻击手段的重要组成部分，西芙能够想象到图兰在亲自动手时该有多么疼痛。 闷顿的痛哼声接连不断从他唇畔涌出，分布在脊背上线条优美流畅的肌肉痉挛似地颤抖收紧。 西芙咬着嘴唇，怔怔看着图兰所在的方向。 难道……这就是神示之书所说的禁术吗？ 图兰如同一只脆弱的蝴蝶，随时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极致的痛楚快要剥离掉他清醒的意识，为了在昏过去前完成献祭血脉的仪式，他咬着牙加快速度，又伸出右手，朝向悬挂武器的墙壁，将用尾骨制成的纯白长剑召唤到掌心。 鳞片尽数褪去，图兰的下身被深紫色的血液覆盖。 西芙只来得及看到一眼，最后一块鱼鳞就闭合成完美无缺的圆。 球体内，有剑锋划破血肉的黏腻声，然后，西芙听到了自己拥有生命以来，最为凄厉愤怒的呼喊声。 她的心跳因这声呼喊近乎停止，细小的肌肤颗粒在手臂和后颈浮现。 鳞片组成的外壳缓慢融化在那层褐色的光芒中，仿佛一种血脉被另一种血脉渗透。 而西芙的视野再次看见图兰时，他的下半身鱼尾不见藤蔓，只剩下狰狞的白骨。 被长剑削去的血肉，也已经被尽数吸收。 褐色光芒补充完力量膨胀到极致，又化作一道凌厉的光束注入图兰的眉心。 如果西芙曾经目睹过伊戈的成神过程，就会发现，他们二人的情景如此相似。 崭新的神纹在图兰的额头出现，取代了水元素的蓝光，莹莹闪烁的光芒是近似大地的深褐色。 下一秒，球体骤然破碎，失去意识的图兰跌进了海水中。 西芙想也不想显出身形，随手甩出一道用神力化成的屏障托在图兰身下。 她掌控着屏障，将图兰重新安放在床上，又半跪在侧旁，打量图兰全部白骨化的鱼尾。 “怎么办……还能活吗？” 西芙低声自言自语，又把无属性的神力转换成水属性，试图替图兰疗伤。 但对方痛苦地□□了起来，输入体内的水元素，也被毫无保留地退回。 □□了两句，图兰的音调一变，因窒息而满脸通红地咳咳作响。 西芙撩起图兰银白的长发，发现他耳后的鳃裂已经愈合——这就意味着，图兰不能再自主从海水中汲取氧气。 见状，西芙赶紧效仿刚才的球体，制造出结界，将他们周边的海水排净。 只是图兰还在剧烈地咳嗽，似乎不懂失去鳃裂之后应该如何呼吸。 西芙无奈，俯下腰肢，含着图兰的嘴唇，舔开他的舌尖，引导着对方把口腔中的海水吐出。 在进行这些行为的时候，西芙的手指触碰到图兰的肌肤，感觉到一股截然不同于海族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涌现。 鱼尾的骨骼缩短分裂，短短的时间内呈现出人类腿骨的模样。 伊戈融入其中，作为填补的尾骨自动脱落，被排斥在一旁。 西芙不知从记忆团中得到的物品能不能带回现实，她犹豫了两秒，还是选择藏起这截雪白的尾骨。 新生的肌肉脉络挣扎着长出，仿佛辛勤的纺织女工一针一线让所有部位回到原地。 西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足以被称为惊悚的一幕——关于人鱼的特征一点一点从图兰的身上消失，绚烂的耳鳍萎缩，尖锐的蹼爪消失，十分钟过后，除了那张拥有非人感美貌的脸庞，图兰的外貌看起来与人类别无二致。 作为人鱼时不穿上衣，长出双腿后又没有下裤。 图兰的身体全无布料的覆盖，赤/裸着在少女的眼前暴露无遗。 西芙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被精悍的白皙肌肤一刺，才后知后觉地偏过头去，不敢再看这具完美的肉/体。 而趁着西芙沉浸在害羞的情绪中，图兰纤长的睫毛颤了缠，似乎要从昏迷中醒来。 当西芙意识到时，已经有些晚了。 她想要隐去存在，却被图兰的手掌一反，牢牢捏住纤细的腕骨。 怎么回事？ 西芙念诵神语，得到的结果依然是失败。 在图兰睁开眼瞳的前一秒，她只好破罐子破摔地变成提瓦的模样。 “殿下，您醒了？” 西芙故作惊喜地扬起眉梢。 图兰没有立刻给予反应，他青蓝色的瞳孔没有焦距，游移着小幅度偏离。 过了会儿，他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双腿。 陌生的失重感觉拉回了图兰漫无边际的视线，他用手掌撑住床沿，打算从床上坐起来。 时刻关注对方状态的西芙马上扶住图兰的手臂，并把一个松软的枕头垫在他的后腰。 她所不知道的是，随着大地之神的诞生，一道与包裹图兰的光球同款颜色的光束笔直射入海底，朝着人鱼族的领域忒弥斯袭来，它的亮度惊醒了无数处于睡梦中的海族，也引来了海洋之神伊戈的降临。 在这一切还未发生前，西芙被图兰的一句话语问得心脏二度骤停。 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提瓦呀，图兰殿下。”想不到什么好借口的西芙决定睁着眼睛说瞎话。 反正伊戈记忆团的剩余时间，显示还剩下两分钟。 只要自己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图兰就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提瓦，不可能闯入我的魔法结界。” 图兰淡色的眼睛边说边落在西芙的面孔，试图看穿这具人鱼仆从皮囊后的真实形态。 “同样的，他也不可能不经不敬允许直视我的面孔。” 图兰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宣告着自己已经晋升成为神明的事实。 西芙噎了一下。 她想，今晚的漏洞实在太多，自己纵使再能说会道，也无力弥补。 好在伊戈和大批赶到的海族替西芙解了围。 冷兵器碰撞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一阵迅烈的海浪直直打向西芙和图兰——西芙顺着霸道的力量脱离了图兰的牵制，而海浪在面对后者时，被深褐色的神光所阻止，连图兰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碰到。 图兰变出一身裹体的神袍，围绕在他身边的海水，如臣服的仆从般分开两旁。 他微微抬起还缺少血色的面孔，从容眸光扫向高出他一截、悬浮在正前方的伊戈：“你也是来迎接我成为神明的吗？” “……” “……神明？” “什么神明？” “海神冕下不是已经诞生了吗？！” 前来围捕图兰的人鱼士兵们面面相觑。 “别再说废话了，图兰！” 伊戈扬手，数道神力齐发，分别对准图兰的要害部位。 而图兰没有理会伊戈的攻击，他闭上眼睛，面朝西芙存身的角落展开双臂，受到他召唤的大地神光撞破宫殿的屋檐和天花板，随之而起的猛烈狂风卷起华美的神袍烈烈。 “如果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份，就敲击这枚信物三下，接着呼唤我的名字。” 西芙的耳畔冷不丁传来图兰的声音，她朝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均是严阵以待的样子，像是都没有听到这一句话语。 与此同时，她的掌心传来轻飘飘的触感。 低头看去，是一枚镌刻着图兰额头神纹的金币。 来了这一趟，收获不小。 得到了大地神的信物，还截获了海神的尾骨。 西芙按捺下惊喜的情绪，在她的仰望中，图兰伴随恢弘的神光缓缓升至最高处，然后再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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