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显而易见的迟疑,被图兰误以为是对自身的关心。 他的心跳又加快了一秒。 不知怎的,图兰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最初摘除心脏的另一个原因。 不想让情感影响理智,不想被同样拥有共感能力的伊戈掌握弱点。 因此,他冒着剥离的剧痛,断开了心脏与躯体的连接。 在很多夜晚,图兰总是会嘲笑感情波动强烈的同胞兄弟的愚蠢。 可如今,这份愚蠢也轮到了他自己。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输送至血管的每一滴血液,仿佛都浸满了汹涌的爱意。 …… 图兰突然萌生出一个极端的念头。 如果将起初的计划永远隐瞒下去……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完完整整拥有西芙的爱意? 见对方久久不言,西芙的心提了起来。 她怀疑图兰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毕竟自己当初对心头血势在必得,如今却临时反悔,确实十分可疑。 维持彼此拥抱的姿势,两人各自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最终,图兰率先按捺住纷杂的思绪,故作坦然地说道:“是会有些损伤……不过只要能够帮到你,这点疼痛也不是很重要。” 他这样回答,正中西芙的心意。 从密不透风的怀抱中脱离,少女抬起双眼,认真说道:“那你替我保管,现在还不着急。” …… 厄迦虽然诧异,但没有多问。 毕竟,他也需要时间来整理当下的心情。 迎着滂沱的大雨,他们回到了厚土神殿。 西芙在书桌旁坐下,从意识空间里取出了年少的图兰馈赠给她的那枚金币。 神示之书幻化成为的精灵青年,也顺势出现。 两人相处的后半程,西芙剥夺了他感知外界的能力。 厄迦无从得知对话的结果,不过从空间现有的道具来看,西芙并没有得到图兰的心头血。 “小姐,是不是大地神那里发生了什么意外?” 青年半伏背脊,倚靠在西芙的桌畔,做出耐心倾听的姿势。 天生带卷的长发,苍白英俊的面孔。 苍绿的瞳孔中映出毫不掩饰的关切。 厄迦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却也叫西芙由衷地感觉到陌生。 从最开始颁布任务的系统,到力量补全后拥有人形的青年。 西芙知晓自己是未觉醒的欲望之神,也知晓神示之书是欲望之神的本命神器。 她全心全意地信赖着对方,像信赖生长在身体上的手臂、双腿和心脏。 可经过燥气幻境的遭遇,西芙倏忽想起,在记忆团的场景里,她和欲望之神曾经共用过一个身体——欲望之神为了促成命运的结果,冷酷无情地挑拨出伊戈藏在心底的恶念。 而自己,却本能地不认同这样的行为处事。 所以,神示之书信奉着的,究竟是曾经的神明,还是如今的自己? 西芙看了厄迦很久很久,明明灭灭的眸光,叫厄迦有些不安。 于是他移开对视的双眼,凝视在西芙握着金币的手指上,开始替西芙找起借口:“是这枚金币还没有发挥用处吗?还是大地神没有许诺给您一半的神力和生命?” “不过小姐,我必须要提醒您,这场暴雨一定会引起神明,特别是海神的注意,我们——” “厄迦。” 西芙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我成为众神之主,世间就能得到真正的和平吗?” “您说得没错,小姐。” 厄迦拿出重复了很多遍的说辞,想也不想地对少女道,“等您得到四神的神力,集齐承载欲望的意识投射,再登上至高的权位,统一大陆生灵的信仰,就能迎来永久的和平。” “统一大陆生灵的信仰,是要叫他们信仰欲望吗?” 西芙垂着眉眼,漫不经心询问。 “是啊,拥有整片大陆的信徒,我们才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神力。” 留心着厄迦的话语,西芙果不其然又听到了一处怪异的地方。 他和幻境里的那道声音一样,都用上了“我们”作为代称。 西芙的疑心更深:“源源不断的神力,至高无上的地位,就很有意思吗?按照你的说法,很久以前的我也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只是因为世间的一切都太过无趣,才会散尽力量陷入沉睡。” 顿了顿,她装作玩笑道:“我们目前所做的事情,似乎和几万年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呢?” 厄迦微顿,又说道,“曾经的您不过是众神之一,而将来的您将会是唯一的神明。” “等我回归神位,寻回以前的记忆……我就不会觉得这周而复始的一切同样无聊吗?” 西芙较真起来,来来回回的相似说法,让厄迦察觉到彼此的交流落入了一个怪圈,他想了想,干脆下了结论:“您是想要拯救世界,才会成为众神之主的。” “可是很矛盾呀,你让我去攻略四神,借此得到他们的真心和神力,而我又不能给出四份平等的回报,不管我选择谁,欲望得不到满足的他们,终会为了杀死情敌而开启战争。” “这么一看,还不如最开始我就不要去招惹他们,这样世界和平的概率才大一些。” 少女柔润的嗓音和无害的语气,仿佛在讲述一个纯真的童话故事。 只是话至结尾,作为唯一倾听者的精灵青年慢慢变得面无表情。 “您到底想说什么?” 他转身离开西芙的手畔,轻轻坐落在床尾。 西芙移动座椅带起的摩擦短音,则紧跟在他的动作之后。 少女转了过来,手肘搭在椅背上,歪了歪头。 她半睁着澄澈的瞳孔,笑意凝结在唇畔:“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厄迦,你到底是谁?” “我是神示之书,是您的本命神器。” 青年不动声色地说道。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会把我们的目的告诉四神。” 西芙俯落脖颈,脸庞贴住手臂肌肤,柔和的语气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真好。 闻言,厄迦沉静的伪装显出一丝裂痕:“要是被他们知道,您的下场一定很惨。” 没有一点惧怕之意的少女冷冷微笑开来:“不,是我们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争取这周之前完结,完结不了就大概下礼拜一二吧,然后开始写番外QvQ
第191章 (补全) 西芙眼底的决绝,让厄迦忽然想起来,这位看起来柔弱无害,对他又一向表现出言听计从的少女,血肉的每一寸,其实都由疯狂、狡猾和大胆组成。 假设她真的不肯服软让步,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得出搞不好会同归于尽结论的厄迦,收起了贯彻于表情之中的冷意,他试图和西芙讲道理:“小姐,您一向都十分聪明,您应该明白,成为众神之主,是对您而言最有利的出路。” 他不等对方回答,又摊开双手,以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是您把欲望这种东西定义得太过黑暗了,其实您仔细想想,整片大陆被欲望控制能有什么不好?” “生灵要吃饱,要繁衍,要往上爬,要过得更好,这皆是欲望。” “所以,为了自己,信仰欲望又有什么错?” 皮肤苍白的精灵青年,口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欲望的字眼。 听到最后,西芙感觉它变成了一句邪言、一道诅咒、一个实现内心阴谋的借口。 她不想再听对方的诡辩,于是坐直身体断然道:“欲望本身不是错,但成为它的奴隶是错。” “小姐,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是信徒,不是奴隶。”厄迦化被动为主动,讥讽地眯起眼尾,“人们可以信仰四神,难道不可以信仰我们吗——谁又比谁更加高贵呢?” “别再美化自己的野心了。” 西芙的目光如两把尖锐的匕首,扎进了青年带笑的面庞,“你指引我所做的一切,不是想要阻止四神开战,恢复世界和平,而是为了掌握最高的权柄,奴役所有生灵。” “就算是这样,您也不该指责我。” 厄迦一顿,看向少女的眼神多出一缕隐晦的情绪,“到了那时,能享受成果的,只有我和您。” 与西芙朝夕相伴几个月,他太清楚她隐藏在这具美好皮囊之下的淡漠和坚硬。 只要绝对有利于自身,厄迦自信西芙一定会答应。 然而他得意不到两秒,现实给予残酷一击。 西芙随手拨弄着裙摆上精致的金雀花纹,不辨喜怒地说道:“可我要是不做这最后一步呢?” 她的话让厄迦一时语塞,片刻后才找回冷静:“没有别的选择,您只能这么做。” “大地之国的暴雨异象瞒不了多久,等太阳神和海神知晓您没有死去的事实,再发现过去被一个人类反复欺骗的真相,您打算如何承担神明降下的神罚之火?” 直指核心的尖锐疑问结束,厄迦又把语调放轻了些许,带着不动声色的蛊惑,带着令人信赖的温和,哄劝道:“唯有成为最强大的神明,您才无所畏惧接下来的命运。” “命运。” 西芙咀嚼着这个词汇,哈出一声,“这命运从头到尾,是你替我安排的。” 她的话语出口,裹挟着掩饰不住的指责和不满。 而在这时,缺乏常人情感的厄迦,似乎多了一些昔日作为罗德尼府邸管家时的旧影,他伸出左手,抚摸了一下西芙搭在裙摆上的指尖:“乖女孩,还记得我们过去的结盟吗?我不会害你的。” 他的口吻如有魔力,作为抵抗一方的少女闻言,眼眸中平添雾气般的茫然和动摇。 这下,厄迦连身体的最后一点僵硬也尽数褪去。 自己终究是懂她的。 他在心底笃定地说道。 西芙的神色不断变换着,足足十分钟过去,才试探性地反手握上厄迦的手指。 她皎洁的眉眼耷拉下来,映着湛蓝的瞳色,显得异常楚楚可怜:“就算我选择相信你,那你也要告诉我你真实的身份。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不会害我。” 大约是西芙的表情太过无害。 又或者这一场争论下来,厄迦认为自己终于将对方逼进了无可辩驳的死胡同。 仅仅迟疑一瞬,他握紧西芙的手掌,坦露道:“神明没有性别,男体女体皆为圣像一面。很多年前,你将男体剥离了出去,并投射一段意识,存放在神示之书中,就是最初的我。” “后来你散尽力量跌下神位,我也被迫陷入长眠。” “在这个过程里,我的意识逐渐与神示之书的初始意识融合,且取代了它,成为主体。” 厄迦的解释天衣无缝,西芙却在很多细节处听出了他的含糊其辞。 为什么要剥离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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