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近公主,拿过她手里的梳子,慢慢的给她梳起头发,感受着如瀑布长发在指尖流动,这原本是他们之间非常得到安阳公主喜欢的小情趣,但今日的公主却仿佛缺了几分兴致。 安静了好一会儿,公主却又捡起了刚才的话题:“马上就五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五年时间.......足够你把我的脾气,把公主府上下摸的透透的了吧?” 公主依然在微笑着,但此时被铜镜映照出的那双眼睛,却冷静到近乎冷酷。 秦观岩梳发的手猛然顿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接着手上的动作:“殿下怎么忽然这么说,听上去有些吓人,公主你这样吓我,就不怕我手抖扯着您头发啊!” 秦观岩心里的不安进一步扩大,他已经预感到一定是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但他表面上的应对依然不懈可击,只脸带着疑惑和担心透过铜镜探看公主的脸色,手下的动作也依然温情脉脉,好像完全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忽然而来的诘问。 安阳公主却忽然又问:“沙楼国的夕阳,也如这里一般吗?” 啪的一声,秦观岩手里雕花精美的桃木梳在他失手用力之下被折成了两段。 但安阳公主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她的视线转向了窗外渐渐向屋檐落下的火红太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幽的好像在问话,又好像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里:“有人曾告诉我,沙漠的落日要比这帝都的落日壮观的多。 当太阳开始慢慢下沉,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橙黄色,地上的每一颗沙粒都在落日的余晖照耀下闪闪发亮,一座座的沙丘就像是被融化的金液勾出一圈明亮的边,它们绵延起伏的望不到边,那是和帝都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我曾经很想去看一看,可惜......” ”听上去是个风沙很大的地方,那样的地方不适合殿下,那样的地方会伤到您的肌肤和头发,折损您的美貌的。”此时的秦观岩已经没有了刚才骤然出现的情绪漏洞,他动作自然的把那断掉的桃木梳放在妆台上的香炉边,目光透过袅袅的烟气在那裂口上划过:“有些可惜,这还是我亲手给公主雕的呢!” “说说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来我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前些年看着倒也是一直挺安分的,可现在就这么搅风弄雨了起来。”安阳公主的纤白也在那柄梳子上划过,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失望。 她对秦观岩到底是有真心喜爱在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把公主府长史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他,也不会这么些年一直让他相伴左右。 如果只是单纯的身份有问题,安阳公主甚至都能安稳的保下他,但偏偏他不是沙楼国的暗谍,甚至在沙艾克的指使下谋算他们一家的性命,那安阳公主就绝容不下他了。 “殿下,虽然我来到你身边的时候可能目的不纯 ,可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不够公主殿下看清楚我是怎么样的让人吗?虽然我虽然身为暗探,可我这个暗探不过是大王子想知道一些关于公子的消息才派出的,这......到底是血脉亲情难断。”秦观岩满脸真诚,眼里全是情意的看着安阳公主:“若公主以此就判我不忠,我......无言以对,但若公主因此就觉得我秦观岩对您全无真心,我不服!” “沙艾克所谓血脉亲情就是杀了则衍心爱的女人,你所谓的真心就是构陷我通敌叛国?”看着眼前的秦观岩,安阳公主苦笑,若非提前看了另一个人的口供,若非已经得到了实证,看他如此模样,自己很难说会不会再被骗。 “啪”的一下,几分书信被安阳公主甩在了地上,看到这些书信原本还一脸深情的秦观岩瞳孔巨颤,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看着熟悉的信件,他当然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还真是小看你的本事了 ,秦观岩。你把我的字迹仿的可真像!我们到底有几年的情分,我也不想让你最后走的太过难看。”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小瓶,扔在了秦观岩面前。 随着瓷器敲击地面的轻轻响动身,跪在地上的秦观岩整个人猛的一颤,他抬眼看这面前的那只瓷瓶,又满目不敢置信的把视线转到了公主的脸上。 然后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但平时喜怒形于色,很容易就被观察到喜好和心思的安阳公主,此时脸上却是一派的平静无波。 既没有被背叛的愤怒,也没有要赐死情人的不舍,所有的情绪都被她收敛了起来。也正是面对着这样的表情,秦观岩心里原本还有的那一丝侥幸彻底的失去了。 他深深的低下了头,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声音都带了些哽咽:“公主,这些东西若我真想传递出去,那早传出去了,是我辜负了殿下,但是这些年我对公主的这片心是真的。就算全家性命都握在大王子手中,我依然私藏了这些东西......” “罢了,今日公主要取我性命,也是我应得的,只希望我去后公主不要伤心,好好照顾自己,寒时加衣,多加餐饭。”说着秦观岩的手伸出,看上去想要捡起地上的毒药。 只是他嘴上说的如此情深,伸向毒药的手却猛然按在了地上,身体快速的调整姿态姿态,做出了最适合攻击的样子,可就在他想要提气跃起,劫持公主做最后一博的时候。 一跃而起......却没有起。 秦观岩手脚一软,整个人跌回地上。 “公主你......”秦观岩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依然端坐于镜前的安阳公主,却感到一阵阵强烈的无力感和晕眩感冲击着身体和脑子,连视线都仿佛笼罩上烟雾般的模糊。 “烟雾......那味道陌生的香里......有毒......” “把他带走吧,他后续之事也不必再来回我了。” 在恍惚间,秦观岩听到公主的声音在耳边模糊的摇晃:“我给了你两次机会,在我提起沙楼国的时候,想着看在往日情分上,或可留你性命,在我给你这瓶子的时候,我想着若你能全盘交代,那便能让你痛快上路。可惜,你全没有抓住。” ....... 时值午后,天气是秋日一贯的晴好,阳光掠过琉璃瓦映照白玉阶梯之上,闪耀出一种近乎刺目的光芒。 看着雕栏玉砌的宫殿和一根根挺直的盘龙柱,还有穿行巡逻的侍卫和姿态恭敬的宫女太监,面对这样司空见惯的场景,周则衍却第一次想要深深的叹息。 他的脸上带着些浅淡的忧虑,眼里的光芒却深邃如渊,好似藏了很多情绪很多秘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让人完全无法看透。 “则衍来了?怎么还不进来?”皇帝靠坐在软椅上向着身边的太监问道,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精美的玉麒麟,难得的姿态放松而闲散。 听到皇帝的询问声,周则衍抬步入内,待进到内室,他恭敬的行一礼,俊美如玉的脸上淡漠如水,他没有开口说话,只安静的站着。 看着这样的周则衍,皇帝缓缓的放下了手里把玩的玉麒麟,原本放松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而威严,眼中却有一种近乎胆怯的情绪一闪而逝:“则衍,看来你已经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且给朕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你来告诉朕,事情是否真的和贵妃与三皇子有关,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谋反不成?”他的声音充满了威严,却又有一种深藏的虚弱。 周则衍静默的站着,此时的房内针落可闻,只铜鼎里的沉水香化作一缕缕烟气在无声地袅袅升起,为这压抑的气氛平添了几分迷离。 他捏住了手里的那个木盒,但到底还是上前了一步,把那木盒放在了皇帝面前:“陛下,据龙禁卫所探查的证据来看,画本确是贵妃着人绘制。三皇子豢养了一批死士,这批死士分别潜伏与帝都底层帮派和周边郡县的山贼土匪窝点。虽意图......不明,但目前并无异动。” 他的话语只是简单的陈述,但皇帝的脸色已经完全的黑沉了下来,室内的气氛也瞬间变得紧绷起来:“哼,难道我还要感念这逆子到底还没想着直接动手不成?他那是不想吗,他是不能,是不敢。” 说这话时,皇帝眼里积蓄着浓黑的风暴,他此时既是一个伤心的父亲,也是一个被侵\犯了皇权的君王,心中愤怒和失望可想而知。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皇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画本案里的城防图不是三皇子的手笔,而是他们行事不密被沙楼密探钻了空子,那密探头领......事涉母亲,臣不便多言,请陛下独断。”周则衍抽出另外一本单独誊写的折子放在了御案之上,那上面是秦观岩的供词。 秦观岩这样精心设置后放在公主身边埋伏多年的棋子,沙艾克自然不是放着他处理私事的。收集要害情报,刺杀关键人物,在必要的时候搅弄乱局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 “愚蠢,愚不可及!”那本单独的奏折被皇帝飞快的翻阅,看过之后更是让他怒极反笑。 皇帝是实在没想到,他的皇妹,他的贵妃,他的儿子,竟然能愚蠢到如此地步。 长久的沉默之后,皇帝才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全身无力的靠在椅子之上:“你去传我旨意,告诉你那不让人省心的母亲,半年内不许饮宴,不许她踏出公主府一步,让她静思己过好好醒醒脑子。” 说完他就摆了摆手,示意周则衍可以退下了。 到底是最亲近的亲妹妹,皇帝对于公主这惩罚,真论起来简直就是没有惩罚,而只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小小惩戒。反倒是贵妃和三皇子,看完所有证据之后,皇帝就完全不再提关于他们的后续处理,那才是在酝酿着最危险的风暴。 ”陛下,母亲这次是真被伤了心了,她有意去往南方封地,臣是她唯一的儿子,理应随侍在侧。”周则衍看着只这短短几刻钟就像是苍老了好几岁的皇帝,心里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把这话给说出了口。 “都说让她在公主府禁足半年了,去什么封地,你又陪着胡闹什么!”皇帝瞪了周则衍一眼,满脸的不悦。 “臣的身份......”他和沙艾克的关系明晃晃写在那些证词里,周则衍不信陛下是没看见,虽然没有明着宣战,但沙楼如此行事,他这个留着沙楼国大王子血脉的人却掌管着龙禁卫......不合适。 “你什么身份?你唯一的身份就是安阳公主的儿子,是我亲侄儿。以你的脑子,你难道想不到当年之事是谁给安阳擦的屁|股,难道就凭她那心机手段她能料理的清楚那么一个烂摊子?” 皇帝重重一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则衍,我知道你向来不耐烦参合到这些事里,可如今这形势......舅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正是最容易生乱的时候,你就算再勉强也总要帮我掌着龙禁卫,让舅舅把这位置好好的交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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