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妩却避而不答,转移了话题:“烛武那边下达了悬赏令,而今日李大开了个头——接下来,城中居民必会随时观察着周遭一切风吹草动。你们若滞留太久,早晚会被发现。” 卫时明知道她不愿意多掺和仙域暗线之间的事,沉默几息,便顺着她的话题接着向下说:“少尊主可有破解之法?” 元妩脸上露出笑容。 在文立心提出这个悬赏法子的第一时间,元妩就想好了对策。 以重金驱使群众提供信息,的确能增加关于卫时明的线索,但并非全无弊端。 而最大的弊端,便是在重利的引诱下,不少人会铤而走险,赌一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几率,选择谎报虚假线索。 假消息一多,藏匿在其中的几条真消息便不惹人注目,反倒容易被当成无用线索忽视掉。等到魔修们处理假消息到筋疲力尽,这个方法几乎就处于半废状态了。 “找人散播消息,便说自己用虚假消息骗到了赏金。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效仿。” 当情况对自己不利时,把水搅浑会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卫时明道:“若魔修选择重罚谎报信息之人,导致无人再敢谎报,又该当如何?” 元妩并不担心这点:“选择重罚,事情便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为了防止受罚,更多人手中即使有线索也不会上报,倒是反而对我们更为有力。” 听到她的话,卫时明不由得感叹道:“少尊主智计无双,可惜不是我仙域之人。” 嗯? 捕捉到关键词,元妩眸光微闪,余光偷偷扫过卫时明。却见卫时明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的话,真的只是他有感而发的叹息。 这人是发现什么了?还是在试探她? 元妩回忆和卫时明的全部对话,并未发现什么破绽,当即安心了许多,回道:“我受魔尊大恩,效忠于魔域,与卫道友不过是各取所需。卫道友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卫时明道:“是我失言了。” 元妩拿起随手放在桌上的斗笠,余光仍是打量着他的脸色。 可卫时明也算经验丰富的卧底,面部管理做得是相当好。也不知那句话是真的有口无心,还是他对她的身份起了疑虑,光从表情上,元妩没得到任何信息。 两人僵持半晌,元妩才“嗯”了一声,将斗笠牢牢地扣在脑袋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通讯灵符递给卫时明。 “若有要紧事可以联系我。” 卫时明接过灵符,低声道谢。 元妩站起身,扶了扶斗笠的檐,与他挥手道别:“言尽于此,我身份特殊,不便多留,就此告别。” 说罢出了门,对站在院子里的程七娘微微颔首示意,随即扬长而去。 “……少尊主,这就走了?”程七娘回到屋中,见屋中只有卫时明和两名弟子静坐着,忍不住问道。 “走了。”卫时明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 程七娘咂了砸嘴。 卫时明见她神色颇有遗憾,不由得问道:“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程七娘一愣:“真人可是问我?” 卫时明点点头。 程七娘沉默了片刻,似是在认真思索,半晌后才回答道:“我大字不识,也不敢多说。只有一点,我觉得少尊主并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卫时明奇道:“何出此言?你知道她是魔尊的弟子。” 程七娘正哄着孩子,听到他的话便笑着回答:“魔尊弟子归魔尊弟子,她又是她。真人之前不也是魔君的人?身份总归会变嘛。” 卫时明追问道:“你觉得她和我一样?” 程七娘慌忙摆手:“这我可不敢瞎说。” 见她如此,卫时明也不再逼迫她。他垂下眼,几缕发丝从脸侧落下,他的神色间也带上了几分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元妩离开了程七娘家,却没有立刻回魔宫,反而认认真真地在白杨巷逛了一圈,免得惹人生疑。 绕完之后,她才慢慢悠悠地找魔修队伍的总首领曲茂交了差,又不急不忙地回了魔宫。 尽管是在多事之秋,魔宫前的守卫也不敢多拦她。元妩畅通无阻地回了自己偏殿,远远地就看见坐在大殿门口的金雪信。 他抱着琴坐在大殿前的树下,也不知正在入神地想着什么,树叶落了一身也未拂去。 见元妩进来,他眼睛一亮,脸上的神色终于生动了几分,自然地去接元妩脱下的斗篷:“可还顺利?” “尚可。”元妩将斗篷递给他,又看向殿内,“她们人呢?” “在殿中。” 元妩点点头,拾阶而上,大步朝殿内走去。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脆响。
第105章 一件小事 ◎有点心机又如何◎ 林妍和齐欢仪两人穿着侍女的服饰, 拿着扫帚,一边打扫着大殿,一边拌着嘴。 这两人的恩怨倒也说来话长。 齐欢仪是灵焰山掌门之女, 从小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中长大,是掌门和长老们的关注焦点。而林妍是后来拜入灵焰山的天才, 一进门就将属于齐欢仪的关注夺走了一半。 正因如此, 齐欢仪看林妍哪儿哪儿不顺眼,林妍对于齐欢仪也没有好感, 两人至此结下了梁子,在互相阴阳怪气中度过十来年。 这厢刚刚逃出生天, 双双被困在元妩的偏殿中, 都不忘了互相嘲讽两句。 一个说对方“干啥啥不行”,一个说对方“千里送人头”, 吵得不可开交。 虽然对元妩来说, 这两人就是一对不分伯仲的卧龙凤雏。 “两位的感情真好啊。”元妩坐在上首位置上, 单手撑着下巴, 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 两人人在屋檐下, 不敢不低头, 对她这调侃的话虽不满,却没反驳元妩, 只是瞪大眼, 露出一个恨不得咬死死对头的表情。 看着两人这敌对中带着几分默契的动作, 元妩抚掌大笑:“好,看来两位不止感情好, 配合得也很好, 用不着我担心 。” 闻言, 林妍率先恢复了理智, 整理了一下表情,佯装无事发生:“可是找到我的同门了?” 闻言,齐欢仪也不甘示弱地挤到面前:“卫师兄可还好?他们没被发现吧?” “他们还好,或许不日就要想办法出城。” 冷静些的林妍没说话,齐欢仪却有些着急:“那我们呢?师兄不会要把我们丢下吧?” 虽然元妩和金雪信没折磨她们,但留在敌方大本营也不是个事啊。 “不好吗?”元妩眼眸微动,故意道,“正巧我缺两个打扇侍女,你二人就留下当我侍女吧。” 齐欢仪不禁逗,听了她的话信以为真,当即就急了:“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元妩眉毛上扬:“我之前怎么说的?” 齐欢仪“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还是林妍看不下去,狠狠拉了把她的衣袖:“你是傻的吗?” 齐欢仪十分不爽道:“哈?你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太聪明,但唯独不想被林妍这么评价。 林妍道:“她把你这蠢货留下来图什么?图你不会洗衣不会做饭只会吃?!” 被死对头一番抢白,齐欢仪气得当场辩驳道:“就你会!你炼那破丹能把房顶炸飞!” 刚说完,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兴致勃勃看热闹的元妩,惊道:“原来你耍我!” 喂,这一个两个都看她热闹,让她很没面子诶! 元妩摊摊手:“你自己上当的。” 又飞快转移话题道:“自然不会把你们留在我这儿白吃白喝。等那边做好计划,你们在过去也不迟。” 这二人躲在她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一来魔宫侍女众多,不是所有人都互相认识,二来烛武暂时已经打消了对她的怀疑。 齐欢仪的思路被元妩牵着走,早已忘了要找她兴师问罪的事,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出城了。 而林妍却关注到了另一件事:“这城中可是有我方暗线已经归附烛武了?” 她不像是齐欢仪那样大胆和活跃,却有着齐欢仪不具备的谨慎和细心。 元妩眸光一闪,没有立即回答。倒是一旁还在纠结怎么出城的齐欢仪,闻言几乎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妍冷静道:“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转头看了齐欢仪一眼,又接着道:“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从我们进入冶州城起,就好像有一只眼在打量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齐欢仪哑口无言。她喜欢和林妍抬杠没错,却也知道她现在的判断或许是正确的。 林妍重新看向元妩,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是这样吗?” 元妩缓缓点头:“我和你们卫师兄是这样觉得的。” 听到肯定的答案,林妍既觉得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又觉得身上重新背上了一座高高的大山。 她身旁,齐欢仪也好像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整个人变得蔫巴巴的。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这要看你们师兄如何选择了。” 或许前些天的连绵阴雨将这段日子的雨下光了。之后的几天,一直是让人心情舒朗的晴日。 柔软的云自由舒展着,宝石一般澄澈的天空无边无际。元妩坐在殿门口的树上,斜倚着那粗糙的枝干,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些古籍。 树下,金雪信拿着大扫帚扫着枯黄的落叶,扫帚尾端从枯叶上刮过,发出哗啦哗啦的治愈响声。阳光漏过枝叶间,在他脸上洒下金色的光斑。 元妩手中的古籍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她一目十行地看完,把书“啪”地一合,随手将它扔进储物袋的角落,双手撑着枝干,俯身去看金雪信。 “你已经扫了一个时辰啦。”元妩接住一片飘零的叶子,随手把它扔在被堆起来的枯叶堆中,“你那么喜欢扫地吗?” 金雪信怔了怔,才答道:“喜欢。” “那以后我殿门口的地全给你来扫。”元妩故意为难他,“好不好?” 却没想到他毫不犹豫道:“好。” “……好吧,看来你是真喜欢扫地 ” 元妩坐直身体,目光扫过地上某处,随即眼珠一转,用手指了指他左边的位置:“你看,那边还有树叶。” 在她指尖正对的位置,几片枯褐色的树叶安静地躺在地上,随风微动。 金雪信不疑有他,拿着扫帚老老实实往左边一扫——却见那“树叶”竟忽地一颤,竟扇动翅膀一飞,狡猾地从他扫帚下溜走,把金雪信吓了一跳,连扫帚都被扔到了一边。 那竟是一只伪装成枯叶的蝴蝶。 它颤颤巍巍地从金雪信的扫帚下飞走,单薄如纸片的翅膀颤动着,竟随风落在树上,同金褐色的树叶融合在一处,再也找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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