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正说着话,崔守仁就走过来:"哪个沈家?" 橘小娘赶紧接话:"是开布庄的那个沈家。她家太太我也曾见过的。是她家的女使。" 崔如松翻了翻东西,就蹙眉道:"这也太贵重了,不过举手之劳,他家却送这许多东西来。" 崔如柏性子也机灵,就道:"可是咱们都收下了,再退回去,只怕人家以为咱们瞧不起他家做生意的。" 崔如松笑道:"并不是这个意思。这礼虽说不能退回去,可是却不能生受了。不说旁的,单是这两匹细棉布,两坛子酒,就差不多是二两银子了。" 崔守仁拍开一坛看了看,就点头:"果然不错,这酒是好酒,酒坊里头也得卖一两银子一坛。他家这礼却是过重了。" 橘小娘心里想:礼重还不好?横竖都是自家人得了便宜。要不是二郎开的门,这礼她怎么也得昧下一半来。可惜二郎大了,怕他跟大郎和老爷告状。她只得遗憾的放在堂屋桌子上。 崔如松就道"我瞧着哪日得空,去山里打些兔子野鸡甚么的,怎么也得回一回才是。" 崔守仁就点头道:"合该如此的。就这几日去罢,这几日还围着山等斥候呢,没甚么大事。要是上头下了军令,不要说你了,就是你爹爹我也不敢乱走动。" 崔如松应了是。橘小娘就接话道:"说来沈家这几年倒是起来了。昨日他家嫁元娘子,那许多的嫁妆,我看就是戏文里说的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了。我看她家那个三娘子许嫁时,怕要更多!" 崔如柏致力于给这位小娘拆台:"哪里有那许多!我和三郎去讨了喜钱的。数了好几遍,也不过就是三十二抬。半里且都没有呢!" 橘小娘道:"三十二抬还不多?咱们娘子嫁进来时,也不过才二十四抬呀!" 崔如松知道这位小娘想说甚么。无非就是沈家有钱陪女儿,想着要是崔如松聘了沈家女,她可有好多钱捞。 可她也不想想,崔如松只是帮了沈五郎而已,连沈三娘的面都没见过。何况那位三娘子据说才八岁,小着他四岁呐!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懒得跟这位脑子不清楚的小娘掰扯,说了一声去洗个澡,就转身离开。 但崔守仁却有点动心。不管是军营还是官场,除了立功之外,当然还得出钱讨好上峰。有晋升名额时,上峰才能第一个想着自己。 他娘子的大半嫁妆都拿了去给他疏通关系,他自己也能干,才在三十岁坐上千夫长的位子。 他自己也知道。西山营军户五十岁就卸甲归田他如今三十二岁,离卸甲还有十八年,这十八年,他能升到校尉,就是他家祖宗保佑了。不过当然当官的是有点特权。他是千夫长,他卸甲之时儿子可以往上面升两个品级。当然,只限于长子。千夫长月钱十贯钱,二十斗米,他卸甲之后可以拿百夫长八贯钱,十二斗米的俸禄。直到他去世。 他想,他能坐到这个位置,靠的除了自己的本事,还有崔如松他娘的嫁妆疏通关系。这沈家有钱,又舍得陪嫁女儿。要是大郎真能娶了那三娘子,就算是小个四岁又怎的? 可是他也知道,崔如松大了沈三娘足足四岁。只怕并不是那么容易说亲。所以他只是希望大郎跟沈五郎有些交情,沈三娘说亲时也知道他这号人,也就是了。 大郎比他强,也未必得靠媳妇的嫁妆活动。
第26章 崔如松洗了澡出来。橘小娘就把饭菜摆上了桌子。一盆大米饭,四个菜,三个荤菜:宫爆鸡丁,生姜肉丝,莴笋肉片,一个素炒的时蔬,一个肉片儿汤。 崔如柏看见他大哥来了,就先给他盛了一大碗饭。三郎崔如榆如今也是六岁多的小孩了,早也不需要有人喂饭。 说来三郎也倒霉,不到三岁死了娘,橘小娘倒是真心爱护过他一两年,哪知道她生了女儿就全变了。 崔如松好歹是个半大少年,又有正经差事,橘小娘也不敢为难他去。二郎每日里有半日要去西山大营里头军户子弟们的训练场地里去训练。也只有他,岁数小,在家里待着,全靠橘小娘经手。 时常是橘小娘自己吃了,喂女儿吃饱了,才想起来随便煮点给他吃。但崔家儿郎们都是大胃口,三郎即使是才六岁,食量也堪比八岁孩童。他总也吃不饱,可是他又不能说橘小娘没有拿给他吃。这就造成了他吃甚么都没个够,一幅狼吞虎咽的样子。 只有晚上,哥哥们和爹爹都回来了,大家一桌子吃饭,那时候他才可以放开肚子吃。崔如松当的是长兄,操的却是爹娘的心。总怕三弟这样胡吃海塞的把胃给塞坏了。只好盯着他。有大哥盯着,崔如榆才缓缓的吃。 因为三个郎君食量大,容易饿,吃不饱。崔如松每个月八百钱的月俸都全花在了吃上头。时不时教二郎背着橘小娘买了点心吃食,藏在他们三兄弟屋里的柜子里头。饿了就拿出来吃一点。 这就导致他想给沈五郎回礼一时却摸不出几个钱来,只好等进山打了些野鸡山兔来提了去。 橘小娘生的女儿在崔家排行第二,第一的崔元娘是崔守仁的亲弟弟崔守义的大女儿。如今二娘子也有两岁了,能吃一点鸡蛋羹,菜糊糊米糊糊之类的东西。橘小娘也就抱着她喂一碗熬的稠稠的南瓜糊糊。时不时的瞅着空自己也吃上几筷子。 不多时,桌上的一盆米饭,四菜一汤均都空了盘子。三个郎君却还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崔守仁就道:"你再去煮几碗面来,我却也是没吃饱的" 橘小娘低声应了是。崔如柏想接过妹妹怕灶间又是油又是火的伤着妹妹,橘小娘却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她只是笑道:"二郎坐着罢,不妨事的,我背着二娘就行。" 她既不放心崔如柏接手二娘,崔如柏也懒得再搭话了,撇撇嘴跟大哥一块儿坐着。 崔如榆是个饿不住的,中午他又只吃了一碗红薯粥,早就饿的狠了,饿了这许多时候,刚刚吃的饭菜也不过就是五分饱。他仗着年纪小爹爹跟哥哥们不会说他,就把下午沈家送来的点心拆开一包来。是一包红枣酥。 里头有八块,父子四个一人分了两块吃。 "这点心倒是好吃。"崔守仁夸了一句。爱吃甜食的崔如榆连声附和,崔如松虽然并不爱吃甜的,但他不挑食,只要没有馊了,他都能吃进肚子里头去。 不过一刻钟,橘小娘就拿托盘端来了四碗面。同样的,只有崔守仁那一碗有一个煎蛋,崔如松兄弟并没有。 崔如松早就习惯了这位小娘的区别对待。他接过筷子闷不做声就开始吃。崔如柏翻了个白眼,却仍旧甚么也没说,瞧把她得意的!家里就缺了几个鸡蛋了不成?等再过几年大哥娶了嫂子,看她怎么得意的起来! 这头沈五郎抱了他的盒子到霜降这里来。 霜降惊讶的看着他怀里那个核桃木的锁扣盒子,那可是她五哥攒钱的盒子。怎么端到这儿来了? 五郎喝了一口桃花上的茶,就开了口:"三妹,我托你一件事。" "甚事?"霜降问道。 五郎打开盒子,里头只有零碎的几个银块子和一堆铜钱,大概不超过三百枚。 五郎把铜钱留下,里头的六枚银块子全交给霜降。 "我是个存不住钱的。师傅说,我再学两年就能出师,自己去开铺子做棺材了。可是我这点银子哪里够买铺子的?虽说租也不是不行,可是我想着 既是我一辈子的生计买卖,倒还是买铺子来的踏实。租着别人家的铺子总是不好,要看东家脸色。我打听过了,一间中等大小的铺子要市价五十两。我先攒一攒,到时候加上爹娘再给我出的钱,凑一凑,买好一点的铺子。这些银子你替我攒着。日后我师傅发了月钱,我只留一百文使,余下的你都替我存着。” 霜降接过银子一看。一块银子大的有一两重,小的有五钱,这六枚共是五两银子。 五郎确实存不住钱。他如今在袁师傅哪儿的月钱涨到了四百钱,因为他大了,会的多,能帮忙的也多了。苏氏每个月都会给他们两个没成家的孩子每人五钱银子的零花,有时候三郎或者大苏氏还会给一点零花,过年时,大苏氏和苏氏婆媳两个给他们这群孩子们的压岁钱可是二两银子,伯母和婶娘给五钱,大哥二哥三哥也会给上几百文压岁钱给他们这群小的。 就这样,五郎这么多年却还只有五两多一点银子。当然,早先他们家条件不好,也没有那么多零花压岁。可自从霜降五岁起,家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如今三年了,不加她自己做女红的钱。她都有二十五两银子。可五郎却只有她的五分之一。怪不得五郎要叫她来替他存着呢! "我替你攒着是可以,可你要是三天两头来问我要,那我也攒不住钱呀。"霜降道。 "那你别给我,我在家里吃的喝的穿的都有,一个月一百钱够花了。要是我问你要,如果不是要紧的急事,你都不要给我!”五郎也很清楚自己,一旦看不见钱,或者兜里没有钱,就不会想着花。 送走了五郎,霜降叫桃花拿了一沓纸来,拿线穿了,专门写上五郎在她这里寄存银子的进出账。再是亲兄妹,这钱上头,也还是得有把子清账好。 她自己也在想,如今她靠着刺绣,每年都能挣上些钱,但老实说刺绣一幅图几十上百两银子还是太打眼了些。她想着,不如就像爹爹给大姐买铺子一样。她攒的钱拿去买几个好铺子,吃着租金,岂不是更好?自己挣来的钱买的铺子,也不是陪嫁,想来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可还得等等,她如今才八岁,大祁律是女子十二方可置私产,如今就是她掏钱买了,契书上头也只能写苏氏或者沈二郎的名字。 想罢就把账本放下。继续绣她的桃花源图。 前些日子忙,这幅图她才绣了一半都不到,如今得赶赶工了。
第27章 这日早晨,三郎寅时就起身,今日该去州府里进货。他得卯时就出发才行。 朱氏随便拿个木簪子挽了头发,就到厨下去给三郎做早食。一大海碗昨日里就包好的抄手。拿骨头汤煮了,再烫了些青菜,配了两碟子小菜,装在托盘里给他送去。 如今沈家布庄生意好,原先不过是一季进货一次,到如今每个月都得去一次。沈三郎跑习惯了这条路,再也不似以前跟着爹爹进货时那般忐忑。 他吃完了,拿上包袱,照旧嘱咐朱氏:"我这一去,少则三天,多则五天,你好好照看着家里,孝敬阿奶和阿娘,五弟和三妹年幼,你也多看顾些。" 朱氏照旧柔声应了:"郎君放心好了,我定然好好照看家里,不叫你有后顾之忧。" 三郎点头,乘着早晨的薄雾,赶着车去城门口,与几个伙计们汇合。 朱氏打了个哈欠,此时离辰正时还早,她决定回去睡个回笼觉也不迟。——反正早食有李妈妈和冬雨,用不着她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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