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有儿子,哈哈哈……就叫他‘明安’,明慧知礼,一生平安……” …… 楼白离看着父亲落泪,心下大惊,连忙跟着起身询问:“爹,怎么了?” 柳明安心里一紧,刚才那个看似荒诞的念头似乎成了真。 “我父亲叫……柳、青、至,青山绿水的青,纷至沓来的至”,柳明安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老人,慢慢说起那个记忆中的人,想要证实什么:“他写得一手好字,还会画画,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他右手手腕处有一块蚕豆大小的红色胎记。” 柳明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已经无需多说了,老太师和太师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你是……你是青至的孩子!” 楼余桓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完整地说出了这句话。 柳明安叹了口气,任由楼余桓伏在自己肩头哭泣,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本以为这世上,除了姜凝,其他人都跟他没有任何关联了,却不曾想,一夜之间,他拥有了这么多亲人。 而这些亲人,全都跟他过世多年的父亲有关。 为什么呢? 为什么父亲明明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少爷,偏偏改了姓氏去做山野村夫? 为什么这些家人看起来都那么在意他,可柳明安却从未听他提起过只言片语呢? 与亲人相认本该是是喜悦的,可柳明安却感到一阵茫然。 楼白离看着父亲喜极而泣,心中感慨万千,只得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 楼余桓哭了一会儿,勉强平复了情绪,背过身去,抬起袖子仔仔细细擦干了脸上的泪,而后才转过来,一脸殷切地看着柳明安问:“好孩子,你爹在哪里?你们这些年在哪里生活?你娘是谁?你们过得好吗?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你今年多大了……” 楼余桓问题一个接一个,缺失的二十多年的时光,他想要全部都补回来。 柳明安怔怔的,他该怎么回答呢?直接告诉这两人柳青至早在十四年前就去世了吗? 楼白离见柳明安不答,以为他是刚知道自己身世内心还难以接受,于是开口提议:“爹,明安,这里风大,我们去书房坐着慢慢聊吧。” “好好好!”楼余桓连声应道,抓着柳明安亲昵地说:“明安,跟祖父去书房,咱们慢慢说,不急,慢慢说……” 祖父…… 柳明安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心底泛起难言的酸涩。 “血浓于水”四个字当真不是前人空口白说的,一旦意识到这个两个人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柳明安再看他们,无论怎样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好。”柳明安听见自己这么说。他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想知道那个赐予他生命的男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柳明安上前一步,跟楼白离一左一右搀扶着楼余桓往书房走去,期间,楼余桓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悲喜参半。 等到了房中坐下,楼余桓又急不可耐地把刚才那些问题重复了一遍,柳明安垂下眼眸,避开了二人灼热的目光,挑了能回答的答了。 “我是西南州府宝吉县下的灵山镇人士,家住荷花村,我娘也是荷花村的,叫何淑云。” “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就我一个独子。” “我今年十九,再过半年就二十了。” “从我记事以来,我们一直住在荷花村。” 楼余桓眼眶又红了,只不住地点着头。 “那你爹娘现在还在荷花村吗?还是说他们跟你一起来京城了?”楼白离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楼余桓也期盼地看着柳明安,等待着他的答案。 柳明安抬起眼,看着那两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心中隐隐作痛。 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我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就剩我一个。” “什么?”楼余桓和楼白离异口同声,满眼惊诧,面色乍然之间变得死灰。 “青至,死了……”楼余桓呢喃着这几个字,两行热泪落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令人不忍细看的哀痛。 楼白离眼中也有明显的湿意,那个记忆中永远温和笑着的少年郎,这么多年,他只以为他们隔了千山万水各自安好,却不曾想已是阴阳两隔。 “青至是怎么……”楼白离到底说不出那个“死”字。 柳明安自然听得懂楼白离想问什么,他沉沉开口:“十四年前,上山打猎,遇山洪,尸骨无存。” “遇山洪,尸骨无存……”楼余桓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半晌后,忽然“哈哈”大笑,满目苍凉:“青至啊!你这是算准了吗?你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真是不孝啊!” 说罢,便泪如雨下。
第120章 莫问归期,青山埋骨(二) “爹……” 楼余桓掩面痛哭,向来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弯了下来,伴随着哭泣的动作颤动着,看得楼白离心酸不已,想开口劝说两句,然而张了张嘴,喊了声“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 节哀顺变吗? 他年过五旬,既是儿子,也是父亲,怎么会不明白一个父亲的心呢? 甚至连他自己都想哭一场,为那个英年早逝的管他叫大哥的少年。 听到楼余桓的哭声,柳明安一颗心沉甸甸的,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他知道有些话现在问不合时宜,但他还是问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父亲为什么会选择离家?” 他明明有大好前程,明明有一堆关心他的家人,为什么要舍弃所有,跑到荷花村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还有之前,老夫人错把我认成了我爹,她一直在对我道歉,让我原谅她,说她不该对我说那些话”,柳明安想起老人的话,试探着问道:“我父亲是因为她的原因才离开的吗?” 听到柳明安的问话,楼白离回过头来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儿,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些不堪往事告诉他。 “唉~”楼余桓长叹一声,擦干了脸上的泪,起身走到书案后的一个柜子里,双手捧出来了一个木盒,放到了柳明安手边。 “你是他的孩子,有些事你确实应该知道。”楼余桓话语中有挥之不去的沉重。 柳明安看着递到眼前的盒子,猜到答案跟里面的东西有关。 柳明安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打开了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段写了字的白绸。 过了二十多年,白绸已经有些泛黄了,柳明安小心地拿起来,展开一看,上面端端正正写了八个字: 莫问归期,青山埋骨。 柳明安瞳孔猛地一缩,这是他父亲的字迹,不会错的,那个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字的人,他的字迹即使再过多少年,柳明安也能一眼认出来。 “这是青至离家前留下的,没想到竟是……” 一语成谶! 楼白离闭了闭眼,只想感叹命运无常。 他只以为楼青至是决绝地离开了,他们兄弟二人此生不到黄泉不相逢,谁能想到他最后真的应了那句“青山埋骨”呢? 柳明安这才明白,刚才楼余桓那句“算准了”是什么意思。 楼余桓收起白绸,珍而重之地把它放进了盒子里,起身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再次坐下后,柳明安听见老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一生有三个儿女,楼白离,楼青至,和一个女儿,叫楼绿柔。白离比青至大八岁,青至比绿柔大两岁……” “你祖母一直喜欢女儿,因此在绿柔出生后,对她百般疼爱,甚至可以说有些偏心……” “绿柔性子骄纵,喜欢玩闹,但本性不坏。因为青至脾气好,跟她年岁相近,不像白离一样会对她说教,所以一家人里面,绿柔最喜欢缠着青至了,青至走哪儿她跟到哪儿,二人形影不离的……” “我们都以为二人只是兄妹情深,没想到……没想到……” 楼余桓说到这里,眼中又蓄满了泪,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楼白离见状拍了拍父亲的手,安抚道:“爹,我来说吧。” 楼余桓点了点头,亲口说出这些事,就好像把他的心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样。 “绿柔对青至产生了男女之情,但她自己知道这是不伦之恋,就谁也没说,只告诉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柳明安听到这句话心狠狠地一颤,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把,他尚未知晓全部,但已经预见了后来的悲剧。 果然,楼白离顿了顿,接着道:“那年绿柔年方十八,青至的至交好友向她提亲。那是一个青年才俊,家世学识都出类拔萃,我们都很满意那个人……” “绿柔哭得厉害,青至以为她是不喜欢他的好友,前去安慰她,说不喜欢就换一个,天下好儿郎多的是……” “第二天,绿柔却出人意料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那段时间楼府上下都在准备大婚之事,在婚礼的前一日,绿柔……” 楼白离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显露出主人内心的波澜。 “绿柔穿好了凤冠霞帔,上吊自杀了!” “喜事变丧事,我们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直到她头七那天,娘撞见绿柔的丫鬟在偷偷摸摸烧东西,过去一看,全是青至的画像,以及一堆爱慕之词,那时我们才明白是为什么……” “娘痛失爱女,迁怒于青至,一时口不择言,说是他害死了绿柔,说不认他这个儿子,说楼家没有他这个人……总之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绿柔原本要嫁的那个人,也因为这事如遭五雷轰顶,失魂落魄,心如死灰,与青至割袍断义……” “一面是母亲,一面是挚友,一面是妹妹,青至深受打击,最终在一个夜晚,在白绸上留下了‘莫问归期,青山埋骨’的八字绝笔,离开了楼府,离开了我们。” “已经二十五年了……” 楼白离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慨然,不知不觉间,事情过去了二十五年了,他也从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变成了两鬓斑白年过半百的老人。 柳明安听完了整个故事,沉默着垂下了眼,视线落到桌上的那包酥心糖上,只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 他那个温柔和蔼的父亲,原来有过这般的经历吗? 妹妹因自己而死,好友断绝关系,生母无端指责,而他父亲那时也才二十岁,跟他一样大的年纪,他怎么能不对这个地方心灰意冷呢? 楼余桓这时拉着柳明安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青至离开后,他娘自责不已,哀伤过度,大病一场,烧了三天两夜,等人醒来,就得了离魂之症,时常自言自语,之后更是满大街去找青至……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把你找回来了。好孩子,认祖归宗吧,你该叫楼明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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