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么多失望,也没那么多孤独。觥筹交错,笑声郎朗于耳,康熙心中也蔚然绵和,弯腰抱起刚满周岁的二十阿哥,这大胖小子极喜爱明亮的灯,早咿咿吖吖闹着要出去,他笑着望向外头的天:“走,皇阿玛带你看灯笼。” 女孩子们的桌子摆在里头,就没前头那么乱糟糟的,茉雅奇正有些心焦地躲在转用来给女眷更衣的厢房里不愿出去。 她今儿过来,远远就看到额林珠和佛尔果春打扮得鲜亮如报春花,一大一小穿得同料子不同绣纹的衣裙,程佳额娘给她们做了喇叭一样的大袖口,还让绣娘给掐了腰身,料子不说多名贵,但又时新又好看,引得各家格格都围着她们俩看,还有要绣样子回去做的。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忽然就踌躇起来不想进去了,趁人没留意到她,连忙躲进更衣的屋子里,打发贴身的宫女回去重新取一件衣裳来:“就拿那身墨竹的。” 那件衣裳她没怎么在人前穿过,还很新,不会被外人看穿是旧衣裳,这样额娘才不会被人议论说没给她这个女儿预备衣裳。 她特意嘱咐了宫女避着点人,若是碰上了利妈妈与其他四个姑姑,就说她不小心弄脏了衣裙,反正额娘不在,也不知真假。 这身葡萄紫,她真的不想穿进去,今儿乌希哈早早来毓庆宫玩的时候,她还没换衣服,乌希哈就看见她摆在桌上的衣服了,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这儿哪来的老古董,我外祖母也有一件这花色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茉雅奇愣是没敢说那是她的衣裳。总之,她心里对额娘十分愧疚,可她还是没法穿出去。连乌希哈都这么说,她若真的这样穿出去一定会变成女孩子里的笑柄的。 正殿里,太子妃也被烟火声惊醒,她身子虽然虚弱,但那闹了好几日的肠胃,今儿却忽然又消停了,她费力地坐起身来,轻声唤利妈妈扶她出去看烟火。 如今入了秋,夜里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利妈妈便又是让人生火盆又是找披风,忙活了一通,烟火都快燃烬了,太子妃倚靠在利妈妈怀里,静静地看着天上一朵一朵开谢的花一般的灿烂光芒,当年她的大婚之日,宫里也燃起了烟火,甚至彻夜不停,一直放到了下半夜。 如今,她却只能在这样寂静的深深庭院里遥望着旁人的喜庆了。她还记得当年她坐在喜床上,她还在想,当太子妃有什么难的,总不会比杀倭寇更难吧?那样的豪情壮志,终究成了泡影,她就如同这烟火一般,辉煌一时,璀璨一时,竟很快就泯然在黑夜里。 太子妃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这就是她的命吗,原来这就是她的命吗…… 利妈妈只觉着怀里的人越来越冷,还似乎打起了摆子,便连忙又让人将太子妃背回屋子里,厚重的门扉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将外头的热闹也隔绝在了门外。 # 隔日一大早,太子爷宿醉未醒,程婉蕴倒十分精神,一起身就神神秘秘地招来青杏和碧桃,询问昨日弘晳和弘暄的新婚之夜如何。 碧桃憋着笑道:“奴婢早早就去抓了二阿哥身边的太监打听了,那群闹洞房的小阿哥走了以后,二阿哥就对二福晋说‘那回你来毓庆宫解的算学题,你有没有画出来看过?’二福晋就答没有,然后弘晳阿哥就让拿纸笔来,原来那题目解出来,是一条弯曲闭合的线,合起来以后,就像个心,二阿哥说这叫心形线的几何坐标……然后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二阿哥问二福晋看过什么算学书,二福晋一一答了,两人就顺道一起解了几道二福晋平日里解不开的算学题……” 程婉蕴:“……”谁会在新婚之日做数学题啊! “然后呢……”她询问得声音都弱了。 “随后二阿哥就又带着二福晋从侧门出去,去看他那打通了三间屋子的蒸汽机研究室,还有二阿哥已经完成了一半的蒸汽机,二福晋似乎有点呆,她应当是不太清楚二阿哥院子里的构造,还以为侧福晋和格格们会住在厢房,没想到整个前院加后院一半的范畴里,都只有她和二阿哥以及蒸汽机。” 程婉蕴扶额。当初弘晳的院子在修的时候,他就坚持要压缩留给后院的范围,他的前院很大,留了起居的三间正房,其他地方都是他做研究的地方。后院前半部分也被弘晳重新拆了合并到前院,后院便只剩下一排屋子,他没在后院给富察氏留屋子,坚持富察氏跟着他住前院就够了。于是后院那排房子一大半给了侧福晋,另外两间给了格格强氏。 程婉蕴跟太子爷不想当那等事事伸手安排儿子房事的父母,他既然坚持,即便他们强压着他改变,也只会让他过得别扭不开心,又何必呢?于是便这样奇怪地排布着。 “然后呢……”程婉蕴问得更加战战兢兢了,生怕富察氏觉着弘晳是个怪人。 “二福晋就夸二阿哥那蒸汽机做得真好,那么复杂的工艺,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还让二阿哥回头给她看看设计图稿,她还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呢,在家里只见过木制的水车。二阿哥听了果然高兴,立刻就要找图纸出来,被二福晋拦了说天晚了先安置,这才乖乖被二福晋牵着回了屋。” 程婉蕴这才松了一口气,富察氏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看来弘晳能被她吃得死死的。 “那弘暄呢?他那头只怕没那么多事了吧?”程婉蕴对弘暄的性子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谁知,青杏和碧桃对视一眼,憋笑憋得更厉害了:“娘娘可有所不知……” 程婉蕴:“……” 好嘛,没一个省心的!
第163章 儿媳 弘暄在新婚之夜闹得大笑话, 很快传遍了毓庆宫上下,当然,为顾忌弘暄的面子, 大伙儿都是背地里悄悄地笑话着他。 就连程婉蕴都是躲在被窝里跟太子爷说的:“他原在接亲时就喝了不少酒, 进门后又被人你一杯我一杯灌了满肚子黄汤,太监给灌了两碗醒酒汤,才能自个走进新房里, 等人都散了,也就再也撑不过了,倒在床榻上醉得不省人事。” 新婚之夜新郎官醉得不省人事, 换做旁人只怕心里都不松快了,完颜氏倒是个想得开的,她也不抱怨,自个卸了妆发、换了衣裳,便和宫女们一块儿伺候弘暄更衣,宫女打水来给他洗了脚, 她也帮着亲自替他洗脸擦手,将人都弄得清清爽爽了, 便把人推到床榻里头, 便也开开心心地侧身睡了。 谁知, 宿醉之人夜里烧胃难受,三更的梆子刚敲过,弘暄就渴醒了。他醉了一场, 人又迷糊, 竟忘了自个娶了媳妇, 人坐了起来,捂着生疼的额头, 眼睛还闭着就喊着:“庆顺,倒水来。” 完颜氏迷糊中听见了,便摸黑起来给他倒了水,偏偏她又是个安静的人,轻手轻脚竟不吭声,倒了茶水就递过去。 弘暄伸手一摸,摸到一双柔柔软软的小手,这哪儿是庆顺那小子的手?他猛地抬起头,这时才发觉这浓浓的黑暗之中,他的床榻边似乎正坐着个披散着头发、白衣裳的女人,他登时就甩飞了茶碗,还吓得惊叫出了声。 这下守在外头的奴才们都听见了,连忙举着烛火闯进来,就看弘暄吓得抱紧了里头的床架子,完颜氏则呆愣愣地维持着递水的姿势,似乎还没闹明白大阿哥在叫什么。 烛光驱散了黑暗,看清了完颜氏白皙秀气的脸,弘暄终于记起来今天他是娶了福晋啊!被吓飞的三魂七魄回了体内,他默默从床架子上爬下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看被茶水打湿的被褥,只好轻咳一声:“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去叫人换新褥子来。” 跑进来救驾的庆顺和完颜氏带进宫伺候的宫女红豆紧紧抿着嘴不让嘴角翘起来,默契地低下头出去开箱子找褥子,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两个头一回见面的夫妻俩。 完颜氏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大阿哥这是将她当女鬼了……她用眼角偷偷地瞥向弘暄,却发觉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神色也懊悔、尴尬,一副想钻进床底下去的样子。 她有点想笑,但又忍住了,于是小声道:“大爷,我给您重新倒一杯蜜水吧。” 弘暄尴尬地点点头。 喝完水换完被褥,两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弘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僵硬得好似一根木头,绞尽脑汁想找话说,想了好久好久,想起完颜氏在花笺上画得月影与人影,没敢转过头,只低声道:“对影成三人,那副小画你画得真好。” 完颜氏没有回答,弘暄以为她也害羞,又自顾自轻轻地说下去:“今儿闹了笑话你别生气……额娘给我的宫女,我都只当她们是宫女用着,我……我还不大习惯。我自己是个在宫里尝尽了‘百家饭’的人,后来到了额娘这里,这日子才算安定下来。我不愿将来我的孩子也重蹈覆辙,因此我一直在等我的福晋……弘晳总说,我只要福晋一个就好了,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完颜氏还是没回应,弘暄总算鼓起勇气往边上望了一眼,才发现她呼吸平稳,竟已经睡着了。弘暄眨眨眼,终究还是释怀地笑了。 罢了。这些话太沉重了,福晋没听到也好,他自己践行于行便是了了。 # 忙完两个儿子的婚事,眼看着弘暄和弘晳都跟自家福晋过起了属于自己的小日子,程婉蕴也开始让自己习惯每日早晚有儿媳妇进来请安的日子,就又开始忙活去木兰围猎的事了。 这对程婉蕴而言,才是真正性命攸关的大事。 季家的郎中先前已经被程怀章带入京城,安顿在京城吴氏投过银子的医馆中坐堂,因医术高明,大可治毒蛇毒虫啮咬,小到售卖蚊虫叮咬的驱蚊膏,都卖得供不应求,还有人专门请了他去家里看诊的,竟还闯出了大大的名声。 如今程家人仍在歙县守孝,京城里只留了几个掌柜和可靠的老家丁,程婉蕴便趁一日起身,替太子爷穿衣的时候,装作忽而想起的样子跟太子爷说:“去木兰的东西我都备得差不多了,对了,我额娘与人合办的医馆里聘了个妙手郎中,那人还是怀章在江苏遇着请来的,尤擅治疗蛇虫啮咬,其他科也很是不差,我想着猎场上蛇虫抓都抓不尽,您还记不记得,去年七爷家的二阿哥还被毒虫咬了,狠狠烧了好几日呢,弘晋和佛尔果春也是爱招虫子的,每回去木兰都被咬得满腿包,不如请了那郎中随行,咱们也算多有个预备。” 胤礽对这等小事倒可有可无,他回头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辛苦你了,既如此,便让额楚去查查那人的身家底细,若是清白可用的,便叫来备着。” 安顿好了季郎中,又得了太子爷的首肯,程婉蕴心里便定了一大半,却听着外头小宫女隔着帘子福身回禀:“大福晋、二福晋过来请安了。” “请到偏厅喝茶,稍候。”程婉蕴朗声道,连忙将太子爷的帽子给他系上,嘱咐何保忠将早点也提过去,太子爷得了康熙的旨,每隔十日便要给十八往后的小皇子、小皇孙讲一回学,因此今儿早早便要走了,也来不及陪着她吃饭,便让何保忠打包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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