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卞遵就用实际行动体会了把幼儿常被教育的“一心不得多用”,大概想的太多,他掌心一疏忽,剑险些脱手。他将呈离心飞出之势的佩剑险伶伶地抢救回来,便已来不及抵挡趁空插向胸口的白刃。 剑刃刺破空气的熟悉声音头一回响得这样近,一个似乎可堪作为遗言的念头兀地在他脑海里升起:虽不知夫人有没有顺利脱身,但我卞遵今日且算不辱使命吧,只是可惜没机会跟大人汇报了。 而下一刻,现实又告诉他:还是有机会的。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策马赶来的人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卞遵的身体堪堪擦过奔他而来的白刃,前额一条不羁飘起的“龙须”当即被削断半截。 变故陡生,不光卞遵,杀手们也怔愣一瞬,但此刻还剩下的杀手都是跟卞遵厮杀一路还能活下来的,生死关头,他们很快反应过来,三人围向来人,两人瞅准时机对翻滚在地的卞遵补刀。 来人马术过人,猛地勒紧缰绳,胯下骏马扬起两条前腿避过拦腿一劈,落下时顺势踏断了挥剑杀手的右臂。杀手的惨叫刚发到喉咙便漏气似的哑了回去,他的喉管被割断,口中与颈上喷血不断,站着断了气才重重栽倒下去。 与此同时,马上人单臂撑着马背,两条腿分别正中另两名杀手胸口,这一踹虽不致命,却也带着十足力道,杀手们纷纷往后踉跄几步,正撞上准备上前给卞遵补刀的两人,经这一撞,两把刀双双落了偏,一把插在卞遵颈侧,颇为对称地削断了他的另一根“龙须”;另一把则险而又险地落于他裆下三寸,刺穿衣袍,好在避开了要害。 卞遵冷汗才下去一茬,这会儿又冒起更密的一层,对面黑衣人的手尚未从剑柄上移开,两人在这副诡异姿势下四目相对半秒,卞遵条件反射似的抬腿猛踢,只听“咔嚓”一声,那人鼻梁骤断,掩面惨嚎着向后退去,从后撞进马背上人守株待兔的剑尖。 卞遵踢人的同时,身体也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娴熟地避开颈侧的另一把剑,两条半截“龙须”随着动作在风中飞扬,他自觉春风得意帅气逼人,嘴也跟着活泛过来,正要跟后加入的骑马人说句“多谢了兄弟”,冷不防看见月光下景星延冷若冰霜的脸,双腿一软,差点没再躺回去。 场上仅剩最后三名杀手,当着冷脸上司的面,卞遵中规中矩地割了三人的喉,果断迅速,神色严肃得好像这辈子嘴上没跑过马。 “交给你看好的人呢?”景星延问。 “我让夫人……自己跑了。” 景星延素来只要结果,不喜听解释,事态紧急什么的都是屁话。 卞遵后脊第三批冷汗浸透了贴身里衣,恨不得刮自己几巴掌:刚刚瞎想什么想?没机会跟大人汇报有什么好可惜的? “自己跑回宅子,不许骑马。”景星延面色愈沉,语气里结着冰碴。 卞遵想想从新娘冢到尹宅的漫长道路,虽觉得腿软,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当下“龙须”被削去半截,形象欠佳,有些现眼而已。 可紧接着,景星延的下句吩咐传来:“我见你刚刚自我感觉很是良好,近一个月就保持这个形象吧。” 卞遵:…… 我笑了,我装的。 卞遵遇到景星延苟下一条命,季夏那边却仍在水深火热中苦撑。 外头三拨人肚子里坏水流得风格迥异,新加入的第三批与前两批人又有不同——他们像跟谁都有仇,疯狂地与所有人进行无差别厮杀。 正房房门不断被撞击,箭矢见缝就往里射,其中一支紧贴季夏平整的肩头飞过,没入被虫蛀得斑驳的木梁,引起一阵剧烈摇晃。 季夏往肩上摸了一把,无比庆幸没长斜方肌那块肉。 惊魂初定,又一支箭长了眼似的直取她面门射来。 季夏:糟糕,脸我还是长了的…… 肩膀被猛地一扯,闻怀初拉着她避过那支“毁容箭”。 “你还真一点武都不会……”他说着又挥落一支箭:“怎么敢不管不顾冲过来的,我还当你是藏拙。” 闻怀初半点不知怜香惜玉,扯季夏的力道粗暴至极,季夏猛一个趔趄,适才匆匆跑来时颠松了一半的头发彻底散落,埋怨似的打在闻怀初手背,引他触电般缩回了手。 闻怀初缩完,又觉自己这动作像个被轻薄了的小姑娘,扭捏得不成样子,于是找补似的伸手撕下季夏剩的半边小胡子,刻意挂上好似刚摸了脸蛋揩了把油的轻佻:“漂亮小姑娘,跑这儿来干嘛?” 季夏适才光想着卦象,一时竟忘了来新娘冢的初衷,这会儿被他提起,反应过来立即问道:“现在几时了?” “亥时?子时?”说了没两句,又有支箭朝他们射来,这回闻怀初扯季夏的动作用了绅士的力道,堪堪避过箭矢,续上没说完的话:“这荒山野宅也没个滴漏,谁知道……小心!” 他们今晚委实不大走运,刚刚那支箭在被他们避开后,再次射进了那根摇晃的木梁,木梁在“吱呀”呻*吟一声后从中断开,又很是不巧地正倒向二人站的位置。 闻怀初耳聪目明,反应奇快,无奈他今日穿的是与闻怀宁出嫁时一模一样的婚服,仓促间被繁琐下摆绊了下,这一滞便拖累了速度。 眼见避无可避,他小幅调整了站位,确保将季夏护在身体侧下方,自己则避开要害用左肩扛下这一砸。 碰撞声后,是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嚓”脆响。粗壮的木梁以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砸在闻怀初肩头,直接击脱了他的肩部关节,滚落在地扬起一片尘灰。 漫天尘灰里,闻怀初眉心紧皱,咬紧牙关把一声闷哼压抑在喉间,一时痛得支撑不住身子,软倒在季夏的肩。因为疼,他喷出的呼吸都在发颤,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喷在季夏裸露的颈项,每一下都刷足了存在感。 流矢仍在飞射,在不大的正房横冲直撞,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季夏却好似隔离在喧嚣之外,耳畔被闻怀初的呼吸包裹,清晰得声声入心。 周围刀光箭雨,他们相偎沉默。 就在这时,又一支箭拖着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打破静谧自上而下射来,箭头直指闻怀初,似要把他钉穿在地心。 闻怀初满头冷汗,脱掉的关节尚未复原,稍一动就疼得钻心。这一晚,又是身又是心,他真的很累了,于是他阖上眼没有再躲。 身上忽的一重,他愕然睁眼,竟见季夏从他身侧翻身上来,用一个拥抱将他护在了怀中。 生命里总有那么几个刹那,能被当下的际遇跟心境拖得无限长。 譬如此刻,飞来的箭停在半空,闻怀初惊愕难掩的眸撞入季夏下垂的视线;京城居民区,寻常百姓家的滴漏刚漏完一壶,街道上传来敲锣打更声。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外头保护闻怀初的一波人已被其余两批屠了干净,没了阻挡,越来越多杀手砸向正房房门,房门摇摇欲坠;门内,敖朝死命抵挡仍难挽狂澜,埋藏三年的秘密冒到嗓子眼,亟待寻时机脱口,看向闻怀初时正见那只飞在空中的箭;新娘冢往北的大道,卞遵拖着滑稽的半截“龙须”奉命狂奔;东面小路上,新加入的一波人已能看出身份——他们奉景星延之命,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等候在稍远些的地方随时准备接应闻怀初;荒山脚下,景星延策马把周围翻了个底朝天后,总算在此发现了简云桉的鞋印,朝黑暗中狰狞的荒山投去疼惜一瞥;白骨堆中,简云桉抱紧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抬眼,一颗星星都没看见…… 一切都发生在同一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我亲手算出的命定爱情~
第27章 星延 荒山上坟头草长得比人高,夏季到处都是蚊虫,时不时掠过简云桉耳边发出“嗡”的一声,吓她一个激灵。这座荒山充当的是寻常话本子里的“乱葬岗”角色,有的死人没被埋好,还支出一截森森白骨。 月亮太暗,简云桉视物不清,很不走运地被一截腿骨绊倒,抬眸又恰与一个骷髅头对个正着,吓得惊叫出声。 遍地都是死人,有的安于地底,暂与她相安无事;有的人虽死了许久,还伸出骨头架子刷一回存在感,锋利的杂草和红着眼往人前凑的蚊虫环绕身边,简云桉只觉哪儿都不合适活人待,绝望得想哭。 事实上,她也确实哭了,一边哭她还边想:要不出去吧,被杀死就杀死了,一剑穿胸倒痛快得多。 只是她还是有点舍不得,她这么年轻漂亮又善良,不说死时繁星相送,至少也该死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吧,何况她心里还藏着个小秘密没讲。 简云桉忽然很想念景星延,离别是这样不期而至,若早知临行前给他留的条子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她就多写一点了。她的仲夏星夜图也没完全画好,她送了那么多人盘子,怎么能唯独没他的?那等她死了,他岂不是连点念想都没有,轻易就能把她给忘了? 思前想后,她怎么想都觉得当下不是死的良机,可置身荒坟堆里又实在难熬,抉择一番,她决定如果能在天上找到一颗星,她就离了这鬼地方,届时外头风波平了也好,刚出去就被弄死也罢,全都看命了。 简云桉仰头,透过树木和杂草缝隙安安静静地找星星,有了事情做也不再那么害怕,只是偶尔还是会被突然凑过来的蚊虫吓得一抖。 她听过一种说法,随夜色渐深,地面能见的星会越来越多,她轻轻屏息,有点希望星星快些出现,又有点没那么想。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上山了。步伐很轻,但在此刻静寂的荒山,却响出了密不透风之感。 简云桉被这声音砸得喘不过气,幸而浓深夜色下周遭一切都不过缥缈虚影,她紧紧屏着息,动也不敢动,试图装死物混过这一劫。 然而一只蜈蚣很没眼色地爬上了她的手背。 她条件反射地一抖,呼吸难免一重,来人耳朵比狗灵,登时止住前行的步子,脚步在原地略动了动,似是转身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简云桉一颗心险些撞出胸腔,认命般仰头再次看了一眼,星星依然没有出现。 她扁扁嘴,觉得今晚真是糟糕透顶。 有片刻时间,两人都没出声。 对方既没走,也没奔她而来,简云桉一时不知对方发现她没有。她竭力平复心情,唯恐心跳声剧烈暴露自己。 然而这时,很突然地,后上来的人竟开口了。 “云桉?” 是景星延的声音。 在某些时候,语言是带有力量的,尽管话语或许简短、声调或许平淡,但它就是能提醒你“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就这两个字,几乎勾起了简云桉今晚所有的疲累、忧惧和彷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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