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临把手中点心吃完,起身,离开了瞿宫。 郊外一座大宅子里,谢长临与一白发老人对弈饮茶,两边的梅花飘落,花瓣落了满院子。 “先生,今日有话要说?” 白发老人回神,捋了把花白的胡须,声音是年过古稀的沧桑浑厚,“皇子,近日朝堂行事太过偏激,当有两全之法,不必走极端,引天下人为敌。” “先生,我沉寂十几年,要做的,不就是与这天下人为敌吗?” 谢长临整个人毫无生气,哪怕是在这位教导了他数年的先生面前,他也没多少除了淡漠之外的情绪。 白发老人垂下苍老的眼,沉重的叹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又听谢长临道,“若我再激进些,那江文山如今已是一具尸骨了,还容得他嘚瑟大司马要回朝一事?” 他落下一子,将先生的棋节节败退,“大司马也得死,早晚的事。” 白发老人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倒了盏茶,看着他许久,道,“皇子,我的时间不多了,未来的路如何走,还望皇子三思,一子行错,满盘皆输。” 谢长临神色更加落寞了几分,连捏着棋子的指尖都透出几分寂寥。 “先生,连你也要走了吗?” 看似平静,却透着无边无际的孤寂。 先生何尝不觉,兀自红了眼眶,低着头抹了抹眼睛,又重重咳了几声,“老朽残喘至今,已是偷来的,早该到头了。” “皇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你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从前想教您诗词歌赋,想教您读万卷书,希望能教得您明事理,辩是非,做个明君帝王,后来却是不得不逼着您学兵法,学那些保命的玩意儿......” “甚至不得不逼着您舍弃是非,沉浮于国恨家仇......” 他说着,不停的咳嗽。 谢长临眉眼微动,扯了扯嘴角,“先生,这是我的命。” 先生的嘴轻颤,手也在抖。 “是啊,是命......” “皇子定不能忘了,这一路是如何走来,你身后背着的,推着你走的,都是一条条亡命魂!” 风吹起谢长临的衣摆,墨发翻飞。 他被梅花花瓣裹挟其中,如一座无情无欲的神佛。 忘不了。 轻声的承诺被吹散在风中。 没人能看到,他手心已被自己握出血来,鲜艳的猩红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与那开败的梅花无异。
第36章 请滚 九月的第一场暴雨来的汹涌,几番惊雷过后,吞天噬地,顷刻间万物渺茫,烟波浩渺。 傍晚的时候,听巧巧回来说看到婉妃去了瞿宫方向。 她这几日每日都去。 反倒是自己,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谢长临了。 江妧坐在院前,赏着雨后潮湿余韵,看着雨滴淅淅沥沥的自屋脊沟壑滴落,眉间染上低落愁色。 直到一抹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她才如活过来般起身,奔向那个怀里。 谢长临低垂着眉眼,沉沉的看着怀里的小皇后,听她碎碎念叨着问自己想不想她。 想吗? 他今日将先生送出殡了。 他身边终于再无一人。 方才,站在先生的坟前,他只觉得周身冰凉,是这些年日复一日,熟悉的,连呼吸都冷的凉意。 突然就想来长乐宫了,想看一看那张能把他灼伤的明媚笑容。 而她竟也真如自己奢求的那般,望眼欲穿的等待着。 见到他才绽放。 谢长临第一次回抱住江妧,好似稍一用力她就消失了般,只敢轻轻的回拥着她。 江妧听见他略微带着沙哑的声音问自己,“娘娘,你会离开咱家吗?” 她的手紧紧圈着他的腰,一字一句坚定的回应他,“不会。” 谢长临心中那抹凉意缓缓散去,他嘴角勾勒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意,“若日后咱家发现娘娘骗咱家,咱家就拿娘娘点天灯。” 江妧在他怀中仰起脑袋,清脆道,“人也能点天灯?” 虽不知道今日谢长临怎么了,但他显然是愿意接受自己了。 江妧此刻简直想快乐的原地转圈圈。 谢长临的指尖在江妧的头顶轻轻一点,声音些许缥缈,“在这儿割一个十字花,把皮肉挑起来,再灌入丹砂,便可得到一张完整的皮,做成天灯,极有韧性......” 他一顿,“娘娘想不想看?咱家先做几个给娘娘看。” 江妧将他的指尖握住,脸上无半点惧意,“谢长临,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谢长临不作声。 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对银手镯,“呐,本宫给你准备了礼物,可能开心一点?” 怎么会有人送礼物送银镯子呢? 江妧微抿红唇,“这是送给满月的谢长临。” “以后还有周岁,两岁,一直到谢长临二十四岁的礼物哦。” 人终其一生都在为年少不可得之物。 收到银镯子的那一刻,谢长临知道。 他这辈子,注定是要输的。 江妧踮起脚尖,熟稔的亲吻他的嘴角,“开心点,谢长临,以后本宫会陪着你的。” 谢长临笑起来。 他这般笑,连春日里盛开的百花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的风采。 这晚,江妧在长乐宫的软塌上,被谢长临柔软的薄唇,还有将她化作一池春水的指尖带入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翌日,婉妃终于来了趟长乐宫。 一同到的还有消停了好些日子的桓承。 江妧给两人上好茶,神色淡淡,“皇上怎的和婉妃一道来了?” 桓承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朕来瞧瞧,皇后近日过得可滋润?” “肉眼可见。” 他轻轻松松就被气笑,咬着牙后跟,“你可知,凝嫔他爹闹成什么样了?” 江妧瞥向婉妃,她一如初见,一身青翠的宫衣,发髻清爽简约,让人能联想到江南河畔最为柔美的江水。 “娘娘,臣妾来,也是为了安妃一事。” 她红唇轻启,声音也叫人听了酥酥麻麻,舍不得与她大小声。 “本宫想升谁,还需要和婉妃你商量商量吗?”江妧淡笑着回,却并没有带着攻击性语气,好似真的很平静的在询问。 婉妃低下头,手绞着帕子,“娘娘刚入宫那段日子,臣妾身子不适,未能常常来拜见娘娘,娘娘可是怪臣妾?” “哪能啊。”江妧皮笑肉不笑,“只是安妃是本宫妹妹,她受了委屈,本宫不愿坐视不理,婉妃你依旧是四妃之首,安妃如何也不会越了你去,你在担心什么?” 婉妃没想到她会说的如此直白,美眸中盛着错愕。 “要没其他事,你便先回吧,本宫与皇上有些话要说。” 江妧浑身散发的气势,轻轻松松就将她压住。 婉妃纤手攥着帕子,笑容有些勉强。 这便是她与皇后的差别吧,她有巨大的靠山,有家族给她撑腰,甚至还有凤印在手,根本不用怕什么。 她唯一能依仗的...... 婉妃紧抿着唇,离开后直奔瞿宫。 江妧从她背影上收回视线,看向桓承,“皇上,近日您在朝中可威风了,臣妾都听闻了不少您的英勇事迹呢。” 桓承:“......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在嘲讽朕。” 江妧轻笑,“掌印放权给您了?” 桓承抿了口茶,神色不郁,“他要朕增加税收,朕加了,前朝大臣给的压力朕也顶下了。” “嗯,所以皇上今日来?” 桓承好似才突然想起自己来干什么了,气的一拍桌子,“你将凝嫔放出来,朕好安抚安抚他爹。” “不放。” “你这女人倒是心狠。”桓承冷哼,“凝嫔好歹做了你几日新欢,陪着你又唱曲儿又跳舞的,你说翻脸就翻脸了。” “你比朕还适合当个薄情负心汉。” 江妧的嘴角一抽,很是奇怪的看着他,“你怎的,经常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可是这几日压力过大把脑子给压坏了?” 桓承拍开她的手,一脸烦躁,“你不放人,朕干脆去把人杀了算了。” 谢长临看到肯定欣慰。 江妧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放出来可以,臣妾得把人交给安妃出出气,这总行了吧?” 桓承一脸不屑,又开始冷笑。 江妧不惯着,立马就要赶人。 桓承从李德全手里接过一本册子,塞给江妧,“多看看这个,朕真是为你煞费苦心。” 江妧翻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桓承的梅开二度。 册子里是形态各异的桓承。 站着的,坐着的,笑着的...... 她都不知道那些画师怎么能画出这么多他的姿势来。 她将册子摔回那人身上,“滚!” “皇后,你好歹是个皇后,言辞能不能得体一点?” 江妧深吸一口气,“皇上,请滚,谢谢。” 桓承:“......”
第37章 要谁给你脸 凝嫔从冷宫出来后,江妧把她交给楚岁安,但小白兔终究还是小白兔,连重话都骂不出半句,让人安然无恙的回了悦华宫。 谢长临近日常在天色将黑的时候出现在长乐宫,偶尔会问江妧晚膳吃了什么,但每次他都是知道的,大抵就是想要听江妧多说些话。 她今日不愿说了,只贴着他蹭道,“千岁,你是如何打发婉妃的?” 谢长临把玩着一根玉簪,神色淡漠,“没见。” 江妧轻笑,打趣道,“千岁竟如此心狠?” 谢长临瞥她,“那娘娘希望咱家如何?是将她杀了图清净,还是允了她当日之事,让娘娘把安妃撤下来?” 这题她也无解,不见倒是也不错。 江妧满意的亲了亲谢长临,“奖励一下。” 谢长临轻哂,“娘娘知道放凝嫔出来是放虎归山吧?” “总不能真让皇上杀了他爹爹吧。” “有何不可?” 谢长临将玉簪插入江妧的鬓间,动作自然的收回手,“惹娘娘不痛快的,都杀得。”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戾气让江妧少有的沉默了一瞬。 她贴在他的胸膛前,鼻尖嗅了嗅,轻声道,“千岁今日去杀人了?” 谢长临不语,只微微蹙眉。 江妧见状,将他拉到榻上,替他揉起肩,捶起腿,沉着眉眼,专注的不多言。 她不说话,谢长临也就安静的盯着她,半晌,将人动作止住,“娘娘该累了。” “那希望千岁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江妧目送他离开,久久未能收回视线。 谢长临回到瞿宫,重新沐浴了三次,直到身上再无半点血腥味才作罢。 荣庆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前来,“千岁爷,您吩咐的东西,奴才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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