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眉眼,宛如那拂过死水的春风,掀起淡淡涟漪。 “辛苦了,谢长临。” 江妧仰头,吻上他的眉心。 他本该是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或许会在仗剑走天涯的时候宰几个作恶多端的匪徒,然后潇洒的骑上自己的骏马,笑得肆意张扬,“遇上小爷我啊,算你们倒霉!” 也可能会结识几个知己好友,常一块儿喝酒下棋,吟诗作乐,讨论遇上了哪家美人令人惊艳,却只能腼腆得红着脸不敢上前搭话。 更或者,嘴里叼根草,痞里痞气的冲着小美人儿吹口哨,然后被骂一句登徒子还笑得贱兮兮凑上去问,“小娘子家住何处?婚否啊?” 如何也不该是现在这样,经了净身之痛,被人骂着奸宦,冠上恶名,过着与自己理想背道而驰的生活,满身寂寥。 江妧心中明白,他是来历劫的神,可在这人间苦涩的二十多年,也是他实实在在一日一日熬过来的。 酥酥麻麻的感觉令谢长临浑身一震,他喉间动了动,眼中竟然泛起微不可见的湿意。 他伸手,轻柔的拉住她的手,低头,亲吻她颤抖的指尖,又温柔贪餍的啃咬,浓稠的暗色在他眸中再难化开。 世人念他作恶多端,暴虐无道,咒他早日落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再不为人,他习惯了,甚至不屑听,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迟早要死,是迟早要坠入地狱爬不出来的。 从未曾想过,有这样一个人,会满眼心疼,亲吻珍宝似的吻他,对他说一句,“辛苦了,谢长临。” 好似能懂他,懂他的无奈,懂他每走一步脚上会被划得如何鲜血淋漓。 并且无条件的明白他,心疼他。 “江妧。”他晦涩的喊,“若你也骗咱家,咱家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不想计较了,不管她的感情是真是假,只要她能做到她曾说过的,永远不会离开。 “叫我迢迢吧。”她弯眸,轻轻往前,靠近他的怀里,“长临,我是你一个人的迢迢。” 淮南山上,她没有名字。 那个天神曾抱着她,遥望远处,“迢迢星河入梦,点点渔火不休。” “这山上竟能瞧见人间这样的夜景。”他低头,看着怀中通体雪白,奄奄一息的金瞳猫,轻笑,“撑住了,小猫。” 她后来问大树爷爷,“迢迢是什么意思?” “遥远的意思,怎么了小猫,刚成人形就要开始学习了?” 她喃喃,遥远的......天神离她确实是遥远的,触不可及的。 她笑,“大树爷爷,以后我就叫迢迢啦!别再叫我小猫儿了哟!” 她回神,见谢长临看着自己,半晌意味不明的勾唇,“迢迢......” 江妧没有小字,更不叫迢迢。 但是,无所谓了,管她是谁。 小皇后突然眸光一亮,想起什么似的,仰头望着他,“你的本名叫什么呀?” 大燕七皇子总不能拿真名出来晃悠吧? 事实证明,他比想象中还大胆嚣张。 他懒洋洋的扯起嘴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谢长临。 ...... 江妧正因她两关系突飞猛进而每日笑容满面,连冠初都看出来了,奏的琵琶曲比初次弹给她那首悲情曲还伤感些,每次都能给她和楚岁安听得泪眼朦胧。 直抓着他问,“冠初,你到底经历过什么,是不是跑了几个夫人才有此感悟?” 冠初:“......” 他垂眸看着江妧,一如初见般笑,“娘娘,若冠初出宫了,你会偶尔想起冠初的琵琶曲吗?” “会啊!”江妧连忙应道,但很快敛了笑,“你真要出宫了?” 冠初想起谢长临两日前的话,点了点头,轻声,“或许吧。” 江妧由衷的祝福,“那本宫就祝冠初肆意江湖,平安喜乐,一切顺遂。” 冠初深深的看着她,有太多想说的话如鲠在喉,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冠初也祝娘娘,无虑,无忧,一岁一礼,寸寸欢喜。” 江妧不知怎的,鼻尖竟然有些许泛酸。 与冠初相识以来,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自是不舍。 楚岁安突然凑个脑袋进来,疑惑着一张小脸,“合着臣妾一直是个局外人?” 江妧失笑,冠初也笑,“也祝安妃娘娘平安顺意,日日欢愉。” 满意了,楚岁安拍他肩膀,“冠初公子,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有些话不说,便是永远的遗憾了。” 她暗暗瞟了眼江妧,示意冠初。 他抿唇,无言。 傍晚,三人在江妧院中喝得迷糊,谈天说地,还为友谊天长地久干了好几杯。 两人要离开时,冠初到底没忍住,伸手抱住了江妧,颤声在她耳边低低道,“冠初白日里想问的不是琵琶曲。” “娘娘,可会偶尔想念冠初?”
第57章 冠初像另一个你 江妧怔住,酒意上头,让她大脑有些晕乎,下意识伸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会的。” 冠初轻嗅着鼻尖清雅的栀子花香,克制着闭上眼,手抚上她的墨发,片刻,轻声道,“娘娘,若您想要冠初留下......” 只半句便说不下去了。 江妧很坦诚,连掩饰都不愿,是真的希望他出宫,她以为他留在这里是被迫,是束缚,未曾想过,若是他不愿,谁也勉强不了他。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连楚岁安都知晓。 江妧装不知,便是答案。 他还要挣扎什么? 果然,江妧坦然又真诚的笑,“冠初,你不该被皇宫困住,还记得初见,杨置使与本宫说,这冠初公子呀,哪哪都好,就是心气儿太高,本宫都能想象到你说‘这安楚无人能配上我的琵琶曲’时是怎样的不屑与张扬。” 她像拍小孩脑袋似的拍拍他,“虽本宫有幸,未被冠初公子嫌,但你志不在此,该是鸿鹄,抱着琵琶走遍天下岂不美哉?” 话已至此,明晃晃的拒绝。 冠初最后用力的抱了抱怀中的月亮,才隐忍着拉开了距离,退后两步到了自己该到的位置上。 他用那双足以令世间万物为之倾倒的眉眼静静看着江妧。 半晌,他唇角微扬,“与教坊司一同进宫那日,不是冠初第一次见娘娘了。” “娘娘刚从江南回来时,半道上冠初就已有幸惊鸿一瞥。” “能为娘娘奏曲,是冠初的福气,对冠初来说,亦是恩赐,能得娘娘这两个月的真心相待,冠初此生铭记。” 他一如初见般笑,柔如大江湖畔拂过柳枝的晚风,“娘娘哪日想冠初......的琵琶曲了,冠初定忙不迭进宫奏与娘娘听。” “月亮在天上,冠初能时常抬头望一望,足矣。” 他从长乐宫出来后就去见了谢长临。 “师父。” 谢长临背手站在窗边,回头瞥了他一眼,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他方才抚过江妧墨发的手,“你若不是唤咱家一声师父,死八百回了。” 冠初低低笑了一下,“是啊,仗着师父几分纵容,冠初放肆了。” 早在围场树林里,他故意被那条小青蛇咬了口,只为把江妧的目光从谢长临身上拉过来。 他多次包含私心阴暗的明里暗里,深知不该,但这种小伎俩,谢长临看都不屑看。 他的师父,从来都是坦荡荡。 冠初释怀的吐出口气,“师父,冠初这便出宫了,日后有需要冠初的,冠初时刻待命。” “嗯。”谢长临漫不经意应了声。 冠初郑重行了一礼,“师父,多加珍重。” 谢长临眸光幽深,不再看他,“出去银子不够使了便到东厂取,日子大可过得肆意些,早前那些卖艺的本事没必要拿出来折腾了。” 冠初闻言,心口一热,低头掩去眼中湿意。 也不由得想到,未进宫前,谢长临带着他奔波挣钱的日子,那时他的师父也不过十二三岁,习过琵琶习过乐曲,后来到处寻机缘通商路,被辱过骂过,磕得头破血流,都只是为了挣些银钱,有能力养他手底下那些人。 现在外人只能看到他手握权势,目空一物,却未曾想过他一身寂寥,满身风霜。 看着谢长临的背影,冠初心头漫开愧疚。 为何试图与他争那一丝温暖呢? 他屈膝跪下,深深拜礼。 “师父,望珍重身体。” 谢长临在他离开后才回头遥遥望了一眼。 半晌,轻嗤了一声。 他何尝没有私心呢? 来到长乐宫,江妧正晕晕乎乎的的趴在榻上,嘴里迷迷糊糊的念叨着什么。 巧巧正想行礼,被他大手一挥赶了出去。 他微微附身凑近江妧,只听她小嘴里嘟囔着,“这酒怎么这么上头啊,方才不晕,现在我感觉天地都在转。” “巧巧啊,你是不是给我喝了假的桃花酿?” 谢长临低笑,却被她突然扬起的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巴掌打到脸上,不疼,但是江妧停下了动作,眯着迷蒙的眼抬头,细细望了会儿,“咦,巧巧可是学了读心术?怎知我想见长临?” 爪子挠上谢长临的脸,为所欲为的揉捏,“是你吗谢长临?” 谢长临颇为无奈,却也没制止她的动作,“咱家要知娘娘喝多了是这德行,便不来了。” 江妧只觉得耳边嗡嗡的,但是那声音极其好听,她傻傻的咧开嘴,“谢长临,你来看我,我高兴。” 说完摇头,“不对,是本宫高兴!” “刚入宫那会儿,你就因为本宫唤你时没用自称,嗝~”她突然打了个嗝,继续道,“就因为本宫没用自称找来嬷嬷又折腾了本宫好几日。” 她一副要哭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本宫在家学规矩有多痛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京城都没能去转转,听说可繁华了,嗝~” 谢长临默了片刻,淡声问,“娘娘想出去转转?” “现在不太想了,这宫里有谢长临,待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大着舌头嘟囔了一句,好似累了,无力的趴回床上,抱着枕头晕晕乎乎的闭上眼,“啊,好晕好困。” 尽管如此,她嘴里还没消停。 “长临,冠初很像另一个你……” 谢长临心头一怔,忽的就软成一片,伸手轻柔的理了理她的碎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如玉,还泛着红的粉嫩脸颊。 触感太好,他一时不愿收回,到最后没忍住,重重捏了一下,听她喊疼才收回手。 神色无异的站起身,替她摆正睡姿,又耐心的盖上被褥,静静站在床边垂眸盯了好一会儿。 离开前,他淡淡叮嘱巧巧,“备好醒酒汤,青果煎水,待娘娘醒了让她服下。” 巧巧赶忙应声,看他要走,暗暗松了口气,却被他回头吓得轻颤,“千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5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