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舟被一股蛮横得不讲道理的期待和渴求攫住了心神,他暗自压抑着迫切,状似心绪平和道: “我不会不顾你的意愿,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但我即位未至一年,后位一直悬而未决,前朝便总有人想从中参与谋划些什么。我想请你暂居皇后之位,助我平息朝中那些起伏不定的心思。” “待我在朝政上更加得心应手,你便可功成身退,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绝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但如今,实在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果然,这应该才是他的本意。 容清棠想着。 她垂下眸子,细致地重新翻看了一遍那几叠奏折。 从绵延皇室血脉到稳固国本民心,大臣们从不同方面谏言,为的都是后位上的人选。仿佛后位一日不定,朝野上下便不得安心。 上折子的大臣们官位各不相同,却能从他们推荐的人选中隐约分出派别来。 太上皇自几年前起便不时在山寺中修行,去年退位后更是再也不干涉朝政。新帝今年秋日才及冠,即便他已登九五,或许在朝中也少不了受到掣肘。 可在此事上,容清棠也无法给他助益。 “为何我最合适?”她问。 因为我只想要你。 “因为选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壮大某一方势力,打破当下的平衡。” 卫时舟说。 “到时刘相未除,还可能生出新的隐患来。” 刘家曾连续出过三朝皇后,积累起来的外戚势力盘根错节,官官相护,成了朝廷的蠹虫。 是以即使从卫时舟的皇祖父那朝便开始着手应对,不再让刘家女子入宫,可刘家的势力仍然不容小觑。 但太上皇在位时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强硬地剪除了刘相的大部分党羽,最大限度为卫时舟扫清障碍。 刘相断尾求生,如今虽还身居高位,在朝中的势力却也大不如前。 此时无论朝中哪位大臣的家眷坐上后位,即便树欲静,恐怕也会有四面八方的风想要摇晃他的本心。 到时便可能出现另一个刘家。 卫时舟虽未明言,容清棠也明白过来—— 她的父亲虽也曾身居高位,但眼下,她身后并无在朝为官的父兄。 且她已与安王府断了关系,收场时闹得并不好看,也算不上是安王那边的人。 由容清棠坐上皇后之位,哪一方都不能如愿,但他们的对手也没有赢。 卫时舟便能在这个平衡里继续减少掣肘,肃清朝野,铲除奸臣。 父亲一生的夙愿便是能扳倒刘相,容清棠又思及前世卫时舟为她修墓立碑的事,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但她没有立时应下,而是继续问:“需要多久?” 机会稍纵即逝,卫时舟长指微蜷,按捺着心底汹涌的情绪,声音平稳道:“至多两年。” “这两年内你我只需有夫妻之名,我绝不会冒犯逾距。” “两年后,无论我所图之事的结果如何,你都可以离宫。” 卫时舟意味不明道。 若两年之后她仍对他没有感情…… 卫时舟心里一沉,不再细想。 “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不受任何宫规限制。后宫事务我也可以另外安排人来打理。” 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 容清棠越听越觉得意外。 既是约定暂时夫妻,自然不必涉及夫妻敦伦。可除此之外,他不仅不需要她打理后宫事务,且允许她随意出入宫廷? 未免也太自由了些。 容清棠柔声说:“在其位谋其职,既然暂为皇后,后宫事务我也会竭力处理妥当。” 若事事假手于人,或许还会旁生枝节,惹人怀疑,到时反而得不偿失。 卫时舟心里一动,浑身的血液都泛起了热意,语气险些不稳道:“你同意了?” “嗯,”容清棠点了点头,“便以两年为期。” “您所图之事亦是家父的遗愿之一。两年之内,我会尽我所能地协助您。” 父亲离开前一直放心不下的,除了她的婚事,便是朝堂。 她与谢闻锦的婚姻已经潦草收场,但朝堂清明,政通人和,亦是容清棠所愿。 卫时舟微不可查地轻出了口浊气,指尖不自觉升起阵阵麻痹之感。 “好,那便有劳你了。” 容清棠顿了顿,故意问:“您不担心我到时贪图后位与权力,不肯让位吗?” 或许因为父亲的存在,卫时舟似乎很信任她,否则也不会与她商议这种事。 卫时舟眼底浮现笑意,温声道:“若你想,亦无不可。” 若真能这样,也很好。 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即便不是因为他。 容清棠摇了摇头,“打趣罢了,我并非不守诺的人。若您提前处理完前朝的事,我们约定的两年之期便也随之提前结束,我不会赖着不走。”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若您有了情投意合的人也可以直接同我说,我会提前把皇后之位让出来。” 卫时舟如今应该还没有心悦之人,才会让她暂代皇后之职。若有了比她更合适的人,自然也就用不着容清棠与他假装夫妻了。 闻言,卫时舟神情温和地点了点头,又道:“若你有了心悦之人,不愿继续陪我演这出戏,也可以告诉我。我会提前送你出宫。” 只是这话里有几分真,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容清棠不置可否。 既然答应下来,她便不会中途反悔。况且经历过那样一段冷淡无趣的婚姻,她也不觉得自己还会对谁心动。 夜深时山里起了凉风,卫时舟提醒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屋休息。其余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议。” 容清棠点头应下,却在准备起身时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她做的那碟杏花糕何时被吃完了?群青做的那碟反而没怎么动。 此处只有两个人,容清棠自己一直在看那些奏折没分出神来吃,便只有…… 她悄悄瞥了一眼卫时舟。 他的口味是不是有点奇怪? 怎么放着群青做的那碟堪称完美的糕点不吃,反而对她做的那碟平平无奇的青睐有加? 容清棠没有多问,和卫时舟告辞后缓步往自己的寮房走去。 今夜定下了一件大事,她还需要理一理思绪。 而在她身后,卫时舟在凉亭内待了很久。 直到容清棠走远,卫时舟才发现自己脊背僵直,肌肉紧绷,嗓间几乎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心跳也快得不成样子。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意舒展仍然发紧的长指,忽而笑了笑。 分明已经活过了一世,但在只有十七岁的容清棠面前,他竟还会如此紧张。 他卑劣地利用了她的家国之心,也把先生的遗愿算计进去,让她以为他当真只是为了政事,并无杂念。 但只有卫时舟自己清楚,那些都只是借口。他心底满是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贪念。 他只想要她。 幸好,无论如何,容清棠答应了。 两世为人,他终于能娶她为妻,长伴她左右。 至于两年后又该如何…… 起码今夜,卫时舟暂时不愿去想。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了开始了!腹黑的某人要把老婆拐回宫里谈恋爱了! 这一章的某皇帝:你我只需有夫妻之名,我绝不会冒犯逾距。 文案上让人在藏书阁里出不了门的某皇帝:嗯…… 棠棠:我想帮他搞事业但他竟然只想谈恋爱?
第17章 非她不可 ◎“难道您想掠夺臣妻吗?”◎ 月影零落。 容清棠踏着夜色往回走,不多时便看见柔蓝和绿沈正等在她的寮房外。 “怎么了?”她问。 柔蓝动了动唇没开口,绿沈则立马急道:“姑娘,那人绝对居心不良!” 一道赏月品茶便罢了,竟还把人留着聊到这么晚,怎么看都不正常。 容清棠下意识回身看了看隐没在夜色中的那座凉亭,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正色提醒道:“他是当朝天子,不可胡言冒犯。” 柔蓝与绿沈俱是一惊。 绿沈的声音虽小了些,却还是说:“那岂不更显得他别有用心?” 当皇帝的没事住到寺里来干什么?还专挑姑娘和离前后,怎么看都是有所图的。 之前谢闻锦也是这样,先想尽办法接近姑娘,讨姑娘欢心,最后伤了姑娘的人也是他。 容清棠摇了摇头,温声道:“今夜我们单独相处只是为了谈一桩正事。” “我不能与你们言明太多,但因为一些原因,我会与他成婚。” 这下别说是绿沈,就连柔蓝都没法儿再静下心来,她拦住冲动的绿沈,问:“姑娘要进宫吗?” 容清棠微微颔首,“若无意外,应该是。” 柔蓝本就不觉得姑娘和离后需要委屈自己孤独终老,可她也知道,姑娘并不是才见过几面就会冲动与人成婚的性子。 其中的原因姑娘不说,柔蓝也不会多问。 但皇宫比之王府,似乎除了更富丽堂皇一些,实在说不上还有哪里更好。 规矩更多,人心更复杂,虽宽敞却也可能会更冷清,待着恐怕更不开心。 柔蓝担忧地问:“若进宫为嫔妃,姑娘岂不是很可能会被卷入后宫那些污七八糟的勾心斗角里?” 容清棠语气自然道:“后宫里现在还没有嫔妃,即便以后有了,若她们朝我使那些腌臜手段,我应也可以应对。” 而且以卫时舟的秉性,既然是他主动与容清棠约定让她暂为皇后,到时应也不会坐视不理。 即便容清棠和父亲都看错了人,到时她也有法子自保脱身,不会让自己深陷困局。 见姑娘已经决定下来,柔蓝只好转而问:“那……那位有说会给您什么位分吗?” 既然是出于某些原因提前商议好了才让姑娘入宫,这些应该也已经谈及过了? 若位分偏低,柔蓝担心到时姑娘的处境恐怕还比不上在王府时。 谢闻锦虽待姑娘冷漠疏远,但王妃让姑娘执掌中馈后,府内还是没有人敢慢待了姑娘。 容清棠说道:“他让我当皇后。” 柔蓝:?! 这个位置的分量太重,柔蓝猜测今晚姑娘与那位商议的内容应也兹事体大。 “那待入了宫,我就继续在姑娘身边做宫女,守着姑娘。”柔蓝说。 难得安静了一会儿的绿沈这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我和群青,是不是得……” 他欲言又止,满脸愁绪地看了柔蓝一眼,又立马转身跑去暗处找他哥了。 若要进宫,柔蓝可以做宫女,但他和他哥群青是不是就只能做太监了? 柔蓝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但容清棠大概能猜出绿沈是想到哪儿去了,哭笑不得道:“让他别乱想。我不会一直待在宫里,等事情结束就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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