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逆子!” 太后盯着他额上仍未恢复的伤口看了几息,才道:“哀家连未来儿媳都看不得了吗?” “朕不放心她来您这里。” 卫时舟声音冰冷道:“毕竟,春日宴那晚,您曾派人去刺杀她,不是吗?” 太后神色间骤然浮现出一抹慌乱,又很快被恼怒的神情遮掩了过去。 “你是想污蔑哀家,为你的皇后扫清障碍吗?” “只要哀家在这后宫一日,她便休想好过!” 卫时舟并未与她争论,只是道:“无论您承认与否,朕都不会再给您对她下手的机会。”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容清棠,即便那人是他的生母。 “混账!哀家当年就该掐死你!”太后脸色阴沉,声音尖利道,“不!早在得知怀上你时,便该一碗滑胎药下去,让你不能来这世上!” 卫时舟已对这些话习以为常,平静道:“当年您没能掐死朕,也没能让朕死在您的责罚之下或是去黔州的路上,今后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若在宫中实在住得不顺心,母后大可搬去西郊行宫。朕也可以亲自送您过去,只当尽几分孝心。” 话毕,卫时舟不再久留,起身径直离开。 不顾太后在殿内继续摔东西发脾气,也不理会她那些恶毒的诅咒。 卫时舟自记事起便知道,母后对他恨之入骨。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母后这般无法容忍他的存在。 屏退跟在自己身后的宫人,卫时舟独自走在宫中宽阔平整的路上,不自觉想起了自己曾走过的那条无比漫长而崎岖的道路。 卫时舟十一岁那年,曾徒步从长安走到黔州。 那时的卫时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但长大后的他知道,从长安到黔州,若日夜兼程加急送一封军报,不断更换最好的马匹,也需要耗费八日。 那时黔州等地连年干旱,庄稼歉收,而当地官员中饱私囊,贪污了朝廷赈灾的粮食与银钱,当地起了严重的饥荒,饿殍遍野。 父皇问那时身为太子的卫时舟该如何,他便如实说自己觉得应在重新拨款运粮赈济百姓的同时,对那些贪墨的官员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父皇与他的看法一致,但母后以要磨炼他的心性为名,向父亲提议,挑几名武艺顶尖的护卫陪着他去一趟黔州,以太子之身亲自应对当地的灾情,也为他积攒经验与声名。 在卫时舟的记忆里,母后少有那般温柔地对待父皇的时候,所以父皇同意这个提议时,卫时舟也是开心的。 他以为父母的关系终于开始缓和,自己也得到了可以历练的机会。 母后亲自送他出了长安城,却在临别前斥责他不该如此心肠狠毒,暴虐成性。直到那时,卫时舟才知道,母后要他徒步走去黔州。 那不是历练,而是惩罚。 “若你能活着回来,我便不会再每夜掐你的脖颈了。”母后对他说这句话时,笑得很温柔。 原来她每晚动手时都知道,他其实醒着。 卫时舟就这样被母后逐出了长安。 那些精挑细选而来,原本应保护卫时舟前往黔州的人,却在将他带离长安后收走了他身上的所有钱财,像押解流放的犯人般押着他往黔州走去。 没人给卫时舟水和食物。 那些武艺高强的人分明带了干粮,却只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捡,去讨,去打猎,吃草根树皮都可以。 一路上走的都是那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卫时舟没有工具,也无法向任何人求助,勉强果腹都很难。 快到黔州时,那几人便消失了,不再跟在他身旁押解。 可到了当天夜里,突然便有人开始追杀他。 卫时舟虽曾和容先生学过武艺,可他只有十一岁,且一路走来已经体力不支,身体虚弱,他如何能抵挡那几人的同时进攻? 是以他只能伪造自己坠崖的痕迹,连日藏身在一片密林中,像深山中的野人一般昼伏夜出,以求自保。 终于走到黔州时,卫时舟已经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了,他身上的衣衫已看不出原貌,又脏又黑,他自己也瘦了许多,混在难民堆里也毫不违和。 但他活了下来。 卫时舟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和城外的难民们一起排队,想要领一碗可以让他填一填肚子的粥。 而终于轮到他时,卫时舟才看见队伍的尽头原来站着一个应还不满十岁的小姑娘。 她白白净净的,看着乖巧可人,正像个小大人似的站在一个妇人身旁。妇人每盛好一碗粥,那个小姑娘便会同时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排到了眼前的难民。 卫时舟伸出手去接她递过来的馒头时,看见自己脏得不成样子的手和她纤细白净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有些赧然,下意识想将手收回,那个小姑娘却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软声道:“没事的,不脏。” “快吃吧,哥哥肯定饿坏了。” 卫时舟不想耽误身后排队的人,匆匆接过粥和馒头便走远了。 他不愿占了难民们的口粮,饥饿感没那么难以忍受后,卫时舟便没再去继续领晚上的粥和馒头。 但黄昏时分,卫时舟正倚靠在树下沉思着自己该如何证明身份,参与赈灾一事时,那个小姑娘端着粥和馒头朝他走了过来。 “漂亮哥哥,你不吃晚饭吗?”她走近后这样问道。 卫时舟:“我不饿。” 小姑娘却皱起了秀气漂亮的眉毛,故意学着大人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不能撒谎的。” “饿了就得吃东西,”她又认真地说,“这几日我们都能有馒头和粥,再过几天,我爹爹说朝廷就快有人来帮我们了。” “你爹爹有朝廷的消息?”卫时舟忽然问。 “那当然,我爹爹是很厉害的人。他以前也是做大官的呢。”小姑娘有些自豪道。 卫时舟问:“你爹爹,姓什么?” “我爹爹姓容。” “我也姓容,我叫容清棠。” “漂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可以告诉我吗?”容清棠把馒头递给卫时舟,偷偷看了他一眼,轻声问。 卫时舟曾听容先生说起过很多和容清棠有关的事,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先生的女儿。 他的手紧了紧,说:“我叫卫时舟。” “我记住了,”容清棠声音温软道,“漂亮哥哥,快吃馒头吧,我刚才也吃的这个,挺好吃的。” “这是我刚找爹爹要的金疮药,你吃完馒头也擦一擦吧。”她指了指他双手上错落的伤口。 “擦了药就不疼了。” “每个人你都会亲自送药和馒头来吗?”鬼使神差地,十一岁的卫时舟忽然问, 卫时舟还记得,那时的容清棠对他说:“不是,那边有伯伯和婶婶在给大家发馒头和治伤,但你好看,所以我想给你送过来。” “哥哥的手也很好看,如果留了疤,就太可惜了。” “很脏,不好看。”卫时舟说。 容清棠却摇了摇头,小脸上写满了认真道:“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谁都比不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栖月寒 30瓶;笑红尘 20瓶;37803188 10瓶;黎晨星、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婚前礼节 ◎他不像是会索求无度的人。◎ 思及这些数年前的事, 卫时舟发现自己像犯人一样被押解去黔州的那些时日并未在他脑海中留下多么深的印象,但遇见儿时的容清棠后,他们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都还清楚地记得。 梦回那片危险丛林时,卫时舟也曾被魇住,深陷于狰狞暗夜中无法脱身。 可每回的噩梦都会在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现时,变成温柔而明媚的美梦。 卫时舟下意识抬起左手,长指探进右手腕间一处常年被衣料遮挡的地方, 轻轻摩挲着那里留下的一道疤。 当年抵达黔州后的第二日清晨, 卫时舟看见容先生带着容清棠一同来了城门外, 又像昨日那样开始给难民们发放粥和馒头。 卫时舟本想等容先生忙完后再去找他, 可他在排队的难民之外顿了顿足, 发现其中有几人的神色十分阴狠。 他们正目的明确地穿过人群, 隐约中似乎是在朝容清棠靠近。 卫时舟当即抬步朝容清棠所在的位置走去, 可几息之后难民中便爆发了混乱—— 有人忽然开始哄抢吃食。 尖叫声, 怒骂声, 啼哭声, 不绝于耳。 那几个神色有异的人见容清棠的父亲被人群推远了, 则趁乱继续迅速向容清棠靠近。 容清棠被眼前的混乱场面吓住时,那几人朝她冲过去, 嘴上还喊着: “那个丫头看着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抓了她威胁她爹, 我们就不需要喝这劳什子的稀粥了!” “那些当官的不拿我们当人看, 凭什么她还能穿得这么好!” “就是!凭什么!” …… 有两个瘦骨嶙峋的少年也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却是拼死挡在了容清棠身前, 哑声喊道:“你们冷静些!” “别被人利用了!” 另一个没比容清棠高多少的姑娘也艰难地将她护在身后, 还不忘回身温声劝哄道:“别怕, 不会有事的。” “你和你父亲都是好人,我们的命都是你们救的,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 容清棠从未被人吼过凶过,看见周围那些眼熟的面孔此时狰狞凶狠地朝她叫喊着,容清棠只能不停后退,眼眶也不自觉泛红。 容清棠的父亲很快便带着人控制了局面,但还没能穿过拥挤的人群靠过来。 那几个带头挑起事端的人仍对护着容清棠的那两个少年拳打脚踢。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随即拔出匕首朝着容清棠而去。 眼看着他即将在人群的掩盖下绕过那两个少年走到容清棠身后,卫时舟及时出手拦住了他,却在搏斗时不慎被他割伤了手腕。 年仅十一岁的卫时舟使出浑身解数,才得以夺过那把匕首将他反制。 容先生命人将那几人擒住带走时,卫时舟的右手正不断流着血,渗透进已经久未见雨的干涸地底。 怕那些血会吓着容清棠,卫时舟将受伤的右手负于身后,没有走近她。 但他却发现容清棠正神情怔愣地看着某处,眸中不自觉淌下清泪,似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卫时舟立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拥挤的人群被疏散后,地上还躺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他面色痛苦地阖着眸,满是补丁的麻布旧衣上有数不清的足印。一个妇人正跪在他身旁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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