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读了这么多书,反而却被消磨点的。 他为自己方才的自大羞愧,重新向谈宝璐郑重地行礼。 “姑娘,”这一次他不再只看少女姣好的面颊,而是将她当成了以为萍水相逢的友人、知己,“小生姓周,名兆。敢问姑娘芳名?” 听到这个名字,谈宝璐惊讶地往后退了半步,不敢置信道:“你叫周兆?” 周兆因她的反应微微一愣,复又温和地笑了起来,说:“姑娘可是认得我?” 谈宝璐立刻摇头,“不认得,不认得。” 她口中说着不认识,但眼睛仔仔细细又瞧了瞧眼前男人的面容。 瘦长的脸颊,丹凤眼,眼角一枚淡痣,鼻梁顺直,鼻尖微压…… 真的是这个人,没错了。 赫东延这人上一辈子除了到处睡女人,过得也挺窝囊。 但他唯一可取之处是,他的运气相当的好。 他虽才疏学浅,愚昧昏庸,但毕竟正正经经坐了帝王之位,占了名正言顺的好处,不少才学出众的栋梁之才一心想辅佐他,为他除掉那个一手遮天的岑迦南。周兆便是赫东延智囊团中最不容忽视的那一位。 只可惜,周兆忠心耿耿,下场却同她差不离。 赫东延曾与岑迦南三番五次的决裂,撕破脸了,后又反悔求和,而每次求和,他都会亲手将忠心辅佐自己的谋士交出去。 而岑迦南也从没有手软。 如果周兆不辅佐赫东延,他的一生是否也会改变? 但像周兆这样正直的人,就算让他死一万遍,他依然会效忠圣上,因为这是他这一生所读的圣贤书里,耳提面命的东西。 “姑娘,姑娘……”面前的周兆又唤了她几声,谈宝璐回过神来。 她抬起眼,发觉周兆素净的面颊不知为何比方才要红润得多,尤其是鬓发外的耳朵尖上。 周兆又问了她一次:“敢问姑娘芳名。” 谈宝璐上一世见过那么多人,唯有周兆担得起一身傲骨,两袖清风。 但她不能和周兆走得太近,因为周勋没过多久应该就要向谈芙求亲了,但谈芙拒绝了他,周勋最后娶了一位与他家室相仿的妻子,也算是幸福圆满。 谈宝璐摇了摇头,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萍水相逢的,不必互留姓名了。”说完她掉头就走。 “姑娘……”周兆看着谈宝璐消失的背影,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谈宝璐独自在寺庙内转着,同时也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再见到岑迦南,不知不觉,竟绕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 院中种着一棵槐树,树冠硕大,撒下了一大片阴凉的绿荫。 从风水上说,院中种槐树不吉祥,因一木于院中,为“困”字。 但谈宝璐只觉得这棵树生长得可真好,养植它的人,一定非常细心。 方才寺庙中的小沙弥给了她几张红纸,说将心中所愿写于纸上,便可祈得佛祖保佑。 寺庙中其他树枝上都被祈福红纸给挂满了,唯独这棵大树是光秃秃的。 看来,这棵树上住的神仙比较清闲。 将她的祈福纸挂在这棵树上,心想事成的希望就能更大一些。 谈宝璐便为母亲写了一张,希望母亲身体健康;又为弟弟和妹妹写了一张,希望弟弟能好好读书,妹妹能嫁个好人家;最后还多了一张。 看着手中这多出的一张红纸,她心里突然冒出那个人的名字。 岑迦南这一生,似乎也不怎么太平。 反正多出了一张,就给他吧…… 她不敢真将岑迦南的名字真落上去,怕被旁人偶然看到落了口舌,便在这第三张红纸上,只落下了两个字:“平安。” 谈宝璐将将这张没留名的红纸,和其他三张一起张贴在了树梢上,双手合十,“神仙呀神仙,第三张虽然没有名字,但这张是给岑迦南的,谢谢神仙了。” “谈姑娘怎么进这个院子来了。”隔着园林的圆形拱门,两名眼熟的嬷嬷同她行李,说:“谈三姑娘,还请您去客堂用膳。” “是。”谈宝璐跟着两名嬷嬷向一间客堂走去。 她觉得这两人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待进客堂后,那两名嬷嬷对她微微笑了一下,谈宝璐浑身僵硬,突然之间什么都记了起来——这两位是宫里的嬷嬷,专门教妃子如何侍寝。 谈宝璐难以置信地握紧了手指,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她单知道赫东延有疯病,但没想到赫东延竟然狂妄到在佛门净地也要享欢尽兴! 那嬷嬷说:“谈姑娘不必紧张,先在这儿将衣服换了。我再慢慢教姑娘礼数。” 她们拿出给谈宝璐备的衣服,深红色的轻薄舞裙与那日她跳舞时穿的别无二致,甚至更为大胆,腰部没有遮挡,只有一串极细的纯金风铃。 见谈宝璐僵在原地,嬷嬷便说:“谈姑娘莫要脸皮太薄,能承皇泽,这可是你的福气。” 谈宝璐说:“这福气给你吧。” 嬷嬷也不恼,冷声说:“待会儿圣上就来了,谈姑娘你若不肯换,就要这样子惹得圣上不快,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是谈姑娘你自己。” “若不想换,就不换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谈宝璐背后响起。赫东延从门外走了进来,目色似火地望着她。 他手里握了把天青折扇,在胸前摇了摇,侧头对那两名嬷嬷说:“都退下,莫吓到谈姑娘了。” 他再转过身,对谈宝璐微微一笑。一张陌上君子的英俊脸庞,面似堆琼,丰神如玉。这是一张上好的皮相,只是高耸的眉骨意味着傲慢,瘦削无力的下颌意味着软弱,单薄似一道线的嘴唇意味着薄情。 赫东延,赫东延,赫东延…… 这个名字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大肆叫嚣着,她看到赫东延就像恶鬼想索命,恨不得一刀就砍掉他的脑袋,将他的胸口扎出一道对穿。 赫东延朝她走了过来,“谈姑娘。” 谈宝璐拼命往后退,一直退,直到后腰抵上了一只八仙桌,撞出了一块淤青。 而这人此时却浑然不觉她的恨意,还将她当做猎物,兴致勃勃地看着她,还想牵他的手,轻声细语道:“谈姑娘莫怕朕。” “你别过来!”谈宝璐歇斯底里地喝道。 自她死后,这恨意没有一分一厘的消退。 恰恰相反,她长年累月地反复咀嚼着,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尖锐。 赫东延竟然当真往后一退,说:“谈姑娘莫怕,你这样子,可要心疼坏朕了。朕今日请你来,只是想请谈姑娘喝一盏清茶。” 赫东延亲自为她斟茶。 茶壶里倒出一汪黄澄澄的水,用精致的琉璃盏盛着,煞是好看。 赫东延:“谈姑娘,请。” 茶水小心翼翼地喂至了她的嘴边,茶香四溢。 若是普通人,还真会以为这是什么好茶。 谈宝璐一闻这茶水的气味,她就知道这是赫东延寻欢时最喜欢用的媚儿香。 他喜欢在□□前饮用这茶。这款茶并不会挑起欲.望,恰恰相反会屏蔽五感,就人变成一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像赫东延这种懦弱、自卑的小个人,唯一能享受到任取任求的掌控感,就只能从没有知觉的纤弱女子身上了。 上一世赫东延经常就是带着这么一身糜烂的气味来见她,她一闻就会想到他方才做了什么,恶心得直想吐。小腹开始往下坠,胃里开始一阵一阵的翻江倒海。 赫东延握上她的手,他的手像毒蛇一样阴湿黏腻。 他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将茶盏递到了她的嘴边。 赫东延的这个动作与上一世毒死她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令她理智全无。 “别碰我!”她猛地推开赫东延,茶盏摔在了地上。 赫东延脸色骤然一变,有些压不住那皇帝的脾气。 他回到茶几旁,开始为她斟第二杯,他话里有话地说:“谈姑娘,没有人敢不喝朕亲手倒的茶。” 赫东延重新将茶盏递了过来,谈宝璐下意识攥住了一个东西,那是她一直藏手心里的发簪。 她的眼神有些模糊,最后聚焦在了赫东延的胸口。 赫东延的心,就在这个位置。 只用将发簪尖锐的那一头对上去。 扎进去…… 戳穿! 就能将他的心掏出来。 可是像赫东延这种人,他有心么? “砰砰……”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赫东延龙颜一变,拧着眉心将茶盏搁下,道:“何事。” “陛下,”那是徐玉的声音,“武烈王有要事禀告。”
第12章 ◎“什么人?胆敢行刺武烈王殿下!”◎ 赫东延脸垮了下去,冷若寒霜,不悦道:“就一定要现在禀告?” “是。”徐玉坚持:“此事十万火急。” 岑迦南要见他,赫东延不敢不见。赫东延深深吁了口气,意犹未尽地看了谈宝璐一眼,抽回即将要抓住谈宝璐的手,将茶盏撩下,说:“也罢,让他进来吧。” 短暂沉闷的敲门声让谈宝璐恢复了清明。 她蜷缩起指尖,在裙摆上揩拭着掌心渗透出的汗水。 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做出天底下最愚蠢的事。 一根发簪就算扎透了,又怎么可能就结果了赫东延的命? 必须要用上好的刀,最好是从西域来的匕首。那样才足够锋利,足够利落。 今日她若真伤了赫东延,她全家都将会被以谋反的罪名处死,重活一世,她为的就是改变自己所爱之人的命运,怎能将母亲、弟弟妹妹都连累进来? 沉重的木门吱呀呀地推开,刺眼的阳光如碎金般泼了一地。岑迦南逆光进来。 他穿着一身浓艳的紫色蟒纹绫罗官袍,金冠束黑发,或许是因他肃杀淡漠的气质与冷情有些相近,故而与这佛门净地颇为相投,他站在这里,就好像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陛下。”他漫不经心地向赫东延行了礼,未曾朝投去一瞥,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爱卿所谓何事?” 岑迦南这才扫向屋中的她。 谈宝璐在岑迦南锐利的目光看过来时,立刻错开眼睛,低下头去。 赫东延顺着岑迦南的眼神一看,自然明白岑迦南的意思。岑迦南不悦又有无关的女子在此议政。他纵然万分惋惜,却也不敢在岑迦南面前发作,只得对谈宝璐和颜悦色道:“你先出去罢,朕待会儿再见你。” 谈宝璐行了礼,从岑迦南身侧迅速退开。 她逶迤在地裙摆与岑迦南的官袍相摩挲,然后很快分开。 那个大胆的念头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今天是岑迦南帮了她,她有办法让岑迦南永远帮助她,保护她吗? 赫东延随时要再召见她,她出了客堂就打算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6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