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马夫在车外解释:“前面是山路,谈姑娘坐稳了。” 谈宝璐被捂得出神半晌,恍惚听见岑迦南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说话。不然他们会以为你出事了进来检查。” 她方才回过神来,说:“我,我没事,继续走吧。” “是!”马夫应了一声,高唱了一声“喏!”那马儿继续飞奔起来。 谈宝璐被岑迦南紧紧抱在怀里上下颠簸,她一身软肉,不停撞上岑迦南硬邦邦的胸膛,不一会儿就眼冒金星,受不住。她喘了口气,想抬手推开他,岑迦南却突然将她揽得更紧了,他的手臂锁着她的腰后,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热腾腾地呼吸吹拂在她的脖颈和耳廓上,哑声道:“别动。” “殿下……”她抬起眼来,看见岑迦南的侧脸,他的发鬓里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汗水,左眼的眼皮骤然一抽动,后牙紧紧咬在一起,令那道凌厉的下颌线都要颤抖起来。 谈宝璐意识到了什么,“殿下是又头痛了么?” 岑迦南没回答她,但她能感觉到他抱她用力得连手臂和胸膛都在颤抖。这就是又发病了,他不愿待在自己的马车里,却过来找她,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呢? 她有些于心不忍,努力昂起头来,在岑迦南怀里摩挲着。 岑迦南误以为她这反应是怕了他想跑,便紧咬着后牙,用了点狠劲儿,手掌钳上她的两枚腰窝,将她抱得死死的,让她骨头都快痛了起来。 “殿下,”谈宝璐只得出声解释:“让我给你揉揉吧。” 岑迦南从唯一的那一丝清明里听明白了谈宝璐的意思,他稍稍松开了手,谈宝璐便鱼儿似的从他怀里坐直起来。她双手捧住了岑迦南的手掌,两根都拇指同时用力,揉捏岑迦南的虎口。 她捏得很用心,捏过了岑迦南的左手,再换右手,不一会儿就捏得气喘吁吁。 谈宝璐捏了一会儿他的双手,又在岑迦南身侧跪坐起来。她盯着岑迦南的侧脸,心道,上天还是公平的,它给了岑迦南这么一副让所有能工巧匠汗颜的绝世面容,也给了他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她收回分散的神志,仔细用指腹贴上岑迦南的太阳穴,小心翼翼地轻轻打转。她几个穴位都轮流按压了一会儿,在她的揉捏下,岑迦南似乎好受了一些。他依旧闭着眼睛,像一尊雕像一样纹丝不动,但眉宇之间的褶皱变得平整了一些。 不知不觉,谈宝璐又累又乏,便沉沉睡了过去。待她再度睁眼时,车窗外已全黑了,车厢的案几上点了一盏小小的夜灯,温温润润地照亮一角。 她正枕在岑迦南的膝上沉睡,身上披着一条无比华贵的兽皮披风。岑迦南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背心上,另一只手正在翻看那本被他很是嫌弃的话本。 谈宝璐恍恍惚惚,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醒。 “殿下,”这时忽的听到车窗外传来声音,“武烈王府到了。殿下可要下车。” 她感觉搭在她后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听见岑迦南低沉地声音:“再走一圈。” “是。”那车夫得令,正要继续跑,这时突然车撞倒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岑迦南的声音。 车夫说:“回殿下,刚才到了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是。”那车夫说:“多半是附近的小乞丐。” “对,这孩子就是个小乞丐,”王府门口的侍从说:“这小子在王府门口待了好几天,奴才这就打发他走。” “孩子?”谈宝璐彻底清醒过来,她心中冒出了一个很微小的期待,她开口道:“殿下。” “醒了?”岑迦南沉声问。 “嗯。”谈宝璐说话时还带了点鼻音,“殿下,可否让我先见一见那个孩子?” 岑迦南点了点头。 谈宝璐立刻打起车帘下去,虽然心中曾经预想过,但真见到那孩子时,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谈甲……” 真的是他!这个孩子还活着,他从火海里顽强地逃了出来,然后沿着她在他衣服上藏的地图,一路找到了岑迦南的府邸!这真是个勇敢、坚强的孩子! 谈宝璐失声道:“谈甲!真的是你!” 谈甲看起来比他们分别时更加瘦削,一方面是饥饿的缘故,另一方面他的个子抽条了,他一夜之间长高了许多,于是整个人看起来手长脚长。他骨瘦嶙峋地定定站在马车前,漆黑的眼睛望向谈宝璐身后那个人,低低叫了一声:“哥哥。” 作者有话说: 岑迦南:咳,洞房什么的,待成亲后为夫亲自教。
第51章 ◎这样不好,怕痛了◎ 岑迦南吩咐下人收拾出了一间客房, 让这孩子暂时住了下来。 小孩好几日没能进食,肚子很瘪, 凹出了一排肋条。这种情况下不宜突然进补,便又给小孩准备了小米粥,谈宝璐用小勺慢慢喂,才勉强喝下小半碗。 喝过小米粥后,那孩子看起来稍微精神了些,谈宝璐牵着那孩子用铜盆洗手擦脸。 她给他的两只手上都打了香皂,仔仔细细地将他指甲缝里的泥都搓洗干净了, 轻声细语地说:“阿甲,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因有些特殊缘由, 所以我才管殿下叫‘哥哥’,现在回来了可就不能再这么叫了,要称他为武烈王殿下。会说么?武烈王殿下?” 那孩子盯着铜盆里搓下来的黑泥, 没应声,黑亮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也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 谈宝璐从黑木衣架上扯下一块白帕子, 给他擦干净手, 继续说道:“这个称呼是比‘哥哥’难学。没事儿,我慢慢教你。武,烈,王……殿下。”她将每个字都念得清楚, “你来试试。” 那孩子半张开嘴, 能看见珍珠米粒似的牙和红彤彤的颚垂, 但到底没发出声音来。 这时岑迦南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穿白布褂子, 背竹编药箱的万事通。 “万大夫!”谈宝璐喜悦道。 “哟,谈姑娘,好久不见啊!”万事通笑嘻嘻地打了个躬,亮出了一排整齐的大白牙,“就是这孩子吧,来,我瞧瞧。” 万事通像逗狗似的冲那孩子招了招手。 那孩子在原地定着,纹丝不动,黑漆漆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的敌意。 “还挺有个性的。”万事通咳了一嗓子,主动朝那孩子走了过去,“山不就我我就山,来,手给我瞧瞧。” 他抓上谈甲的手臂,就要将他的手从袖口里抽出来。那孩子突然喉咙里发出一阵颤音,像一头突然爆起的小兽,猛地对准万事通就是一撞,狠狠朝他的手掌咬去。 “啊啊啊,撒口撒口!”万事通发出杀猪惨叫。 谈宝璐连忙拍了拍那孩子的后背,“松开,听话!快松开!”那孩子听到谈宝璐的命令,方才松开了牙齿,然后上下两排牙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喉咙里继续发着咕咕怪响。 谈宝璐代那孩子向万事通道歉,“他的警惕性很高,喜欢咬人,我也被咬过,万大夫您没事吧?” “没事,”万事通甩了甩手,斜了那小孩儿一眼,说:“这么小就医闹,啧啧啧。” “万大夫,您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伤么?”谈宝璐不指望万事通能让断掉的手指重新生长出来,只盼着能治好他身上的皮外伤。 “没,这小子皮实,活蹦乱跳着呢。”万事通饶有兴趣地举起那孩子残缺的手,在鼻前认真端详了一番,说:“有意思,有意思。五根手指都被截断了,但偏偏指根留着。只要指根留着,这手就能动!” “万大夫的意思是?”谈宝璐不可思议道。 万事通说:“他的手给他按个器械手掌就行,很酷的,小意思。” 万事通经常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胡话,但这一次是一整句话里她就没听明白一个字! “鸡蝎手掌?”谈宝璐奇道:“鸡和蝎子?这样就能治好断手?我这就找人去抓。要什么品种的鸡,什么品种的蝎?还有裤……裤什么的?那又是什么?” 万事通哈哈干笑了两声,说:“不是鸡和蝎,是机械!机械!咳咳咳,你们不懂的。总之,这事包我身上就行。” 谈宝璐很信万事通,万事通说能治,那就一定有戏。 “他的喉咙呢?可不可治?”谈宝璐便问。 “喉咙?”万事通疑惑道:“他喉咙怎么了?” “他好像不能说话。”谈宝璐说。 “啊?谁说的。”万事通说:“他喉咙好得很呢。” 谈宝璐奇道:“那他为何不说话。” “高冷吧,懒得搭理人。”万事通说。 谈宝璐哭笑不得,“这小坏蛋……” 谈甲依然没吭声,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万事通收拾起他的行医药箱,又恭敬地对岑迦南说:“殿下这边请。”他是个会看眼色的,知道这位才是他的真金主爸爸,得供着哄着,态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岑迦南微微颔首,同万事通一起出去。 岑迦南和万事通离开后,谈宝璐便哄着那孩子去床上睡觉。她熟练给他掖好了被角,又好气又好笑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尖,笑着说:“明明会说话呢,怎么就不搭理人呢?” 谈甲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不用心看还真没察觉,谈宝璐突然觉得谈甲的眼睛形状同岑迦南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是一双标准的丹凤眼,眼皮褶子又深又长,眼尾朝上扬着,拖出一道长长的扇形的尾巴,眼睛珠子黑似点漆,眼白干净清澈,黑白分明,炯炯有神。他管岑迦南叫一声哥哥,岑迦南真没吃什么亏。 谈宝璐嗤笑道:“不愿意说别的,总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你其实是有名字的吧?” 那孩子望着谈宝璐,似是有些犹豫。 谈宝璐说:“若是不愿意说,也没事,那我就一直叫你谈甲,你做我谈家的弟弟。这几日你先待在殿下这儿,等我再攒一些钱财,买了大些的宅子搬出去,再把你也接走,你说好不好呀?” 那孩子继续凝望着谈宝璐,眼睛不知不觉变得有符合这个年龄的幼稚,充满了依赖。 谈宝璐继续说:“我呢,其实还有一个弟弟妹妹,他俩年龄跟你差不多大,你一定同他们玩得来……” “赫西汀。”那孩子突然开口说话了。 谈宝璐微愣,“贺西汀?这是你的名字?” 那孩子点了点头。 “原来你姓贺。”谈宝璐一高兴,便又提议道:“我现在给你做个名牌,你将名牌贴在衣服上,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你的名字了。我给谈妮和谈杰都做过一个,这样学堂先生就不会认错了。你上过学堂么?想不想去?没上过也没事儿,待明年开春了,就送你同谈妮谈杰一起去。” 谈宝璐说干就干,找来纸笔,先将纸裁剪成名牌的大小,再提笔在上头写好名字。待墨迹干后,另取丝线沿着笔迹的轮廓将名字绣起来,一个名牌就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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