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谈宝璐面前停下,俯身想去摸一摸谈宝璐的面颊。 她的脸上没有血色,脖颈在往外涌着血,纯白得好像下一瞬就要溶进这崖口河风之中。 在指尖距离她的面颊仅有一寸时,他蓦地停了下来,任由手指重重垂了下去。 一股灭顶般的恐惧裹挟了他。 她还会是热的么? 她还会有呼吸么? 他这个肮脏的东西,是不是将他人生中唯一的这一点美好也给打破成了粉末? 谈宝璐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她的意识被杏仁的味道掩埋。 她朦胧中看见岑迦南的手悬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猛地咬了咬舌尖,想让自己恢复一点点清明,努力让自己抬起手来。 她微弱地攥住了岑迦南的手,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然后用最后一缕清明挤出如花的笑意,微笑着说:“殿下,我没事呀。”
第77章 ◎喂药◎ 指尖触碰上时, 面颊是冰凉的,就好像碰到了一只白润精致的陶瓷娃娃。但这只娃娃并不是全无生气, 她的皮肤是鲜嫩的,她还会吐气,还会说话,黑亮的眼睛还会转动,瞳孔里的光点聚焦在他的身上。 岑迦南定了点神,完美地将胸腔里翻涌起的那股如剔骨剥皮般般的情绪收敛起来。 他微躬下.身,轻手轻脚地将谈宝璐从地上抱了起来。 谈宝璐身体腾空而起, 绵软无力地倚靠在岑迦南的胸膛。 岑迦南抱着她缓缓朝马匹的方向走去。 下山的火势渐退,一批训练有素地禁卫军正紧锣密鼓地搜寻着崖壁每一个角落,黑色的鹰隼继续在他们的头顶徘徊旋转, 时不时发出阵阵嘶鸣声。 她有些犯困,这种感觉应该是迷药的作用越来越厉害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 努力地睁开眼皮看着岑迦南。 她现在的样子很是可怜狼狈,但岑迦南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他穿着银色的铠甲, 坚毅的下颌上生出了些许沧桑的胡茬, 看起来有些泛青。这个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紫色的眼睛骄矜睥睨众生相,如崖边青松般清朗孤傲的岑迦南,他的身上也出现了一种只有刚经受了巨大打击后才会有的颓然和彷徨。 上一次看到岑迦南流露出这般无措的神情,还是在她死的那一刻。 两世的记忆在她脑子里错乱起来, 令她一时分不清此时此刻是哪时哪刻。她一会儿还是她, 一会儿又好像变成了前世那具冰凉的尸体, 被岑迦南抱在怀里。 “殿下。”她半合着眼, 含含糊糊地唤道。 “什么?”岑迦南蓦地停下脚步。她的声音太轻了, 他听不真切,便侧耳俯身去仔细听。 他听到谈宝璐在用梦呓一般的声音轻轻说:“那杯毒酒喝下去的时候,好痛好痛,肠子都要断了……” 岑迦南面色一沉。毒酒?孟非谌喂了她毒酒? 他下意识收拢手臂,紧紧抱着谈宝璐柔软的身体。 “你那个时候下令,只是想让他交出我是么?”谈宝璐眼皮垂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几乎要合拢在一起,她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说:“你并不是想逼死我吧?我不知道,我那时以为你想杀我,我很害怕。” “谁喂了你毒酒?”岑迦南沉声问:“孟非谌?”他腾出手去摸她的小腹,她知道服下毒酒的人单靠外表是看不出来的,而等到毒性大发地时刻又往往太迟了。 “还是怪你!你怎么不早点来呢?”谈宝璐却不回答,反而生气地责备。 “不过没关系,这次你来了。”她含含糊糊地说着,最后渐渐睡去。 岑迦南脸色越来越沉。 毒酒?想杀她?为什么这些话他一句都听不明白。 可即便胡言乱语一句都无解,但在他胸口的位置仍然痛疼得好像被人扎进了一把匕首,然后绞着他的心口,狠狠转了一圈,就要将他的心剜了出来。 谈宝璐说完最后一句,像一只刚出生的白毛狸奴一般,悄无声息地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了。 岑迦南越发用力地搂紧了谈宝璐,翻身上马飞似的奔下山去。 * 谈宝璐脖颈上的那一圈刀伤不算严重,人送进武烈王府时已经结了痂。但迷药的症状却非常严重,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迟迟没有醒来。 万事通被提溜过来给谈宝璐问诊。 万事通表示很委屈。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么?他终于要听到那一句所有男主都必须要说的经典名言——“治不好她!我要你们都给她陪葬!!!” 啧啧啧,医闹可耻啊! 然而他进屋给谈宝璐望闻问切,岑迦南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这句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立在床畔边。他穿着一身黑衣,瞳孔呈异色,神色阴沉冷漠,这幅神情简直就是将阎王从画上生生给拓了下来。 岑迦南越冷静,安静,不发货,万事通反而越胆寒。 要知道,这怒火还是今早发出来得好,总淤在心里,再忍无可忍地突然火山爆发出来,只会更加可怕。 “殿下不必担心,”万事通提心吊胆地把了脉,心口的石头倒落了下来,“谈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她对杏仁过敏,孟非谌给她用的迷药中含有杏仁的成分,所以才会大病一场。待服了药,发发汗,将体内的毒素逼出来,谈姑娘的身体就能恢复了。” 岑迦南沉默地听着,他抬手撩起纱绢帷幔的一角,瞥着床榻上的人,淡声命令道:“去准备药。” “是。”万事通应道。 煎煮好的汤药被小医童端了进来,谈宝璐还没醒,那名小药童便战战兢兢地坐在床畔,将谈宝璐扶坐起来,然后用汤勺舀了半勺,吹凉了,小心翼翼地喂到谈宝璐嘴边。 半勺药汤刚灌进去,就又顺着嘴角洒了出来。 小药童吓得够呛,万事通也怕岑迦南发火,便抢在他前头,先训斥了一声自己的药童,“怎么做事的?连个药都不会喂!” 那小药童不懂事,连忙解释:“谈姑娘她的牙齿咬住了,这药灌不下去啊,必须得将她的嘴掰开。” “掰什么掰……”万事通闻言更是气得要翻白眼,什么叫掰开,这是要当着岑迦南的面把人下巴给卸了么? 万事通说:“殿下,我有办法给谈姑娘喂药,取根麦秆来,麦秆中间是空的,就能滴进谈姑娘的嘴里。” 岑迦南平静地盯着谈宝璐的睡颜看了许久,忽地开口道:“出去。” “是,是!”小药童连忙开溜。 万事通又劝道:“殿下,我知道您心疼谈姑娘,可是这药是必须要喝的,谈姑娘流了血,药汤能补气。其实强行灌下去并不会伤到她,只是……” “出去。”岑迦南冷漠地对万事通也吐出了这两个字。 万事通无法,叹了口气,不得不也退了出去。 谈宝璐是个好姑娘,万事通是真心希望她身体快些好,但他真不敢招惹岑迦南。 万事通退了出来,徐徐关门,关门前惋惜地朝里又瞥了一眼,就见岑迦南将帷帐放了下来,然后他坐在了帷幔之内,亲自喝了一口汤药,弯下腰,俯在谈宝璐身前,嘴对嘴地将药给渡了过去。 万事通:…… 他闭上眼睛。 真不该回这个头啊! 第一口其实也不成功。 她似是怕苦,纤眉耸着,喂进去的苦涩的药汁全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岑迦南便用帕子将汤汁擦去,再喝第二口,俯身喂第二次。 这次他用舌.撬开她紧闭着的贝齿,苦涩的药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她又蹙起了眉,想要抗拒,他便去堵,逼着她将药从喉咙里咽下去。 夹杂着苦味的吻,唤醒了封尘已久的记忆。 那个雨日他病倒陷入昏迷,谈宝璐应该也是这么一口一口含着汤药对嘴喂他。 他不禁细想,那时他真的是全无意识的吗? 没有意识的人就不该有回忆,可那时的每一丝细微的感觉,都是这么的新鲜清晰。他记得那日雨天水汽的潮湿,药里黄莲苦,他卷着她的舌,从那黄连里品尝出一丝丝的甘。 床头一只水漏钟水流声滴答作响,那水声掩盖不住从床内传来的细细的吞咽声。 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岑迦南方才端着空碗出来。 万事通和小药童在屋外候着,慌忙行礼,“殿下。” 小药童不懂事,不知道岑迦南是用什么法子灌了药,他听说岑迦南心狠手辣,好害怕岑迦南将那位漂亮姑娘的下巴给卸了。他鼓起勇气好奇地往屋里又瞟了一眼,只见床榻两侧的帷幔被放了下来,再看不见内里的人。 岑迦南搁下药碗,立在木架铜盆起洗了手,又用白毛巾擦干,淡声吩咐道:“好好照看着。今日晚上份的汤药,待本王回来后再给她服用。” “是,是……”万事通和小药童的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 * 岑迦南幕府内几名谋士正在草拟班师回朝的奏折,禁卫军的长官亦需向岑迦南复命搜寻孟非谌下落的情况。 下属说:“孟非谌自掉落悬崖之后,尸骨全无。据当地村民说,这座山叫子母山,悬崖下面的河道名叫白水。自古便有无人可渡白水之说,孟非谌从这里掉下去,大概已经是死透了。” 岑迦南金冠紫袍,面色冷面无情,他一目十行地批阅着如雪花般飞来的文件,冷冷道:“本王不信古话,本王只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位下属神色一凛,立刻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带人继续搜山。” 待办妥了公务,岑迦南约莫亥时回的府,两名随从在前头为他挑着灯。府上人都知道岑迦南近日心情极其恶劣,对他避之不及,生怕不小心撞见触了霉头,于是偌大一间武烈王府,从头走到尾,竟一名奴仆都不曾撞见。 岑迦南踏入屋内,问:“醒了么?” 万事通答道:“暂时还没有。但谈姑娘的状态已经在好转,烧已经退下了。” 岑迦南走到床边,抬手将帷幔撩起一条缝,往里瞧了一眼,背对着万事通应了一声,“嗯。” 万事通说:“那个,殿下呀,谈姑娘病了,她的娘亲和弟弟妹妹也很担心。今日下午她家里人就来了一趟,说要殿下将谈姑娘送回去。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谈姑娘毕竟还没过门,您硬是将她关在府上……” 岑迦南冷冰冰地打断道:“待她醒了,本王自会让她的亲人来见。她现在还没醒,谁都别想将她带走。此时无需再提。” “是……”万事通不敢再多嘴多舌。 岑迦南瞧过谈宝璐后,又揭开被角,检查她脖颈上的伤势,脖颈那一圈伤已经没事,但他目光下移,却在谈宝璐的脖颈上瞥见了几颗红疹子,他的语气顿时淬了一层刺骨的寒意,低喝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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