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本来还不知该怎样解释自己为何能如此轻松地隐藏魔印,没想到她竟自己找到了解释。 不过,看她此刻的反应,他倒是越发确信她没认出自己。 因为这张脸天生缺乏威慑力,与普通人想象中的魔尊形象严重不符。他一直习惯在人前戴面具,当时浴池又水汽氤氲,她应该没看清他的脸。如果真看清了他的脸,她此刻不可能如此镇定。 小插曲结束,继续上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隐藏了魔印,心情不错,韦妆接下来的动作异常的温柔,见莫白疼得面容扭曲,她甚至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碟芝麻糖。 “很疼吗?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莫白原本不屑吃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甜食,无奈对方盛情难却,加上真有些饿了,也就乖乖张了嘴。 只一口他就尝出,这是魔宫的御厨所做的芝麻糖,他特意吩咐了侍女放在房间给她当零嘴的。 “甜吗?” “甜。” 以他的修为,早已辟谷,平日事忙,他也没那个闲心去吃小点心。以前的他从未认真尝过御厨的手艺,没想到偶然的一次例外,竟是在如此情境之下。 嚼着甜甜的芝麻糖,身上的伤口果然没那么疼了。 “差点忘了你没有手。好麻烦,还要我喂你。” 该死的女人,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喂他这个魔尊吃东西? 莫白心中腹诽,没想到少女嘴上抱怨麻烦,动作却依旧温柔细致,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药,一边时不时往他嘴里塞上一颗糖,整个过程中,他嘴里香甜的味道就没断过,自然而然忽略了身上的疼痛。 等到少女拿干净的布条在他胸口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他才猛然意识到伤口竟已处理完毕。 拉起斗篷将他脖子以下严严实实地盖好,少女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释然一笑:“你先拿这几块芝麻糖垫垫肚,我去附近看看能不能猎到东西。你失血过多,不吃点好的补不回来。” 她说完,抱起之前被她踹到山壁旁的浴巾,艰难起身:“这毯子,好沉!你到底出了多少血啊!” 见莫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慌忙笑着安慰:“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一句话,仿佛触动了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莫白只觉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竟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感觉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哪怕之前被仇鱼一剑穿胸,他也从未如此惶恐。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害怕她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就一去不回,他堂堂魔尊,难道真会因为她一去不回就死在这里吗? 开什么玩笑! 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惶恐,大概是因为他失约了吧。 他的复仇计划才进行到玉清宗,刚刚发了通牒要屠逍遥门,说好了要灭人满门竟然失约…… 身为魔尊却出尔反尔,是不是很掉逼格?
第6章 等待 ◎他讨厌等待的感觉。◎ 就在莫白心绪烦乱之时,一只通体洁白,如雪般的白蝙蝠扑棱着翅膀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非鸟,找到断续草了吗?”莫白眼前一亮,面露期待。 被他称为非鸟的蝙蝠长着一张肖似雪狐的脸,只是鼻子比狐狸短些,上面还有两个引人瞩目的大鼻孔,一双黑豆般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听到莫白的声音,白蝙蝠收起骨翼,往前爬了几步,凑到他的近前,脆生生开口。 声音软软糯糯,是个稚嫩的童音:“找到了。东面向阳一侧的崖壁上有一棵,不过根系太深,我挖不动。等尊后回来,让尊后去挖吧。” 莫白本就因那个该死的女人心绪烦乱,听到自己的宠物称她为尊后,顿时怒火中烧:“闭嘴,那个该死的女人将我害到如此境地,她不是我的妻子!” 白蝙蝠被吓了一跳,竟一个倒仰,蜷成一团,骨碌碌滚出了老远。 见它吓成这样,莫白反倒一脸尴尬。 好在小家伙很快就自己爬了回来,依旧贴在莫白的胸口,满脸依恋。 “尊主,你觉得尊后会回来吗?” 莫白刚刚松了口气,小家伙一开口又迅速让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甚至已经懒得去纠正它的称呼,漫不经心道:“无所谓。” 然而,嘴上说着无所谓,他的眼神却总是下意识地瞟向山洞外。哪怕非鸟已经面露戏谑,他也依旧无法抑制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 他讨厌等待的感觉。 这会让他想起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望着外面摇曳的树影,莫白回想起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等待。 那时候的他还是刚刚从果子里出来的小崽崽,还没来得及在人间行走多久便被一个邪修骗回了洞府。那个邪修是个疯子,热衷于拿他试药,他被放血,被割肉,被喂毒药,每一天都过得苦不堪言,宛如噩梦。 直到有一天,洞府中来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不过五六岁大的模样,他以为她会跟之前那些被掳来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然而她却出乎意料的镇定。不哭不闹,一天到晚眨巴着一双纯洁无瑕的大眼睛,口口声声喊那邪修爷爷,竟生生哄得那邪修对她网开了一面。 然而那邪修并不知道,她面上对他依恋,私底下却从未放弃过逃跑,甚至偷偷拉拢了他这个药人。 她望向他的眼神总是温柔又慈爱,莫名让他想到还在果子里的日子。他也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中了什么邪,竟会觉得一个小姑娘的眼神让他觉得温柔慈爱,仿佛母亲般温暖。 她说她是修真世家的大小姐,她说:“跟我回家,你以后再也不用吃发霉的食物,再也不用喝脏污的泥水,没人会再拿你试药。我会带你一起去上学堂,如果你有灵根,我还可以让家中的仙师教你修炼,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有我陪着你,我会陪你一起长大。” 她说她会陪他一起长大。多么温柔的承诺啊! 她甚至还教会了他拉钩。 “一言为定,我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到现在依然记得那张小脸上那诚挚的笑容,小姑娘伸出小指与他拉钩的表情郑重得仿佛许下一个一生一世的承诺。 他目送着她离去,他满怀期待地等着与她再见,脑海中不停描摹着与她重逢的美好景象。 可惜,她再也没有回来。 一天, 两天, 三天, …… 他等了又等,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他没等来小姑娘承诺的营救,却等来了邪修的怒火。 那个邪修是真的喜欢她,甚至已经暗暗决定要传她衣钵。因为帮助她逃跑,他被邪修变本加厉地折磨。 没有人敢信一个天人竟会选择堕魔,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永远都无法想象他当初遭受过的痛苦,跟邪修的折磨一比,体内灵气与魔气的撕扯根本不值一提。 他也曾一遍遍回想当初的情景,思考着自己是否有第二条出路。可惜的是,没有。 如果重来一次,他大概依旧会上当,谁能想到一个笑容甜美的小姑娘竟会有那样险恶的用心。 他大概天生与女子犯冲,碰到的女人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人生唯一的一次等待,等来的是背叛。随便选个女人当妻子,都能被害得修为全失,筋脉尽断。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只有触觉与痛觉,却动弹不得的身体。 之前一直沉浸在回忆之中,没什么感觉,此刻回神,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 怎么回事?身体的感觉怎么会这么奇怪?酥酥麻麻,仿佛有无数只蚂蚁不停在身上爬行。 一开始,他还真以为是身上的药香引来了蚂蚁,甚至命令非鸟钻进去替他捉蚂蚁。待到非鸟无功而返,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尊主,你身上没有蚂蚁。” “没有蚂蚁,这怎么可能?” 随着非鸟在斗篷下钻来钻去,那种浑身仿佛有蚂蚁在爬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越发清晰。更可怕的是,非鸟在他身上爬行的每一步都能带来仿佛过电般的奇异触感。 回想起那个女人之前的自言自语,莫白眼前一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媚药? 那蠢货该不会把媚药当成了伤药吧? 他急忙让非鸟将那个被她随意丢弃在山洞一角的药瓶滚到他面前,只一眼,他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千机引,竟然是千机引! 妖族秘药千机引,中药者会跟与他初次交合之人产生独特的牵绊,二人必须时时在一起,一旦分离,中药者便会承受蚀骨钻心之痛。除非中药者一辈子保持童贞,不然,哪怕杀掉初次交合之人,也将时时刻刻承受蚀骨钻心之痛。 那个该死的女人!果然跟女人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刚刚上药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悄试探过了,紫金铃已经跟她绑定。他猜测这可能是以为禁术逆时,逆时发动的那个瞬间时间与空间扭曲,让他与紫金铃失去了神魂联系。紫金铃或许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许以为他已经抛弃了它,在那一个瞬间,它变成了无主之物。 偏偏那个女人刚好在那时盗走了它,在阴差阳错间完成了认主。 魔尊的传承历来血腥,这代表魔尊身份的紫金铃自然也不可能随意改换主人。历代魔尊在上位前将紫金铃变成无主之物的办法是杀了前任。像现在这样现任魔尊没死,紫金铃却另行择主的情况亘古未有。 紫金铃因禁术逆时而背主,他自然也可以用逆时把它拿回来。但问题是发动禁术逆时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来第二次。想要拿回紫金铃,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紫金铃的新主。 偏偏如今紫金铃的新主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破劫之人,而破除他的死劫需要阴阳调和。 对于中了千机引的他来说,此刻的处境委实有些尴尬了。 他想杀了她拿回紫金铃就不能睡她,他想睡了她破劫就不能杀她。 想明白这一切后,莫白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是料定了他非她不可,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地算计他? 心中怒火蒸腾,他只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遍遍想象着将她撕成碎片,一口一口咽下肚去的画面。 唯一令他稍感欣慰的是,千机引里面倒是阴差阳错有生肌止血的成分。 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感受到伤口处传来阵阵肉芽生长的痒意。忽略掉那莫名其妙的副作用,这千机引倒也不失为一种医死人肉白骨的疗伤圣药。 非鸟虽然灵智初开,修为也不高,却也有最起码的妖族常识,认得药瓶上的字,意识到自家尊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后,它一只涉世未深的小蝙蝠竟愣在了当场,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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