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是年纪小,后来又进了侯府当差,加上他人又机灵聪明,口音也潜移默化成了一口标准的京腔。 但是他那兄长,当时都已经长成,加上人也比较笨拙,所以在京这些年也还是带有明显的外地口音。 祁欢最先掐到的,就是这一点线索。 因为管家兄弟感情好,管玉平偶尔便会去侯府给管玉生送衣裳或者吃的,星罗随随便便和门房的婆子小厮聊聊天,就能套出这样明显的特征信息来。 只是祁欢知道,单凭着管家兄弟,想要扳倒她那祖父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她也没腾出手来折腾这事儿,便没有打草惊蛇的直接找上门去查。 本来今天她让秦颂叫人去把这管玉平绑来,也是抱着几分碰运气的心思。 如若是他,那便最好。 如若是她判断失误—— 了不起就叫秦小侯爷受累,严刑逼供好了。 祁欢踱步,走回管玉生面前。 秦颂之前在宫门外,陆陆续续才刚捋顺了祁欢和顾瞻之间的事,他知道祁欢那时候是刚好在庄子上养病,却当真不知那居然也是一场凶险,险些要了命。 此时看着面前,几乎可以说是张扬跋扈的鲜活少女…… 他忽而就恍惚了一下。 门外的雨,是这时候才仓惶的开始往下落。 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雨势惊人,噼里啪啦的雨点冲刷在刚刚换过的窗纸上,扰得人格外容易心慌。 管玉生死咬着牙关,自然还是轻易不肯认的。 祁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她唇角扬起的弧度不变,眼底的温度却已散尽:“这件事不需要你承认,只要我去找了洪家夫妻前来,你这兄长身上一桩杀人重罪便逃不掉了。你跟了祖父这些年,你明白我并非是在危言耸听。以他一个平民之身,他要害我……以他一人的性命,拿来抵偿我一个受宠侯府嫡长女的命,那是万万不够的。” 朝廷律法就是这样,以民告官,都且还要先滚个钉板,挨上一顿板子。 人命就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管玉生知她并非是在危言耸听,用力咬着嘴唇,心中挣扎之时已经有血滴滴落在衣襟上。 祁欢知道,他此时的心理防线已然摇摇欲坠。 她继续往下说:“我今天一个指头也不会动你,你若一心要做祖父的忠仆,一会儿自可以完好无损的回去,回去数着人头买好棺木,等着替你一家收尸。我这个人心眼不大,这你也是知道的,连坐你兄长一家替我抵命……我觉得够了,我母亲甚至都未必满意。” 一个人,生在这世上,总会有一两样能牵绊住他的东西。 管玉生在祁家为奴,替祁正钰卖命,就是为了带他相依为命的兄长一家过好日子。 也许他和祁正钰之间也是有主仆情分的,但这情分—— 想必是不值得他拿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来换。 管玉生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终是一寸一寸缓缓抬起视线,声音虚弱忐忑的问祁欢:“大小姐想知道什么?我若说了,您发誓不会追究我兄长一家?” 祁欢侧目看一眼角落里昏睡不醒之人。 但她没有指天发誓:“我只要听你嘴里的实话,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你若答了我的话,他怎么来的我一会儿还叫他怎么回去,他以后也不会知道今天这里发生的事。” 祁欢这么说,管玉生是打从心底里本能的愿意相信她的。 因为如果祁欢真的就为了挟私报复,她既然早怀疑上了他家,那便早就可以动手了,不必等到今天。 更主要的是—— 他现在也没的选,只能赌。 信了祁欢,还能赌她言而有信,有一半的赢率。 若是替祁正钰死扛…… 祁欢说的没错,她曾经一条命差点交代在他们兄弟手里,今天再激怒她,她要报复回来,半分也不为过。 至于他背叛之后,祁正钰会如何…… 暂时也顾不上了。 外面下着雨,这屋子却反而更加闷热。 管玉生脸上全被汗水糊了,终于颓败的咬咬牙:“大小姐想知道什么?” “三个问题。”祁欢道,“第一,青龙节前后,你们除了针对我身边的人和事做手脚,是否同时也同时打过辰哥儿的主意,刻意拖延他的病情?” 这件事,她只是猜疑。 因为祁正钰要暗算她,杨氏就是最大的障碍,想要绊住杨氏…… 正好祁元辰那一场病病了许久,生生逼着杨氏不敢叫她回京。 管玉生绝没想到她连这种事都会注意,心惊之余就越是不敢再有丝毫的侥幸。 他说:“小少爷永远都是祁家的人,老侯爷并无害他之心,只……世子夫人前面请的两位太医,在用药之时老侯爷都刻意提点,说孩子小,肠胃又弱,叫他们千万慎重些。” 天花和痘疫这些,在古代医疗环境极其不发达的情况下,都是很容易要命的。 祁元辰当时那一场天花,来势汹汹,也病了好长时间。 如果真到了需要铤而走险,需要以毒攻毒博一把的时候,祁正钰却为了拖延时间,故意给太医一个隐晦的暗示,太医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毕竟—— 那病,救不活很正常,可若真因为他用药不当而出的事,祁家事后追究,他们身上背的就是一条人命了,还是长宁侯府的长房嫡孙。 只能说是祁元辰的运气好,阴差阳错的,最后还是熬过来了。 祁欢那时候虽还没见过那小东西,此刻也是怒意上涌,忍无可忍甩了管玉生一巴掌。 管玉生没敢躲。 顾瞻和秦颂也谁都没有动。 只星罗嗫嚅着凑到她身边不安的叫了声:“小姐……” 祁欢闭了下眼,抬了抬手,示意她没事。 随后又缓了片刻,待到情绪重新冷静下来,她依旧是思路清晰,语气平静的继续问:“第二个问题,这些年,祁正钰有没有在我母亲的病情上动手脚?” “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挨了打,管玉生怕继续将她给激怒,当即否认。 随后对上祁欢面无表情的脸,他又立刻意识到这样会惹得对方怀疑,又连忙解释:“小的绝无虚言,最起码在小的替侯爷办事这几年里,是没有经手过这样的事的。世子夫人的为人精明,大小姐您知道的,即使……即使侯爷有什么想法,轻易也不容易得手。他是个绝对谨慎的人,没有把握的事,不会贸然去做的。” 他说这话,祁欢是信的。 杨氏的确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到的人。 甚至于祁正钰利用祁元辰的病,也都做的叫人拿不住他任何把柄。 毕竟—— 他提点太医那两句话,本身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就算当面对质,也没人能指摘他是图谋不轨。 确定杨氏没遭了老头子的暗算,祁欢也总算是情绪彻底恢复正常。 雨势雨来越大,天色也越发的暗沉起来。 “好,我姑且信你。”祁欢不想再拖延下去:“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今天早上你们诓了秦小侯爷过去,究竟意欲何为?” 这一次,管玉生的目光又本能的开始闪躲。 祁元辰的事他都毫不犹豫的认了,现在却不敢说这件事? 是怕秦小侯爷打击报复? 还是—— 这件事本身就比祁元辰那事儿都更恶劣? 秦颂主仆全都拧紧了眉头,严阵以待。 管玉生忍不住偷瞄了秦颂一眼。 祁欢道:“我说过了,我只要听你的实话,你不过就是奉命行事,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保证没人会动你!” 意识到对方真正忌惮的是秦颂,她紧跟着又话锋一转,再次警告:“不要拿什么捉奸在床,损毁名声名节的借口糊弄我。你们要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的确绰绰有余,用这种伎俩试图扳倒秦小侯爷甚至武成侯府……这理由拿去骗傻子还差不多!” 祁正钰之所以敢直接算计到秦颂头上,就一定是做好了打算,可以一击必杀,直接叫秦颂翻不了身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管玉生眼角的余光暗中扫过在场的一群人。 这事情祁正钰做了,他现在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说出来都觉难以启齿。 可是瞧一眼旁边他那昏迷不醒的兄长,也知道耽误下去的后果自己受不住,这才眼睛盯着地面断断续续道:“的确没有四小姐以为的那般简单,侯爷原来的计划,是将武成侯与大小姐绑在一处,造成他轻薄并且失手误杀您的现场,然后以此告上朝廷……” 话没说完,简星海就狂躁的一大脚踹过去。 管玉生整个身体都飞出去,直接被踢到了墙根底下。 他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却直接狗搂着身子,不敢动了。 简星海暴跳如雷的叫骂:“怪不得人都说文臣阴险,这个老匹夫,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阴招都想的出来……” 他反倒是有些词穷,着实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人的阴狠无耻了。 整个屋子里,气氛默得一时。 秦颂脸上且红且白,眼神凶狠的仿佛要吃人。 顾瞻那眼神,也丝毫不比他更善良,同是脸色铁青的一语不发。 反倒是祁欢,沉默过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样才对! 就说祁正钰既然对上秦颂了,就绝不可能做那种后患无穷的蠢事。 得了这个真相,她反而豁然开朗。 以她的名义约秦颂登门,祁正钰不露面,待到事发之后,到了御前争辩,他完全可以推说自己全不知情,也可以说她叫秦颂过去,是为了说两家婚约之事,然后秦颂一时兽性大发,见色起意…… 任凭他是朝中新贵,风头无两的堂堂武成侯,“奸杀”人家侯府嫡女这个罪名,也足够叫他身败名裂,甚至人头落地了。 至于祁家,自家女眷成了受害者,虽然是个极不体面的死法,倒也不至于太损名声。 主要是—— 这一招他一箭三雕啊! 既免除了秦颂这个后顾之忧,还能将祁欢这个不服管束,不受他祁正钰控制的棋子直接踢出棋盘,从此一劳永逸,并且,给予杨氏沉痛的一击! 祁欢转头去看秦颂,面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如此看来,小侯爷今日可是欠下我一条命了!” 甚至于,是整个武成侯府满门的荣辱与将来! 秦颂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难堪之色,只有劫后余生之时的那种意外之喜。 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比疑惑这丫头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遇到这种事,她本该比他更难堪也更愤恨的! 可是,祁欢是无比冷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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