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当前,不能给它们任何捣乱的机会,无论是“积极的反对”还是“消极的不配合”,都会给安澜想要建立的新王朝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对三角联盟采取行动势在必行。 只是——应该怎样采取行动才算恰当呢? 通过这次协力,安澜已经证明了她对箭标的认知毫无差错,三角联盟也的确会因为箭标在积极参与战斗而使出全力去接应,避免继承人陷入可能导致生命危险的境况当中。在这种情形下,是否应该抱着一线希望,把它们分开来处置呢? 或许她可以用单独施压的方法先和箭标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共识,尽量避免打得不可开交、造成减员,至少先把这个难熬的雨季应付过去再说。 安澜想得很美好,但很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 长辈对后辈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更何况对权力的渴望是流淌在每一只雌兽血液里的常存物质,箭标在冲突过去后始终同联盟成员待在一起,声势十分浩大,这支规模惊人的队伍长期在巢区边缘徘徊,显然是对宝冠还有些别样的想法。 那么……就只剩下战斗压制这一条路可走了。 既然是战斗,就需要一个合适的由头。 假如放在去年雨季,安澜根本不用想这么多,只要找个三角联盟狩猎的时间跑过去要求对方让出食物就好了,或者还可以更直接一些,在巢区相遇时要求对方臣服,否则就要把整个联盟的怒气倾泻在对方头上,但是今年不行,今年,一切手段都得经过再三考量。 北部氏族压得很深暂且不去提它,端看王冠的传递方式——黑鬃女王采用了如此平和的手段将权力过渡过来,无形当中也是给她上了一道枷锁,要求她用更“仁慈”、更“不轻浮”的手段行事,否则将来某天,王朝或许有复辟的危险。 更何况三角联盟一定会竭力避开正面交集,因为它们清楚地知道:如果两个联盟的成年成员全部到场,坏女孩联盟必胜无疑;如果让安澜单独对上箭标,她仍然胜券在握。 事实上,安澜还可以使出更“无耻”的招数:她可以要求诺亚带着几名好战又想讨好高位雌性的雄兽过去拖住一名或者两名三角联盟的成年成员,或者威胁要杀死它们的亚成年,从而进一步拉开双方在战场中的实力差距。 只要一直没有正面分出胜负,王位更迭就将一直处于一个悬而未决的状态,而她头上扣着的就会一直是“无冕之王”这个荣誉称号,这是三角联盟最想看到、黑鬃女王或许想看到、而坏女孩联盟绝对不想看到的场面。 因此她们必须要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恰当的理由,最好还在一个恰当的地方,有一群能够把结果钉死在石板上的恰当的观众。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只不过真正创造出这个发难时机的却是一个安澜从未想过的存在—— 跳跳。 在大溃败中,坏女孩联盟失去了数名后辈,最后幸存下来的只有壮壮、跳跳和笨笨的一只雄性幼崽,其中跳跳还落下了终生残疾,断了一条后腿,从此只能用三条腿走路,从“活蹦乱跳”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跳跳”。 斑鬣狗并不以“友爱弱者”而著称。 尤其对那些出身高贵又跌落尘埃的存在(后天升上去的也一样),当长辈牢牢看护在侧时没人敢去欺辱,但在长辈看不到的地方,抢食、排挤、嘲笑、报复性撕咬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跳跳对自己的状况心知肚明,在受伤后也很少离开母亲与姐姐的视线,或许是痛苦使它成长了、成熟了,这一次,它竟然出乎所有长辈意料地展现出了一种对政治局势的惊人的掌控力。 具体干了一件什么事呢? 它成功“碰瓷”了三角联盟的一名亚成年,“勾引”对方率先出手,旋即通过一系列肢体语言大开“嘲讽”,唆使对方呼唤了小伙伴,紧接着又呼喊了几名脾气比较暴躁的家长。 最妙的是:整套操作都是在巢区完成的。 说实话,就连安澜自己都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战斗理由了——不是为了食物大动干戈,而是为了保护后辈不受欺压,维护的是所有斑鬣狗都认同的血脉价值观,瞧瞧,多么的有温度,多么的宽严相济,多么的合情合理。 莫名其妙被卷进战斗的三角斑鬣狗眼睛都快瞪裂了,而在睡眠当中被母亲唤醒的箭标走到冲突地点一看局势,立刻扭头给了安澜一个眼神。 凭借两只雌兽一起磨炼战斗技艺、一起聊八卦、一起糊弄黑鬃女王所培养出来的默契,她认为这个眼神大致可以被解读为——“这都行?!” 这还真的行,而且是太行了。 在所有氏族成员,尤其是断尾联盟,充分理解的目光当中,坏女孩联盟把聚集起来保护惹祸后辈的三角联盟逼到了空地中央,旋即拉开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坏女孩拦住了三角斑鬣狗,母亲拦住了三角的妹妹五角星,圆耳朵和笨笨分别拦住了一只雌兽,诺亚带着同伴拦住了对面两只想要邀功的雄兽,壮壮则趁机把对自己分外满意的跳跳救了出去。 安澜没有浪费一秒钟时间,直接撞向了箭标,并在双方交手的十五分钟后把握住了一个锁定胜局的机会,成功将它拖倒在地,张嘴就咬住了它的后脖颈。 那一下咬得并不深入,甚至可以说是含蓄,圆锥形的牙齿只是轻轻点在皮毛上,稍稍凿出了一点血痕,不算多疼,只是宣告一下存在感而已。 箭标本来还在挣扎,担心自己会遭到难以挽回的伤害,发现情况有些奇怪后便狐疑地扭头看了一眼,旋即又凶猛地弹跳起来,试图把握敌人“心软”的机会反败为胜。 安澜于是又咬了它一口。 这一口就比上一口严厉多了,但也还没有严厉到会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地步,比起威逼和惩罚,更像是那些居于主导地位的家族成员在被主导的家庭成员做傻事时会发出的警告。 箭标歪头看她,龇着獠牙,呼噜呼噜地咆哮着。 过去无数次的对峙经历让它明白,仍有空间优化战斗模式的安澜比它进步得更快,从一开始的惨胜局面,发展到最后,只要是一对一决斗,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就能够找到漏洞锁定胜局、形成压制。 继续反抗已经毫无意义。 在最后一次形式性的挣扎后,“永不低头”的猛兽在女王的注视当中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这个动作的幅度非常小,甚至显得有些敷衍,但这并不影响它所代表的含义——退让即为露出颓势,顺从即为自甘下位,社群等级由此被重新锚定。 到这时,安澜才懒洋洋地松开了自己的老对手。 她抖了抖皮毛,抖落几朵血花,一转身就看到拦人已经拦到不耐烦的坏女孩正在大翻白眼,她明白了前辈的意思,却丝毫不为磨蹭时间而后悔,反倒还有点回味无穷。 仔细想想,在享有优先进食权、优先繁育权和领导权之外,登上王座似乎还有一个十分能培养人傲慢心理的好处—— 再凶猛、再骄傲的野兽,最后都得习惯于夹着尾巴,低着头颅,小心翼翼地靠近,试探性地嗅闻,然后袒露出柔软而脆弱的肚腹,向她表示臣服。 臣服……真是一个甜美的、让人迷醉的词汇啊。
第361章 王朝更替以后,变化也在不断发生。 最明显的就是统治者对冲突的介入频率增加了。 南部氏族发现它们的新女王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不知道是因为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因为它对每个社群等级都有切身的理解,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对象发生冲突,它总会从风口处投来锐利的目光,仿佛随时准备好要进行干预。 这种干预倾向在牵扯到幼崽时尤为突出。 某天傍晚,断尾联盟的一名成员正在教导幼崽“正确”的欺压方式,低位者本意不是要反抗,只是因为心疼孩子,阻拦的动作大了一点,臣服的姿态变形了一点,冲突顿时升温,进入了可能致伤致死的报复性惩罚阶段。 在低位者幼崽被折断脊柱之前,坏女孩在女王的示意下迅速介入,“劝”离了龇着牙齿、吊着眼睛的高位者,保住了一条岌岌可危的生命。 所有斑鬣狗都在或明或暗地关注着这里,它们立刻意识到新任女王在传达一个信号——黑鬃女王统治时的“相对和平政策”将在巢区被重新颁布,不允许成年斑鬣狗随意杀死幼崽。 第二天中午,女王又强硬地阻止了一场发生在两名中层成员之间的冲突。 当时的情况同样非常危急:两只雌兽在单打独守上分不出胜负,于是便呼朋唤伴打起了群架,咬得毛发漫天乱飞、血液到处泼洒,其中一只抓住机会,拖着已经倒地的对手就是一顿狂甩,险些把人家的后腿从中间折断。 放在平常,高烈度碰撞对大家来说都是司空见惯;可是放在外部威胁空前强大的当下,高烈度碰撞无疑会给氏族战力造成无法弥补的削弱,而这一点是新任女王所不能容忍的。 下一秒钟,它就出现在了战场中央。 那场景与其说是“劝架”,不如说是“镇压”,如同装甲车用履带粉碎轿车那样,女王轻而易举地撞进了战圈最内层,把十几只斑鬣狗轰得七零八落。随后,盟臣们蜂拥而至,进一步将冲突双方隔离开来,直到它们领会意图、各自离去。 所以说……新任女王是真的无处不在。 关于它为什么能从早到晚关注着不同群体这件事,人类和斑鬣狗用不同的大脑构造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因为它没有幼崽需要烦恼。 绝大多数雌兽会在两岁到五岁之间孕育头胎,而阿米尼芙一直长到五岁有余,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只抚养和教导过联盟成员的后辈。 这其实是非常反常的现象。 政治联盟可以为带崽母兽提供食物和保护,却很少越过母兽去看护幼崽,更不用说承担起抚养或者教导的重任。道理很简单:不同成员在社群中的序列不同,假如彼此之间没有默契,就可能对幼崽进行错误教学,导致等级教育的彻底失败。 阿米尼芙能把两个妹妹正确带大这件事至今还会让工作人员啧啧称奇,而也正是因为它很独特,王朝更迭后发生的第二个主要变化对订阅者的冲击力就远远小于对氏族成员的冲击力—— 新女王似乎做了一张严格的蹭饭时间表。 很少有鬣狗女王会自己出去狩猎,大多数女王都会选择直接去享受氏族成员的狩猎所得。规模较大的氏族同一时间会有许多狩猎队在活动,可供挑选的餐桌很多,女王一般会“就近”、“就食物喜好”、“就亲密关系”或者“就需要打压的对象”,但是阿米尼芙并不参照以上任何一种方式。 摄影师里德通过相片记录下了三轮蹭饭的全过程,发现新女王对所有联盟一视同仁,今天蹭了这个,明天就会去蹭那个,为了确保大家都有被“压榨”的“机会”,有时甚至会跑到远离巢区的北部猎场去给零散成员一个“大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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