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疮既已生,不如静待它成熟。”谢酒颔首,“只是催熟它的过程有风险,老大人还需得小心为是。” 这便是谢酒问他,是否怕死的原因。 因为他们谁都无法百分百揣测出一个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疑心重又自卑的皇帝,在盛怒之下究竟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老夫明白,你们也是。”有了方向,林正的神情又恢复镇定,“他连逍王都疑,为何就相信云贵人真的背叛曹家,投诚了他?” 还是说,留下她是为了恶心膈应逍王?让逍王因此犯上? 自从上次瞧见两人互动的那一幕之后,他没一日不后悔,这些年竟效忠了这样的一个人。 当年对真主薄情寡义,如今却在一个替身身上上演深情,叫人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恨不得将隔夜饭都吐个干净。 谢酒打了个干呕,她是真的有些反胃了,缓了口气,压下心中不适,她冷了声调,“他未必不知道云贵人依旧是曹家的狗,只不过自诩聪明,能驾驭她罢了。” “那如今我们是不是要佯装被动,等曹志诚的动作?”事关逍王,老御史谨慎地再次确定。 “我和阿逍都觉上次选秀有异,但眼下我们在宫里并无亲信之人,无法探知其中细节,只知宫里进了几个道士。 那云贵人的脸短短时日便恢复如初,也在常理之外,眼下,只能想最坏的结果,做最周全的打算。” 上次大长老他们离开时,便说过在皇帝身上闻到了丹药气息,皇帝身居至尊高位,如今最盼着的无非就是长生和子嗣,想来那丹药便是这些作用。 因着这个,她还侧面问过曹静怡这方面的事,用曹静怡的话说,道士炼制的丹药里大多含有一种叫铅的成分,能初见成效,但长期服用便会中毒而死。 他们那个世界历史上的许多帝王,最后都是死在这上头。 前世,皇帝死于三年后,会不会也与这丹药有关?谢酒猜大抵是如此了,她的人查到那些道士是曹家借云贵人之手,送进宫的。 若他们真有好本事,以曹志诚的野心,怎会不留着自己用? 明显那些道士是曹家为皇帝准备的。 这一世因着她的重生,许多事发生了变化,才让曹家将道士提前送进了宫。 老御史何其聪明,根据谢酒透露的那一点,他便想明白了许多,怪不得谢酒要让火疖子成熟。 一个信奉于丹药的人往往是生出了执念,为了这执念最后会折腾出什么事,便是他自诩看透人心也无法预知一二。 身居高位者发狂,遭殃的是天下百姓,只怕届时逍王为了天下百姓也会提剑弑父。 谢酒了解逍王会这般做,可她不愿他明明行的是正义之事,却要背上谋逆骂名。 所以,他闹得越过,将来逍王做出什么时,才不会被天下人诟病,甚至是人心所向。 至于他闹的过程中有可能折损的那些人命,本就是谢酒无法阻止的。 曹家与皇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他相信与谢酒和逍王以往的形式风格,定会在自己最大的能力范围内护住那些无辜之人。 他看了眼脸色有些苍白的谢酒,“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酒确实很是疲累,她揉了揉眉心,又去看了眼林老夫人,没去辽东王府,而是直接回了逍王府。 简单洗漱便栽头睡了过去。 后面几日她又去看过林老夫人一次,这些都被人及时报到了曹志诚面前。 在此之前曹志诚也收到了戚家那边的消息,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果然,云贵妃才是林正的女儿。 他心情大好,听了谢酒上林家的事,笑道,“他们倒是会行事,借着一个傻子在中间穿线。” 笑了一会,他又吩咐人秘密将戚家人带来京城。 亲随刚出门又返回来了,“老爷,三夫人来了。” “她又来作何?” 亲随道,“属下不知。” 知道林正和逍王的关系后,他也不惧暂时在那老匹夫面前服个软,隔日便亲自登门看望林老夫人,向他赔罪,也换得林正松口,撤了案子。 也不知是他那三弟妹怪应国功夫丢下曹茹云,同娘家置气,还是曹茹云的名声已经坏到,京城再难有人愿意娶,从大理寺回来后,她倒是没再去应国公府。 不知此时又找他何事,但想来也是跟曹茹云的婚事有关,他如今哪有心思管那等闲事,没的影响他好心情,便对亲随道,“就说我身体不适。” 第404章 有孕了 等亲随将曹三夫人敷衍走,曹志诚又道,“去大理寺催催伍冲,我曹家命案如今是何进展了,老夫还盼着他们早些结案,好让母亲入土为安呢。” 他是笑着说这些话的,亲随听着后背发寒。 他很清楚,这话得反着听,首辅比任何人都盼着这案子晚些结,这样丧事就能拖得更久些,老夫人没下葬,首辅就不必向朝廷奏请丁忧。 这便是首辅要的结果。 可他不知首辅为何会笑得那般欢快,这几日的首辅都有些反常,反常的他有些担心,首辅会不会突然疯癫。 不解归不解,主子交代的事还是要做。 曹志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发出一声笑,亲随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他看到了。 可他不会同下人解释,他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他知道刺客是逍王他们,伍冲如今与逍王狼狈为奸,自是不会捉拿真正的凶手。 那么,什么丁忧便是他说了算。 他想,顾逍潜入他曹家刺杀时,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法子拖延吧。 “顾逍,老夫真想瞧瞧你作茧自缚的懊恼神情。”他低声说着,便又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 他说过,往后他与顾逍谢酒的对决,只会是他赢。 守门的两个下人面面相觑,迟疑之下,一人小心地带上了门,老夫人和承望公子的尸体还在灵堂摆着呢,若叫人听到首辅的笑声就不好了。 只是,曹首辅这笑没持续多久,便被人打断了。 伍冲亲自登门了,是为交代案情进展。 事发当晚,有乞儿发现了几个黑衣人从一处宅子走出,黑衣人手中还提着剑,伍冲得到消息,便亲自带着人去了那处宅子。 宅子不大,只有一个哑奴看守,大理寺的官差在宅子里的确发现了有人进出的痕迹,最重要的是,宅子里有条密道,而那密道通向曹府方向。 曹家占地面积广,具体通向曹府哪里,他尚未可知,便先来同曹首辅打个招呼,再让大理寺官差从密道钻出。 敢在曹家打密道的只能是曹家人,曹志诚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伍冲怎会给他拒绝的机会,往空中放了个信号,宅子里等着的官差便下了密道。 这密道在他们找到宅子时就已经下过了,密道通向何处,顾逍也早已告诉了他。 他今日来,是给曹志诚一个‘交代’的,两人在正厅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官差便从密道爬了出来,曹府管家额头冒汗地跑来正厅禀告曹首辅,“是三房的院子,从前三爷小憩的那座院子。” 竟真有密道?还是老三的院子? 曹志诚眸色一紧。 伍冲缓缓起身,笑了笑,“下官查了这些日,实在是查不出还有什么样的高手,能不被曹家暗卫发现就能入曹府的,原来是走的密道。” 说完也不管曹志诚脸色有多难看,看向跟来的官差,“那宅子是谁的,查到了吗?” 官差心道,咱来曹家之前不就查得明明白白了么,大人这是又演戏呢。 不过面上很快恭敬道,“属下刚查到,那宅子是城南曹家大房二夫人的嫁妆。” “城南曹家?”他看向曹志诚,“那不是首辅大人的本家吗?这……同为一家,有何事不能明着来,得走地下暗道?” 曹志诚也想知道,老三有什么事需得通过密道联系,他不由又想起了内鬼之事,可兄弟四个,老三对他是最忠诚的,却瞒着他在家里往外通了一条密道,还是和本家那边有关系。 他想做什么? 曹志诚还没想明白呢,便听得伍冲又道,“密道是曹家三爷院子里的,那应是曹家三爷命人挖的。 听闻曹家三爷同首辅大人关系最好,想来是听首辅大人吩咐做事,首辅可否告知下官,这密道是何作用,知道的究竟有哪些人呢? 事关老夫人和令公子的命案,下官不能不查个明白,或者请首辅允下官将你们三房的人提过来问一问,曹三爷总不能亲自动手,总是会有些下人知情的。” 曹志诚很气,气伍冲的冷嘲热讽,气曹老三的隐瞒,更气这府中下人竟与他离了心,哪怕是分到三房的下人,那也只有他这一个主子,他们竟瞒着他。 曹志诚还很惊,府中真的有内鬼,否则便是顾逍无意中知晓这密道,若无清楚曹家布防的人带路,从三房到母亲和承望的院子,路上也会被人发现。 他尚且还有理智,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可伍冲今日就是奔着这个来的,案是他报的,他能阻拦伍冲查案吗?不能。 若撤案自己查,那丧事就得马上办,可迪戎那边的消息没传来,戚家的人也没那么快到京城。 况且,伍冲那话就是打个过场,在他思虑间,三夫人以及三房的几个重要管事都被大理寺官差带了过来。 大理寺办案,没有首辅示意,护卫也不好拦。 曹志诚只能阴沉着脸看伍冲问话三房,当听到三夫人说早上才发现那个密道时,他气得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这个蠢妇,去找他就不能说明是何事吗? 害得他以为她又是为那点子小事打搅他,若他在伍冲来之前就知道密道,他何至于这样被动。 等听曹三爷的亲随说,他挖地道只是为私会城南曹家的二夫人时,那口老血涌到了喉咙口,心跳又剧烈了起来。 刺客是谁,内鬼是谁,三房的下人不知道,伍冲也没打算继续审下去,影影绰绰最能扰人心。 看着曹志诚猪肝色的脸,伍冲嘴角牵了牵,他想起出发前,林舒靠近他耳边叮嘱,曹志诚身子不好,气不得,气狠了会死。 但他现在对谢酒还有用,死不得。 他轻蹙了下鼻,好似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药草香,心情甚好地带着官差们离开了曹府。 曹志诚会依据这密道疑神疑鬼想到什么,又会同城南曹家闹出什么样的龃龉,曹家内部能不能因此分崩离析,他们只需坐山观鬼斗便是。 嗯,他得快些回去,将这里的事亲自说过林舒听。 一个时辰后,谢酒就从林舒口中得知了曹家发生的事,她莞尔一笑,“你替林老夫人看诊时,顺道也将这些说给老大人听吧。” “好。”林舒也笑,“手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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