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许多贵女是瞧不上李侍郎家这位纨绔小儿子的,但现在,自从捷报传到上京,提亲的已经踏破了门槛,令李侍郎本人也很烦恼。 —— 中德殿,顺大总管正眼观鼻鼻观心地伺候在敬陵帝的身侧,悄然抬了眼睛,看了看正前方唾沫横飞的那位老大人,再看了看对慷慨陈词毫无兴趣的陛下,心里暗暗掐着手指算道,这位大人还有半刻时间,就要强行滚出去了,半刻以后,申时是陛下去祭奠神灵的时间。 老大人原是兴高采烈进宫来报信,将大衡兵马大破南方叛军的传奇添油加醋,说得比说书老先生还要好上几分,但隐隐看到顺大总管悄悄冲他比了个手势,暗示他告退,心里正纳闷,陛下不想听这捷报? 想来想去认为是他看花了眼,于是更长篇大论盛赞我主圣明云云,终于听得帝座之上的帝王很不耐烦,皱起眉头,淡淡说道:“赢就赢了,何来废话。……夜明珠还没有拿到?” 老大人语塞,求助似的看向顺总管,奈何顺总管已恢复成了低眉敛目的模样。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回禀陛下,夜明珠快要拿到了……” 他已传信给了李小将军,这珠子当真能复活死去之人? 他心中自然一点也不信,但奈何皇帝很相信……也不知李小将军几时将这珠子带回来。 半晌,敬陵帝淡淡开口:“南疆叛乱,虽已大胜,但当地民心未稳,命大军班师,李将军暂留当地抚恤。” 帝王冷冽目光瞥过他,幽若冷泉,起身离开了中德殿。 到了祭灵宫中,恰是申时,老方士们已经候在祭灵宫里。 那位给他出主意的老道,须发尽白,长须在风中飘着,一身漆□□袍,神情十分严肃。 小顺子见陛下他十分有礼地请老方士坐下,暗忖着,陛下对他的态度比对刚刚那位老大人的态度好得多。 老道恭敬道:“陛下,贫道夜观天象,是为大吉。贫道恭贺陛下,大胜之喜。” 他轻嘲般摇头:“非我之喜,不必恭贺。” 老道却说:“非也,正是陛下之喜。夜明珠已是囊中之物,陛下何不亲迎夜明珠……?” 扶熙慢慢抬起眼睛,“何意?” 老道回答:“陛下若不亲迎,明珠蒙尘,不见天日,陛下的心愿,便要落空了。” —— 南越王都。 衡军精锐都进了王都,而玄渊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每日在容深的殿宇里望穿秋水。 容深笑道:“她受了伤,行进缓慢些,你若实在着急,不妨去找她。我将金蛇给你带路,它知道她在哪里。” 玄渊摇头:“我等她。” 容深目光从书册上移开,“哦?为何?” 他静了半晌,想起前些日子,随同李小将军进王都时,她格外歆羡那些沿路百姓对他的崇拜,十分稀罕跨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采,这回是她大败敌军,以她要强的个性,只怕更愿他看到她春风得意的模样…… 想着想着,出了会神,嘴角又勾了一勾。 容深合上书卷,目光掠过他的脸上,倏地顿了一顿,为何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方并未将底细告知,只言说是云游四海的道士。他不说,自然什么也打探不出。 又过了两日,王都中人声鼎沸,这回不是埋伏的叛军,而是货真价实的南越百姓了,穿着南越国的服饰,絮絮跨在高头骏马上,四下一瞧,花团锦簇,夹道欢迎,她昂着头,心中无比满足。 目光逐渐放远,她远远看到一座小楼的三楼上,有两个男人,一坐一站。 尽管看不清人的面目,不知怎么,直觉告诉她,那站着的玄衣的男子就是玄渊——甚至可以想象,他嘴角含笑,将她一路的风光尽收眼底的神情。 玄渊蓦地同她四目相对,她穿着漆黑劲装,银白甲胄,面上半缚着银面具。殷红的披风飘扬起来,她的目光含着那样的欢喜和期待。 这么一眼,恍然如同千年万年。 看到她一路为了维持威严形象,紧绷着脸,他笑起来——旋即就瞧见,她也忍不住大大地弯起了嘴角。 有人从临街的二楼往下泼花瓣的,一时花瓣纷纷扬扬,落满了她的周身。 消息说她是胳膊受了伤,他仔细看过去,见她拉着缰绳的是左手,想来伤还没有好全。 玄渊的目光却定在了一个紫衣少年身上,他骑马正在絮絮的左边,大约注意到了他,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与他对看了一眼。 容深忽然笑道:“她走远了,你还瞧什么?” 玄渊回了神,敛下目光,“她身边那个少年……” 容深道:“若我没有猜错,他就是南越国的大祭司银竹。” 玄渊的目光凛了凛:“他的眼神,很是挑衅。” 容深怪道:“挑衅?” 不及再问,玄渊已经转身,说:“我们去找絮絮吧。” 王宫宫门前,絮絮翻身下马,因着牵扯到了伤处,正暗自拧眉头,身子便被人轻轻一扶,稳住脚步。 鼻尖闻到了熟悉的冷梅花香,惊喜回头,恰好对上一双漆黑含笑的眼睛。 她正想抱抱他——忽然想起自己此时女扮男装,委实不好,僵硬在半空中,改为挠了挠头,高兴地告诉他说:“我赢了!” 她扬着下巴,满脸得意,看得玄渊也跟着笑起来,说:“我都知道。” 她哼了一声:“你才不知道呢,你不知道蚊子好多,咬死我啦——你也没看见我搭弓射箭,”她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一摇,“三箭,就擒住了南越世子!” 她很是可惜,一面走,一面叹:“可惜你都不在,你都没见过我射箭……。” 他轻声说:“见过的。” 她回头,讶异着,“你怎么会见过……?”听他低笑着说道:“我见过,所以知道,很厉害。” 他顿了顿,“在北陵行宫。单身射虎,英姿非凡。” 絮絮怔了一怔。 进到王宫,久病的南越王实在起不来床接见,便只南越王后迎接众人,在宫中大设饮宴。 玄渊位在她身侧,道:“等饮宴结束,带你见一个人。” 絮絮说:“是谁?”转就想起了银竹那一回的小金蛇,名叫熔金,心头一颤,说:“是……我二哥么?” 他敛下目光,微微点头,絮絮心头狂跳,着急说:“他怎么不来?” 千言万语这时都只化成这么一句话,再多竟也不能。玄渊静默半晌,说:“他刚刚同我一起在小楼上迎你,只是实在不便,一会儿我带你去。”
第87章 絮絮点了点头, 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想端起面前酒盏压一压,玄渊刚要拦她, 一道可怜兮兮的少年嗓音便响起:“姐姐, 你不要喝酒,喝酒伤身体~” 两人一并循声抬头, 正见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紫衣少年,眉清目秀, 一双水灵灵大眼目不转睛瞧着她。 这少年很贴心地把她跟前的酒盏端到了一边,又十分自发给她倒了杯热茶,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们南越国特种的茶哦!” 絮絮对银竹不甚合时宜的贴心很是尴尬,还有点儿心虚, 悄悄瞥向了玄渊,他面不改色,目光清淡地点在那只银杯上,换了只手撑着下颔,复作出很感兴趣的模样,看了眼絮絮, 询问说:“这位是?” 他目光平静, 慵懒,还有一许似笑非笑的玩味,——絮絮不知为什么, 还察觉到空气中似有似无的火星子。 她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目光的摩擦, 道:“他是南越大祭司的九弟子, 他叫银竹。”想了想,凑近他添了一句, “他时常冒着傻气,你可别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玄渊淡淡一笑,漆黑眼睛仍然与银竹目光相接,听了她的话后,反而嘴角勾的弧度愈大,慢悠悠道:“是吗?我怎么听说,南越国大祭司只有八个弟子……” 随着他话音的渐落,肉眼可见这南越少年的脸色变了一变,瞪他一眼。 他争辩说:“那是因为我……我年纪小,以前都没出来过!” 玄渊单手支颐,摇了摇头,说:“年纪小?阁下今年贵庚?” 絮絮虽觉得打听别人年纪不大好,但是很能满足她的八卦心,她私以为,银竹这样天真烂漫冒傻气的,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岁。 他瞪圆了眼睛:“我,我只有十……十九岁!” 玄渊目光颇含深意,意味深长地对视,说:“真的?”说着,松开了撑腮的右手,右手上赫然躺着一枚竹牌。 见到竹牌,少年脸色登时涨红,指着他,“你”了半天,竟说不出话了,玄渊将竹牌抛了一抛,闲道:“在下从不知南越大祭司这么年轻啊。” 絮絮尚且茫然,问他:“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带我一个啊?” 玄渊两指捏住竹牌,显给她来看:“这是南越大祭司的竹牌,上面刻了南越文字的‘大祭司’三字。” 那少年劈手就要夺,玄渊灵活一闪,没叫他成功,优哉游哉续道:“据我所知,南越国的大祭司,深居简出,大多因为养蛊种蛊,青春永驻,……至于年纪,倒实在无法从容貌辨识。” 絮絮听了,诧异极了,微微张大了嘴,说:“那岂不是……” 玄渊的语气郑重:“可能那些一百多岁了的,还装作十九岁的少年,出来欺骗少女。” 银竹脸已经涨成了茄子色,怒指他道:“你,你,你怎么凭空污蔑人!我没有骗……” 玄渊露出疑惑的表情:“在下何曾污蔑,只是说明有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阁下没有的话,当然问心无愧了……对了,刚刚你说,你多少岁来着?” “十九……”银竹心虚道,咬了咬嘴唇,悄然看向了絮絮,看到她微微眯眼,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了,最终蚊子哼哼般说:“久日救……” 絮絮顿时目瞪口呆,“九十九……” 他到底怎么好意思一口一个姐姐的。 银竹愤愤,夺回竹牌,留下一句狠话:“九十九怎么啦!年纪大,会疼人!” 说完愤愤离开,絮絮还沉浸在这么个稚嫩少年居然是南越国大祭司——且他竟然有九十九高龄——在一边后知后觉地问玄渊:“他刚刚最后说什么?” 玄渊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将银竹倒的热茶挪走,替她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漫不经心道:“他说,年纪大了,身上到处疼。” —— 宴席结束已经入了夜,大半天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絮絮还得四处应酬,跟这个喝两杯,跟那个喝两杯,若不是茶而是酒,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结束以后,她迫不及待找了个托辞匆匆离开宫宴,拜托了慕容音帮忙处理各种事务,便要着急去见哥哥。 玄渊带她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僻静所在,一面宽她的心说:“容公子是宫中王子们的老师,他们很敬重礼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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