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苦心经营倒也培养了许多人。 不过,出嫁以后因为在皇宫中居住,便因联络不方便而把事务大多交给徐首领和各位堂主来办。若非有事,她一般不怎样和他们见面。 她想等自己生个女儿,像她的母亲一样把它交给女儿。 但现实总是如此难遂人意。 —— 絮絮回到栖梧宫时,殿中一道纤弱的身影款款走来,向她福身行礼:“臣妾给娘娘请安。” 这天儿也不早了,絮絮腹诽了一句,面容还是笑意盈盈:“雅御女不必多礼,坐吧。” 雅御女怯怯未坐,却说:“娘娘今日身子好些了吗?臣妾,臣妾得了一支老参,想着娘娘身虚,可以熬熬汤喝。” 说着还准备向她这儿走来,“臣妾替娘娘按压按压罢?” 絮絮莞尔道:“你有这份心意,本宫很高兴。老参难得,雅御女承恩多日,须得进补,才好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她脸上红了红,说:“谢娘娘教诲。” 絮絮怕伤到她心,只好由她又给自己按摩了一会儿,末了叫寒声赏了不少大补的好东西给她。她现下也很期盼宋青蕊争点气,赶紧怀个孩子,证明敬陵帝他不是不行。 然而急转直下的是,三月底,她一早如常醒来,叫寒声进来时,就见寒声苦着脸,低声说:“娘娘,雅御女她没了。” “没了?!” “昨夜失足跌进了虹明池,又不会水,今早被发现,捞上来已经没气了。” 絮絮愣了半晌。窗外东风和煦,这是春光最盛的时候,繁花竞开,怎么偏偏就有人过早地凋零。 寒声捂住脸,呜呜哭起来,絮絮怔在原处,好久才说:“好好抚恤她的家人。”她还记得那时候,在御花园里听到,宋青蕊的家里需要帮衬,却不敢把东西寄回家。 怎么会这样快? 絮絮回神后,拧起眉道:“真是失足落水这么简单么?”只怕未必。 她顿了顿,“皇上那边有说什么吗?有说疑点太多,要查查吗?” 寒声道:“中德殿下的谕旨,说……是意外,已经盖棺定论了。” 絮絮垂下眉眼,金口玉言无法改变,扶熙既认定是个意外,那么,哪怕它并非一场意外,也成了意外。 夜半难眠,絮絮猛然坐起身,这一夜没有月亮,星光寒簌地洒进殿中,她鬼使神差地披上衣裳起身。 她也不知要去哪里,从后园翻墙出了栖梧宫,漆黑浓酽的夜色笼罩着这座宫城,她忽然感到了一丝凄凉。 星光稀薄,远不能照见前路,她一路跌跌撞撞,竟然又来到了露落园。此夜风来,夜里那些花枝都仿佛睡去,她蹲在一丛山茶花旁,看到露水凝在花上,被风一吹,花枝簌簌摇动,连带那颗滚圆的露珠亦陡然落下,似美人泣泪。 原来这就是露落风来的模样。 她捂着脸,这时候心头许多痛苦得以在这无人的所在泄露一两分。 她也丝毫没能察觉背后有飒飒声响。 终究是她当皇后当得不称职,叫一个鲜活生命就这么离开人世,分明几日前还见她或颦或嗔或喜,但这都已成为故梦。 “蹭”的一声,似乎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声响,她如梦初醒,急忙起身,等回过头时,先入眼的是躺在地上的一条断成两截的蛇,绿幽幽的眼睛死不瞑目一样还在盯着她看。 血腥味和一缕幽冽的梅花香气一同沁入鼻尖。 她沉默地踢了一脚蛇的尸体。 缓慢抬头,入眼是雪白的长靴,雪白的衣袍,如同凛冬季节,寒香园那满园的寒士卧雪,在如此的浓夜里是极其醒目的白。 一柄细长的泛着泠泠雪光的剑。 目光短暂停留在他脖颈处的喉结,还未看到对方的容貌,“这么大一条蛇,姑娘没有发现?”他的嗓音含着些许戏谑,絮絮正要争辩说她因为正在伤春悲秋,且是她彪悍生命里难得的伤春悲秋,所以难免就不够灵敏,没有发觉也很正常。 但话还没有彻底组织好,只见对方已淡淡转身踏出了好几步,仿佛一道稍纵即逝的影光。 “哎?是你……” 他倒是真的停顿了一下,嗓音温和清雅:“姑娘,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被一条蛇咬两次。” 絮絮语塞,半晌,揉了揉鼻子道:“多谢你救我。上回也是你帮我包扎了伤口的罢?” 对方一笑:“萍水相逢,不必言谢。” “阁下……究竟是谁?”见他走远,她连忙问道。 “我么……”那人半侧过头,絮絮模糊看到他的脸上一副几乎罩住了全脸的银白面具,他轻声道:“无名之辈。” 他的容貌不想被人看到,他的姓名自然也不会想为人所知,这是神秘人的自我修养。 他离去前同她说的一句话,颇显意味深长:“姑娘,夜晚还是远离水边。” 絮絮神思一顿,没顾得上其他,生怕他跑了就去抓他衣袖,奈何对方身形极快,看似在眼前,一晃眼便闪去了好几步开外,絮絮没法,只得隔着几步远,问他:“为什么这样说?阁下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人慢条斯理收拾着他的长剑,一面背倚上了老杏花的树干,淡淡道:“嗯,昨夜有人死于落水。倒是可怜,腹中还怀有身孕。” 絮絮怔了半天:“怀孕了?”回神时,她还要再问他到底知道什么,面前已不见了影子。 回栖梧宫的一路,夜风幽冷,她抱着胳膊,再一次感觉这座宫城的森然可怖。灯火令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星光璀璨,万物静谧。 细细一想就能想明白,倘使宋青蕊真的怀孕了,却连消息都来不及公布,就死掉——这背后大抵有什么人在搞鬼。 人心实是世上最难测的东西。 定案后,几乎没有可能翻案了,何况仅是这一句话,也不足以证明宋青蕊她死于非命,这件事便埋葬在了敬陵二年的三月,这个幽冷漫长的春夜,容絮絮的心底。 —— 宫中的宠妃仿佛都没什么好命,丽美人打入了冷宫,雅御女又落水身故,四月里得宠的江御女被查出私相授受,没得什么好结果。 仿佛稍得宠一点,接着就会遭遇变故。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得宠好,还是不得宠好。 絮絮为着要彻查那几件事,思虑甚重,可她总是查不出什么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磨灭所有可以追查的线索。 她同扶熙提过好几回,只是每一回他都以“证据确凿无需再查”为由反驳她。 她最后一回提起时,他似极其疲惫地闭了闭眼:“安分一点,皇后,并非所有巧合都是人为。” 五月,春光消散于蝉鸣中,初夏微风熏人。 从上回他服软同她示好,到现在他冷冷告诫她,隔了不过三个月时间。 絮絮争辩道:“臣妾如何不够安分了?这些都应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所为,并无半点不妥。” 他沉默了半晌,目光幽冷:“朕还是太纵容你了。” 纵容?她张了张嘴,不知他哪里纵容了她,他纵容的明明另有其人。 她心头一阵火冒,努力咬着嘴唇,压抑自己不要说出什么不体面的话来,比如怒骂他冷心冷情,——忽然见他从玉案后起身,把她拢在怀中。 她那些快要冒出喉头的很不敬的话,也就纷纷咽回去了。 “今年朕打算前往北陵行宫避暑。” “避暑?”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头顶传来他淡淡的叹息:“发生这些事,亦非朕所喜闻乐见的,也许正是流年不利。这段时日,不妨请人到宫中作法驱邪除祟,梓童,你看如何?” 絮絮原本没有想过能去北陵行宫避暑,得知他的筹划后,先是一阵惊喜。毕竟北陵行宫的温泉的确叫她心向往之很久,而出宫避暑,也是难得的离开皇宫出去玩的机会。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 既已决定避暑,后宫中的事宜自然需要安排,随侍妃子的人选也是一个问题,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都不想动弹,淑妃主动提出要留下来,其他的妃子大多都期盼能去的。 僧多粥少,絮絮拟名单时熬了个大夜,最终给扶熙过目时,他看了看,说:“贵妃身子孱弱,不宜远行,让她留在宫中静养罢。” 絮絮倒很讶异,贵妃居然身子弱成这样了,不日前来请安时,气色分明好了不少了。 但,既然扶熙都这样说,她也没有非要带上赵桃书的意思,出去玩带个病秧子玩得怕也不够爽利。 她已兴致盎然勾勒出北陵行宫的活动,温泉势必要去泡一泡的;听说那儿的鱼个大鲜美,可以一钓;行宫依山傍水,还可跑马游猎;晚间烤肉,想必非常不错…… 她思绪正放飞着,面前青年将这张纸递还给她,嗓音淡淡:“其实,朕觉得,只需梓童同行足矣。” 絮絮原本没能领悟这句话的意思。
第25章 帝王銮驾浩浩荡荡驶向位处北陵以北、龙榆山南的北陵行宫。 北陵行宫倚着龙榆山而建, 不同于皇宫的巍峨雄伟,北陵行宫中,宫室错落, 五步一楼, 十步一阁。 当初修建时斥资甚居,远望犹如神仙宫阙, 龙榆山高处凌云,雾色缥缈, 虽值夏季,山间绿竹猗猗,十分清凉。 据说彼时请了一位精通风水的术士勾画图纸,那个术士是画图的个中好手, 所画图纸有若蓬莱仙境一般,呈给皇帝看后,皇帝叹息:“图纸虽好,营造起来却并不容易。”因此仅取了图纸南部小片,用以营建北陵行宫。 絮絮初次见到北陵行宫,心中第一是可惜:只这么一小片就这样美轮美奂, ——可惜当初那个术士的图画没有完全用完。 正值初夏, 阳光热烈,尤其在一场雨过后,草木愈显绿意葱茏。蝉鸣更是昼夜不歇, 嘶哑叫着。 行宫地势最佳处当属正中的十万琼英,山石修筑精巧非常, 殿外一条玉带般的溪水淌过, 名叫碧凉溪,溪水东边汇进白玉湖中, 白玉湖绿荷接天,风景独好,正是历代帝王来此避暑的起居所在。 依照传统建筑讲求的对称之美,十万琼英坐落在此,势必会有一处宫室与之遥相对应,而那处宫室一般就是皇后呆着的地方了。 至于与十万琼英一水相隔、极相近的烟澜载水,一贯是归给皇帝宠妃的。 然而近来,敬陵帝的宠妃排着队出了事,加上北陵行宫离韶京车马迢迢,几乎难以知晓宫中大大小小风吹草动,更不知究竟谁现下得宠。 皇帝登基以来两年未曾驾临行宫,一应事项都是行宫部署司柳主事来管,柳主事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册封皇后的时候,敬陵帝又册封了瑾贵妃,便忖度着皇后娘娘该是不很得宠的。 加上柳主事底下几个下属在他跟前撺掇几句,说,远的不说,单是元年除夕夜,正是瑾贵妃娘娘随同皇上观礼,谁得宠已是一目了然。兼之他的表弟在禁卫营里,同成宁侯赵霍攀了个极远的关系,柳主事便先入为主认定自己应该站贵妃娘娘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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