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道:“你们几时到了,这么早?” 兰成说:“雨刚停就来了。姐姐,我这次搬了我们柔狐的烈酒,保准你一喝就上头。” 絮絮:“……这个烈酒么,姐姐我还是不太敢喝的。”她已被扶熙屡次管束不准再喝太烈的酒。 她若是又烂醉了回去,也不知他要怎么——兰成并不知道这么一层,心里却计较着,届时骗她饮一些瞧瞧,她怎么也不相信沉容姐姐不能喝酒。 到了席上,湖风吹得冷了,正好有个姑娘温好了酒端过来,笑盈盈说:“来,先喝这杯暖暖?” 絮絮留了个心眼,坐下来却未接,问:“这酒烈吗?” 那姑娘正准备说这可是柔狐名酿,有个意译过来的土名字叫一杯倒,兰成已先接过杯盏:“这酒性温吞,不甚烈不会醉的。” 絮絮便尝了一口,入喉好似没什么,但总觉有股子热辣劲。 呵,还挺上头,她盯着这酒杯,一口气喝了干净。扭捏才不是她的做派。 絮絮想起自己来此还有一件事,斟着酒,又笑着问兰成:“公主,不知道那匹汗血宝马,可有成你的囊中之物?” 兰成一拍脑袋:“哎,姐姐不知道,那匹马,皇帝陛下赐给了戎狄王子……”她抬眼看到絮絮表情一怔,“耶律升?” 絮絮懵的一瞬里,想,他明明知道她很想试试那匹马的,可是给耶律升,她自然不能死皮赖脸去求那个戎狄王子。她吸了一口气,她当时都那么说——他有没有知晓她的向往呢?况且,他还反问了她那句话,其实她自那句话后一直在等他说,说领着她去马场见识见识。 她只是没有很直白地说出来,他明明知道的。 可能就是暗暗较上了劲,但最终她没伸手要,他也没主动给,这自然还是她输得凄凄惨惨。 她心里忽然有点失望,淡淡垂下了眼光。 兰成自忖自己这一招叫做欲扬先抑,看她失落,立即给她空了的酒杯斟满,说:“不过,姐姐,我倒是另有通途。” 她唇边扬起大大笑容,絮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苦闷,旋即也勾了勾嘴角:“哦?什么通途,说来听听?” 兰成便直起腰,背起一只手,颇老成地说:“我们柔狐,此次也是领了一匹汗血马来的。昨日我同哥哥看过,病已大好,可以跑马——姐姐,走吗?” 她黑葡萄般的双眸闪闪发光地瞧着絮絮,絮絮一下子被她这模样逗笑了,站起身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不早点说。” 早点说的话,她刚刚何必为个男人暗自生闷气。 兰成说:“那咱们现在就走罢!” 絮絮还环顾了一下在场的姑娘们,却没有瞧见那四位戎狄姑娘,同兰成前去马场的一路,便问她:“戎狄的几位姑娘没来?” 兰成皱了皱眉头:“确实没瞧见她们。明明是她们昨日先提,今儿却不来,……” 絮絮漫不经心一笑:“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设在狩鹿林之北的马场更是宽阔得无边的存在,不得不说这片沃野,实在是跑马的好去处。 絮絮跟着兰成去见那匹汗血宝马,这时候满心都是欢喜,颇有一种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感觉。 谁知到了马厩,被看守的小吏告知,柔狐的马已经被王子殿下牵走。兰成显然没预料到这件事,“啊”了一声,嘟囔说:“哥哥怎地也不同我说一声?” 絮絮虽然有些失落,但因为早已做好预设,这时还笑了笑,拍了拍兰成的肩膀:“看来不太巧。不过,既然来了,那跑两圈再回去?” 说着开始挑选马匹。小吏忙地殷勤伺候她选马。 兰成见她这么乐观,心里不由埋怨起哥哥,不是都说好了,怎么这时候把马儿牵走了? 选马的时候,絮絮若有若无问那个小吏:“戎狄王子也把汗血马牵走了么?怎么没有见到?” 小吏说:“早上牵走的,王子说打猎去,到现在没回来,或许在哪里避雨。” 絮絮点了点头,心想,可能有些东西,就是命中无缘的。 她已选好一匹黑马,不过衣裳不合适,好在兰成多带了一套骑装,是他们柔狐偏爱的火红色。 换上这么一身骑装后,兰成眼睛都快要看直了,“姐姐,你穿红色分明这么好看,做什么穿那些淡色的衣裳。依我看,要红,红得烂漫才好。” 絮絮笑起来:“红色引人注目,也是要分场合的。” 主要还是她从前喜欢穿红色,以至于远远看到那么个红人儿就能知道是她,太过引人注目。她这两日为掩盖身份,才听从寒声姑娘建议,改换成那般淡雅的颜色,如此不会被人一眼注意到才好。 兰成也牵出自己的坐骑,一匹枣红马,两人便骑上马,飞驰而去。 都是驭马的好手,虽然这黑马跟她不熟,也不妨碍她三两下驯服了它,一夹马肚就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这风驰电掣的快感,是昨日在骑射场上所未体验到的。 迎面的风撞击着脸颊,天地因为浓云滚滚而显得狭隘了,絮絮一口气驾马冲出老远,甩开兰成一大截,又在前头等着她。但见兰成快追上来,便又坏心思地快马飞驰向前,这样你追我赶。 速度带来快乐,诚不我欺,她总觉这样快的速度,便能把一切烦恼忧愁都抛到身后去。 哪里知道,这时候头忽然开始犯晕,眼前模糊清晰交杂,远处的景色已然不清晰了,她还沉浸在刚刚那般的快慰神思里,只当做是急风吹得发晕,想着停一停。 远望到前方有个小坡,她想,就到那里歇一歇,顺便等等兰成,她便拉缰绳,小黑马逐渐慢了下来,她喘着畅快的气,驭马徐徐地往小坡上去。 但她终于慢吞吞到了坡顶,却望到了一些人。 她一眼就望见那匹灿如黄金、异于常马的汗血宝马。有四个戎狄装扮的姑娘伴在马儿旁边,还有远远在旁边看着的柔狐王子,以及一些仆从。 骑着汗血宝马的不是戎狄的六王子耶律升,也不是柔狐的三王子幽瑟——而是……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那个人,她不会认错的。阖宫上下,仅有她是真正的扶风弱柳,就连这时候坐在这样高大威猛的马背上,依然显得孱弱。 是…… 那个名字都在她喉咙间打转,她却咽下去,她着实不知,这个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才好。 也许什么都不要说,就装作没有撞见的好? 赵桃书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到行宫来,她明明在韶京,在宫中—— 她脑袋炸裂一样的疼,大约是刚刚饮下的酒,让她昏胀得厉害。 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仿佛有一道一道惊雷在面前次第炸开,吵得她头疼。她抓紧了缰绳,立马调头,猛夹马肚。 这匹小黑马原没有跑得尽兴,现在更是疯了一样冲出去,四周的景色全都模糊而暗淡,她眼前逐渐变得白茫茫的。 白茫茫的,没有人,没有物,干干净净。 不对,不对,她不要这片白茫茫,于是她又猛地拉缰绳,调头,冲上那个小山坡,又从小山坡猛冲下来。 耳边仿佛响起几声尖叫,好似他们在惊惶喊着“惊马了,惊马了!”…… 不重要了。 她已醉了,她很难过,她没法跟别人说出这种难过,她若是说,别人会笑话她小气,善妒,没容人的量,……会说她没格局,没见识,很矫情。 可她就是很难过,难过不会莫名地来,她心念了这样久的东西,为什么得不到,为什么呢? 面前又陷入一片白茫茫。
第34章 惊马的叫声又蓦然从这片茫茫之中穿破, 令她咬了咬牙,猛地拉缰。侧过头时,见那匹纯金色的汗血宝马便在疾驰向她冲过来, 马上那女子死死抓紧缰绳, 但马儿颠簸得她快要摔下来。 片刻时间里错身而过,那匹马往北边冲去了, 絮絮也立即驱马去追。 茫茫原野地里,马蹄哒哒地响, 阴郁天气浓云密卷,仿佛即将大雨倾盆。 汗血宝马发起疯来烈性难驯,更是快如疾风,絮絮稳了稳心神, 紧追着它的踪迹,观察了一会儿,便猛一夹马肚,箭出弦般飞掠过去。 两匹马快平行时,耳畔风声急吼,但这匹马始终及不上汗血马的速度, 她屡次想拉住赵桃书, 都失败了,第二次还只抓到她鬓发上一支钗。 赵桃书在喊着救命,大抵是求生本能, 那么纤弱的女子,这时也硬生生紧抓着缰绳不敢放手。 到第三次, 她伸手猛地扣住对方手腕, 用力一拉,终于将马背上那片已瑟瑟发抖的单薄如纸片似的女子拉到了自己马背上。 惊魂未定, 絮絮垂眸看她,赵桃书面色惨白一片,此时在她的怀里,抖得如风中落叶。 精致淡然的眉眼,像一幅初春寒时的江南水墨图,此时此刻,脆弱得仿佛一捧暴露在日光下的细雪。 但就是这样害怕的时候,赵桃书还是哆嗦着抬眼看了看她。 不看本来没事,哪知看了一眼,瞳孔骤缩,反而昏了过去。 那匹汗血宝马背上没有了人,更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疯狂得可怕。絮絮瞥了眼昏过去的赵桃书,又远望了一眼那匹宝马,骂了句娘。 这么好的一匹马,作践成这副样子,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但现下自然更要紧的是把它控制住,万一它发着疯撞过来,可就要一骑两命了。 好容易平静下来,方才惊心动魄还历历在目,絮絮呼出一口浊气,她拉了拉缰绳,这匹马乖顺极了,缓缓停下。 她让这匹马驮着赵桃书,又就近找了一颗树,把马儿拴起来,抚了抚这马儿的鬃毛,叹息了一声。 她深深看了眼昏过去的女子,苍白面容上泪珠子还贴着脸颊淌下来,她在昏过去后还蹙着一双细柳似的长眉,看了让人止不住地觉得哀戚。 她的确跟她那个姐姐气质很相似。 仅看了那一眼,絮絮心头火便窜了上来,扭过头去,大踏步走开。 汗血宝马这时候仍在发狂般地疾奔,她深吸了口气,几大步跑过去,瞅准时机轻巧跃上马背,这马野性难驯,甫一坐上马背,它便高抬起了前蹄嘶叫。 她可不是好欺负的赵桃书。 苍茫茫的旷野,她便拉着它的缰绳,任它在她身下嘶叫狂扭,发癫般地驰奔,她自岿然不动,愈驾愈熟。 费了一番力气,叫它服服帖帖,撒开蹄子往更北处奔去。 马蹄哒哒地响,她一身火红的骑装,于这样黯淡将雨的天地里,添上一笔明亮的颜色。 原来快如疾风,诚不我欺,她抓着缰绳,心中感到一些驰马的快慰,又感到了九分九的失落。 回头时早已看不见赵桃书的影子,天地茫茫,才备觉人之于此的渺小。她皱着眉头,仰头看了看,大抵快要下雨了,只是跑马还没有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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