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自己做的小鞋子,料子挑的都是男孩儿的深石蓝色。 谢均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我倒是更喜欢女孩一些。若是个姑娘家,定能如檀儿一般容色出众、气质夺人。” “你这么贪心?”秦檀重新拿起了线,笑眯眯道,“有一个大的不够,还想要个小的?” “一个小的哪里够?多有几个相伴,那才叫好。”谢均的话愈发过分了,“只是得看我有没有这个福气了。若是福气不够,那也只能想想。不过,那些个孩子们的名字,我倒是已经想好了的。”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宣纸,仔细展开。秦檀定睛一看,见上面见写了一溜字,合计十来个男孩女孩的名。她不由用手帕掩着唇,低低笑起来:“我哪能生这么多!未免高看我了。” “孩子不用,孙辈还能用。再不行,还有曾孙。”谢均翘着唇角,用指尖划了其中两个字,道,“我已想好了,檀儿这一次生育,女孩便叫‘嬅’,男孩便叫‘烨’。……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想法罢了。檀儿若喜欢,自己想一个便是。” 秦檀再往下一瞧,那纸上还有一大串挑好的名字,分别是“環”、“霈”、“嫤”、“昶”,什么样的都有。 “美玉为環,好貌为嫤;白日为昶,恩泽为霈,都是些好的意思。”秦檀说罢,慢慢叠起这张纸,“但我终究是个粗浅之人,不怎么读过书,也品不出其中精妙的区别来。谢郎你看的书多,你定便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丫鬟红莲的声音:“夫人,相爷,魏王殿下来了。” 秦檀张望一下,忍不住笑问红莲道:“怎么谢荣没陪着你来?” 站在细帘子后的红莲微微吃惊,旋即,面飞淡粉,低声道:“夫人可不要拿奴婢开心。” “我瞧你二人整天‘红莲姐姐’‘荣大哥’的,关系好的很。”秦檀笑得更甚了。 谢均也笑了一下。很快,他道:“我先去见一下魏王殿下。他忽然驾临,兴许是有什么要事。皇上前几日才在朝中宣布了他与殷二小姐的婚事,指不准便是那婚事出了问题。檀儿你有身孕,还是在屋里好好休息吧。” “哎,”秦檀攀住他小腕,道,“你不是让我多走走?我也跟着你一道去。趁着还没下雪,多动动。” 她的脾气,谢均一贯知道,想要劝是劝不动的。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扶着秦檀去了外院。 魏王李皓泽站在待客的堂屋里,神情颓靡,嘴旁还挂着一圈胡渣。瞧见谢均夫妇来了,他转过那挂着两个硕大眼圈的面庞,道:“还请相爷、夫人,救救我母妃。” 他本来是个英俊皮囊,如今变得这么憔悴,瞧着就叫人惊奇。 “魏王殿下的母妃……可是姚太嫔?”秦檀疑惑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魏王的母亲,本是个普通的宫女;她被先皇帝酒后一夜临幸,有了魏王李皓泽。她诞下皇子有功,从奴才变成了主子。但因身份实在低贱,她熬到先皇帝驾崩,也只是个常在的分位,连封号都没有。只在先帝过身后,礼部考量着魏王的身份,才给了她一个太嫔的名号。 但是,姚太嫔的身份,依旧是那么不尴不尬的。因从前是个宫女儿,母子俩又都是无宠之人,于是,宫里谁都能踩上一脚。那些小辈的李源宏妃嫔,看到了她也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那些个新入宫的年轻女子,都拿姚太嫔当个影子人;更别提是当宠的恪妃之流了,若是碰到了太嫔,恪妃张口闭口的都是“晦气”。 李皓泽揉揉眉心,道:“太后怨恨我将长公主谋逆之事禀报皇兄。她说,若非是我告密,皇兄不至于会这样对待长公主,因此,她拿我母妃泄愤,说是要母妃去她宫中,重新做个宫女,与其他婢女一道伺候太后。” 谢均闻言,蹙眉道:“真是荒唐!长公主谋逆,又岂是魏王殿下的过错?” “我也是这么想。”李皓泽抚着眼下乌青,道,“我终日只做游手好闲之徒,便是为了令皇兄不疑心于我。若是我对长公主谋逆之事隐瞒不报,岂非令多年苦心毁于一旦?…便是,便是我愿做这个人情,我也当考虑殷二小姐与殷家的处境,不能将他们卷入祸患旋涡。太后娘娘此举,实在是无理取闹!” 秦檀闻言,亦是赞同。 虽说那姚太嫔从前就是伺候人的奴婢,可她如今贵为魏王生母,又岂能再回去做个服侍人的宫女?贾太后真是太会折腾人了。 更何况,去了手段很辣的贾太后那里,这太嫔还指不准能否活下来呢。阴毒老辣如恭妃,都没在贾太后的手里讨得好处,如今照样在灵宫做个女尼;更何况是无权无势、身份尴尬的姚太嫔? “太后听闻我与摇光小姐的婚事,愈发震怒,说我是因着出卖了长公主的缘故,这才混得了这么好的婚事。”李皓泽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她竟这般折辱摇光小姐。” 谢均道:“魏王殿下,看在我与殷二小姐是远方堂亲的份上,此事,某能帮则帮。” “堂亲?”秦檀愣了下,忽然想起来,谢均当年推拒殷摇光婚事的时候,找的可不就是这个“堂亲”的借口么!如今再听到这“堂亲”二字,她竟觉得十分好笑。 李皓泽感激道:“我虽为王,却无权势,又人微言轻,日后还要去往封地,再不能留在京城。若宰辅大人能伸出援手,我感激不尽,一定会记着这份恩情。” 李皓泽提前道谢罢,这才离去了。 他披上厚厚披风,口中呵着白气,朝外头正门去了,背影有几分颓靡。 谢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对秦檀道:“檀儿,你看,” “看什么?” “便是孩子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也始终会记挂着爹娘。日后嬅儿出嫁,咱们也无需流太多眼泪。只要两家常常走动,嬅儿便和在家做姑娘时一个样,照样能侍奉我们两个老人家。” 秦檀:…… 你怎么又开始了! 秦檀:“咳,相爷,我有一句话想说。” 谢均:“嗯?” 秦檀:“只有您是老人家,我不是。毕竟咱俩,可是太后娘娘钦定的老夫少妻呢。”
第82章 狮子猫儿 魏王所求, 说难不难, 说难也难。 说不难, 那是因为将姚太嫔带出太后那儿, 其实尚算容易。只要谢均与李源宏求个情, 或是秦檀拜见殷皇后与恪妃, 想必便能达成此事。难的是, 如何让贾太后死心,不要再掐着姚太嫔做妖。 如今长公主下狱,贾太后满心怨气, 无处发泄,只能挑软柿子掐。这姚太嫔,恰好就成了那个软柿子。 谢均虽答应了魏王, 但也只说是看在殷摇光的面子上, “尽力而行”,未必能成。 过了几日, 天气更冷了些。人只要走出屋子, 一张口便会呵出一团白气来。新做的冬衣袖边与领口上, 都镶了一圈绒绒的软兔毛。秦檀这时候更畏冷一些, 随时随地都抱着毛手筒和小暖壶。 “过几日就该下雪了吧?”秦檀站在屋檐下, 望着外面光秃秃的庭院, “今年这么冷,雪也许格外大些。” 青桑扶着她,答道:“要是真下了去年那样的大雪, 岂不是又会生出好多灾民来?” “那可未必。吃一堑, 长一智。有了去年的事儿为鉴,想必那些地方父母官都已做好了准备。”秦檀道。 青桑不懂这些国事民生,嘟嘟嘴,小声转了话头:“红莲姐姐今天不当值,兴许呀,又是和谢荣在一块儿呢。” “这个丫头,怎么就瞧上谢荣了?”秦檀有些纳闷,“虽那谢荣确实是无所不能,人又风趣,颇有谢家门风。可我平时没怎么瞧见他二人讲话呀?” 一听到八卦,青桑就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说道:“哎呀夫人,您是不知道!从前相爷每回给您送信,都是荣大哥来跑腿。您又专门打发红莲姐姐去拿信,一来二去的,可不是熟了吗?想要不说话都难呢!” 秦檀微怔,道:“我倒是没想到了!罢了,红莲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我回头问问相爷,舍不舍得割爱。” 青桑闻言,忽然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荣大哥肯不肯娶红莲姐姐做正头娘子呢!荣大哥虽是谢家的下人,可也不是一般的下人,是自小养着,拿十八般武艺磋磨着,也没签过契。放了出去,那铁定能做个一方豪杰。可红莲姐姐她……” 秦檀明白了她的困扰。 秦家的家世,本就不算太出众。更何况,红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奴婢,虽然是大丫头,但依旧是奴仆,和谢荣这种自由之身的男人,完全不同。 “罢了,等我先问问两个人的意思吧。”秦檀道,“只是若红莲出嫁了,少不得再添些新人进来,回头还得劳烦你调教着了。” 她与青桑说罢,便回屋里坐着绣花。这些日子,她一个劲儿地在绣小孩子的用具,曹嬷嬷偶尔也来帮把手,两人已绣成了许多物件。 等谢均下朝回来了,秦檀便去外头接他,亲手给他解披风。 “相爷,我有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她将披风递给曹嬷嬷,小声道,“你家谢荣,可有许过婚配?” 听到“谢荣”这个名字,谢均怔了一下。他把手悬到暖盆上头取暖,慢声道:“婚配倒是没有……不过,这小子心底有人了,婚嫁之事,我不敢乱做主。” 秦檀心头微微一动,问:“是谁?” “我也问不出。”谢均道,“还得叫他自己来说说。” 秦檀心底已有了底,笑道:“那就劳烦相爷把他请来一趟。” 约莫半柱香后,谢荣就带着满心忐忑站到了两夫妻跟前。 想他谢荣,无所不能,精通百艺,兢兢业业,和蔼可亲……可他今儿个是犯了什么大错,竟需要相爷与夫人两个人一起郑重其事地把他喊去? 谢荣心底愈发紧张了。 “相爷,夫人好。”他很老实地请安。 秦檀抱着暖手筒,手边桌上还摆着一副棋。谢荣偷偷瞄一眼,发现相爷已是毫不留情地把夫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忧,只是找你帮个小忙。”秦檀笑眯眯地说,“你知道我那个大丫头,叫做红莲的,是吧?是关于她的终身大事。” 谢荣闻言,一颗心咚咚跳了起来。 他哪能不知道红莲啊!夫人身边做事的大丫头,人长得秀气温婉,做事又成熟稳重,虽总喜欢说“这个不能做”、“那个不大好”,可瞧着就是个贤惠人;连做的荷包,都绣工精致,讨人喜欢。 夫人怎么突然提起红莲的婚事来了? 莫非,是有心将红莲许配给他了? 谢荣忽而有些紧张了。 老实说,他跟在相爷身边之后,就没怎么想过娶妻生子的事儿。相爷给皇上做事,平日差遣他,多的是生死之事。若再娶个寻常姑娘,岂不是拖累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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