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星见状,连忙去抚贵妃的脊背,以免她气着自己。 恭贵妃伸手一指宫门外的庭院,道,“谢盈,你治府不严,害的娴儿遭此厄运。本宫今儿个就要代替燕王教教你这个做妻子的——你去外头站着,不到本宫松口,不准离开!” 如今正是冬日,院子里的风呼呼地刮着,冷得很。若是谢盈出去罚站,非得冻出病来不可。 “还有你,贺秦氏。”恭贵妃挑起秀眉,目光冷锐地扫视着秦檀,“你穿着这一身吉服,却不佩耳坠,有失体统,是对老祖宗的大不敬。本宫乃贵妃之尊,位比副后,有权管上一管你这五品的外命妇。你与谢盈一道,去外头站着。” 皎月适时地接上:“贺夫人,只要你说出娴小姐被谋害的元凶,你就不必出去站了。” 秦檀眼帘微垂,不改面色。她没有搭理皎月,而是自顾自移了脚步,朝外头走去。 皎星恼道:“真是不识抬举!”说罢,又低身朝恭贵妃献媚,“这贺秦氏不在也好,您乐得耳根子清净。娘娘身份金贵,不必见这些闲杂旁人,还是多为陛下祈福念经才是正事。” 宫门前垂着的厚实帘子一掀,秦檀就走入了冬日的冷风里。椒越宫的寒风吹得她面颊泛疼,很快便生出一团潮红来。吉服的衣角儿鼓鼓囊囊的,翻飞叠起。 谢盈的丫鬟宝蟾在殿外候着,见主子要罚站,宝蟾不忍,立刻递上了一条金丝孔雀羽的披风。谢盈朝手掌上呵了口暖气,叹一声,淡淡道:“贺夫人,你真是被我连累了。” 说罢,谢盈将那条披风向秦檀递了过来。 秦檀摇摇头,道:“王妃娘娘,咱们不会站的太久的。这条披风,我就不收了。” “你不了解贵妃娘娘的脾气。”谢盈伸手抚了抚那条披风,鎏金的指甲套擦着丝线而过,“她宠惯六宫,陛下一直对她听之任之。若非陛下近来身子不适,贵妃绝不会只是罚站我二人。你那宜人封号,兴许真的会被摘掉。” 秦檀却只是重复道:“王妃娘娘,你我很快就无需罚站了。” 寒风凌冽,二人皆有些冷的发颤。没一会儿,皎月便趾高气昂地从宫殿里出来,手里还捧着贵妃的小手炉:“贺夫人,好好站,站到贵妃娘娘消气为止!” 秦檀面无表情。 皎星看到她这副表情就来气,冷嘲热讽道:“贺夫人,你也别倔。咱们娘娘何其尊贵?只要陛下在一日,她就是这六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你对着贵妃娘娘如此不敬,罚站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罢,皎星便是一阵冷哼。 秦檀依旧沉默不语。 “什么臭脾气……”皎星噘嘴,满是不高兴。她是恭贵妃的贴身丫鬟,连宫里的主子都对她恭恭敬敬,五品小官的夫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有人高呼着“不好了”、“不好了”,一面敲着锣经过。旋即,景承宫那边便传来了浑厚的钟声。 当—— 当—— 当—— …… 一共是十三下。 下一瞬,恭贵妃亲自从殿里出来了,面色煞白,慌张地盯着外头,喃喃道:“十三下!这可是大丧之音呐!莫非,莫非……” 贵妃的身子斜斜软倒,皎星立刻扶住了她,安慰道:“不会的!陛下这几日的身子才有好转,绝不可能是……呸呸,奴婢这说瞎话的嘴!” 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跑进来,哭丧着脸,声音嘶哑地阖宫宣告:“贵妃娘娘!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娘娘保重呐!” “咚”的一声响,恭贵妃的鞋底一歪,整个人坐在了地上。她顾不得仪态与矜贵,颤颤地扶着门框,满面惨白:“怎么这么突然?!这不可能!前两日陛下的身体还好转了的,还说要上朝,怎么就……” 现在的贵妃,已无暇去挑剔谢盈了。她只知道,她的一世荣宠,可能要就此结束了。 恭贵妃还跌坐在地上,整个椒越宫的女人们却都开始放声大哭了。贵妃宫里的那些个贵人、常在们,都纷纷涌出殿门,带着太监宫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有眼泪的抹眼泪,没眼泪地便干嚎。 一转瞬的功夫,阖宫都是哭声。 在一片哭声里,一个太监走到秦檀面前,低声道:“这位可是贺夫人?太子殿下与相爷有请。” 秦檀的心一紧。 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在心底默念一遍“不必忧虑”,这才起了身,跟着太监去了。 *** 景寿宫。 “太子殿下,贺夫人到了。” 宫殿外头,一片哭声。宫殿里头,却是死一样寂静。莲花盖的八角灯搁在桌上,亮着雀跃晕黄的光。 太子负手站着,眸光如鹰隼,阴柔面庞尽是冷意,正与身旁的谢均说话。高大的立柱上盘着夔龙,粹金的色泽流转着黯淡的光华。 “孙小满还没找到?”太子问。 “孙小满奉了凤仪宫之命,出宫了。”谢均淡淡答,“和锦翠宫的芙姑姑一道去了西市。奉的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母后?”太子微愣。旋即,他将目光落到谢均的手腕上,“均哥,你的数珠呢?” “断了。”谢均道。 秦檀入了殿,偷偷一瞥,见太子还穿着弑君时那身玄色挑金线的便服,不由心底一跳。她低下头,假作温顺道:“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侧过身,视线扫过秦檀空荡荡的耳廓,冷然道:“身穿吉服,却不佩耳坠,这是藐视皇家之威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臣妇不敢。”秦檀将头低的更低。 “你便是今日来面圣谢恩的那个妇人吧。”太子的眸中迸出杀意,他朝秦檀慢慢走近,“你可见到陛下了?” “未曾。”秦檀答道,“孙公公说,臣妇未经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许可,不得面见圣上。因此,臣妇便改道去椒越宫拜见贵妃娘娘了。” “哦?此话……当真?”太子拉长了声音。 低着头的秦檀,只看到一双深紫色镶灰锦毛的靴子在面前停下,再也不动。旋即,一双手便狠狠扣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将脸抬了起来。 “那你的耳坠呢?”太子扣着秦檀的下巴,眯起眼,狠声问道,仿若在质问一个死人。 太子那精致阴柔、不输于女子的轮廓,在黯淡的光线下犹如鬼魅一般;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肤色,让秦檀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肌肤下青色的肌理。 景寿宫外此起彼伏的哭声,让人有了身在黄泉的错觉。秦檀瞳孔缩起,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臣妇……臣妇……” 太子注视着秦檀的面容,心底微微一动。 ——好一副绝色容貌,连太子妃殷氏亦是被比了下去。 等等,秦……这个姓氏,似乎有些耳熟。 “太子殿下。” 就在此时,谢均忽而开了口。他微抬首,语气中有分无奈。 “嗯?均哥?”太子用眼角余光朝他投去斜斜一瞥,“怎么,你要替这个女人说话么?” 谢均阖上了眼,流露出复杂神色,胸膛亦微微起伏着。 “檀儿的耳坠,在我这里。”好半晌后,谢均睁开眼,如是说道。 “在你那里?”太子蹙眉,惑道,“怎么一回事?” 谢均从袖间掏出一方布手帕,递给太子。太子松开秦檀,转眸一看,但见那是一方淡红色的绣帕,上头刺了个“檀”字,明显是属于秦檀的东西。这绣帕包着的,乃是一对掐金丝的翡翠葫芦耳坠,制式与吉服相匹配。 “这耳坠,是我强要过来的。本以为区区一对耳坠,无人会发现。没料到太子殿下慧眼如炬,一眼就识出来了。”谢均重包裹起那对耳坠,垂眸道,“若要治私相授受之罪,罚我便可。” 太子怔了一下。 很快,太子勾着嘴角,低声笑了起来:“均哥……哈哈哈…可真有你的啊。这贺秦氏乃是贺桢的妻子,你竟也敢染指?还索走了她的耳坠……要是贺桢那厮知道了,恐怕要气得发狂呐。” 想到贺桢生气的模样,太子觉得十分愉悦。 他向来如此,看到那些君子之风的人痛苦扭曲,他便会觉得快乐无比。 谢均收起耳坠,问道:“如此,太子殿下要治我与贺秦氏的罪么?” 太子挑眉,愉悦得很,竟说起不成体统的荒唐话来:“男子风流,本是常事,更何况这贺秦氏确实天姿国色。均哥,你日后若要与贺秦氏相见,不如到孤的东宫来,如何?哈哈哈哈哈——” 荒唐滑稽的话,自太子口中而出。若是大楚开国的老祖宗听见了,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蹦起来。 “谢太子爷美意。……均本就是逾越了,日后会收敛些。”谢均谢了恩。 他说罢,就行到秦檀身旁,弯腰,低声对她道,“还不谢过太子恩典?檀儿。” 一声“檀儿”,叫得缠绵温柔,酥软入骨。
第28章 新旧更替 秦檀从景寿宫出来时, 心脏依旧跳得飞快。 宫外的寒风呼呼吹来, 令她耳朵泛疼。这疼意让秦檀迟钝地意识到, 自己已活着走出了景寿宫。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撩一下微乱的额发, 渐渐平复紧绷的心绪。 方才的她, 是真的与死亡近在咫尺。 这深宫从来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些撞破宫闱密室的人,大多都会落个死不见尸的下场。她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大地超乎了预料。 没想到, 谢均竟然是用那种法子脱了险! “檀儿。” 就在此时,谢均的唤声从她身后传来,音色甚是温柔。若旁人不清楚他二人的关系, 还道是一对恩爱眷侣。 秦檀理了理襟袖, 道:“相爷,既然出了景寿宫, 就不必这样喊了。” 谢均眸光微动, 唇角泛起轻暖笑容:“太子多疑, 但凡有任何一个破绽让他起了疑心, 你的命就别想保住了。为此, 只要近得太子身旁, 我便得喊你一声‘檀儿’。” 秦檀只要听到那句“檀儿”,便觉得有些别扭。除了母亲,还未有人这么亲密地呼唤过她。——不, 贺桢似乎也是这样唤过她的, 但贺桢这样喊,秦檀只会觉得倒胃口和不耐烦,巴不得贺桢赶紧走远点儿。 “相爷用那等说辞来对付太子,若是太子告诉了旁人,这岂不是坏了相爷的名声?”秦檀问,“我可不想做一个千古罪人。” 谢均闻言,很是淡然:“太子殿下不会说与旁人,这点你大可放心。” “相爷怎么知道……”秦檀微疑,“太子殿下可不像是那么良善的人。” 谢均拿她这副追根问底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只得微叹了声,道:“我说不会,便是不会。” 顿了顿,他又道:“这副耳坠,你戴上吧,免得再让人说你藐视规矩,不敬皇家。谢荣辛辛苦苦才寻来的宝贝,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谢均掏出那对被手帕包着的耳坠,递给秦檀,“至于这张手帕,我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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